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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的时候,她先深呼吸了口。
想看到夏美娟出现在门后,又想看不到。
可当门裡有熟悉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夏梦還是舒了一口气,她往门上贴了帖,用轻缓的声音道:“妈,是我,梦梦。”
夏美娟穿着件睡裙,边揉眼睛边道:“怎么這個点才回来,你舅舅等你等得不耐烦,都回家了,打你手机也打不通。”
夏梦看她手脚利索,說起话来也极有底气,知道自己是神经過敏了。进来换了鞋子,又将门锁好:“我手机沒电了。”
這两天太忙,夜裡回家倒床上就睡着了,早上手机本来就沒什么电,给官泓打完电话直接罢工了。
夏美娟撇嘴,說:“你就是這记性,多大的事回個头就忘了。我就說要你舅舅别找你,找了也沒多少用,他還不相信。”
一回来就是停不下来的牢骚,夏梦這几年被磨得脾气好了些,要像她以前,母女俩已经吵得整栋楼都不得安宁了。
夏梦先去卫生间拿了块毛巾擦头,问:“舅舅有什么事啊,问他還非要回来說,我還以为……”她顿了下:“以后要他别這样。”
夏美娟道:“我连你都管不了,哪還能管得了他。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估计是夏冰那個混小子闹得,为了钱的事。”
夏梦意外:“表哥?他干嘛了。”
“前两年想创业,赔了。”夏美娟一脸气愤的样子:“以前单位蛮好的,虽說是拿死工资,可是旱涝保收,现在好了!”
“赔了很多钱?”
夏美娟不耐烦:“說了不清楚,明天听你舅舅讲吧。”她打個哈欠:“我先睡了……你们這些小的,沒一個让人省心。”
說完還不解气似的,回身指着夏梦:“都是你开得好头!”
话裡话外都在挑夏梦的刺,夏梦不過才刚安稳一会,就又被她弄得乱糟糟的。她语气也沒方才客气了,问:“家裡有充电器嗎?”
夏美娟停住步子,从茶几上扔過来一條线。见夏梦摇头,她扁嘴道:“不合适啊?你那新机子吧,家裡肯定沒你用的。”
“新什么,都两年了。”夏梦决定這次回去就把它换了。
“那也比我的强,我是一块钱领的,平时就只能打打电话。”夏美娟将线又扯回去,說:“不能充电就睡觉,现在人就是手机玩太多了。”
夏梦沒吱声,从她放在茶几上板砖似的手机看到她身上,碎花的睡裙恐怕有些年头了,有好几個地方都破了洞。
這天夜裡躺在床上,夏梦总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裡的画面特别多,可又說不出来到底在想些什么。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是肚子饿,连着中午晚上都沒吃什么。索性起来找吃的,可搜遍整個厨房都沒找到一粒米。
最后是在柜子夹缝裡看见小半包挂面,拿清水煮完舀碗裡,這才看见外包装上铅打的日期表明這面過期小半年了。
夏梦坐在桌边长长叹了一口气。每到這种时候,她就特别地想念官泓,想念他一双修长的手像变戏法似的给她端出一盘盘糖醋小排、咕咾肉、油焖大虾……
上回他给她做的蛋黄酥在他走后的第三個早上就库存紧张,她忍着口水千辛万苦地留下了一個,想着等他回来的时候装可怜。
可也沒能等她捧着眼泪汪汪地說“你的梦梦宝宝每天只舍得吃半個這是最后的一個”,前天早上她开冰箱看的时候,那蛋黄酥上居然长毛了。
唉,夏梦又叹一口气,亲情的面会過期,爱情的酥会长毛,這世界上难道就真的沒有什么能长久的东西嗎?
第二天一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夏梦在楼下早餐摊上足足吃了两個手抓饼才缓過来,叼着一包豆浆吸溜的时候,夏美娟骑着电驴从楼道后出来。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舅舅家。
舅舅家比夏梦家裡要好上不少,老早起的一栋三层小屋坐落在护城河边上,当初虽然不值两個钱,但随着城市外拓,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小别墅。
還是河景的。
小别墅外刚刚有人拜访過,刚泼的红漆還新鲜着,夏梦舅妈带着女儿夏雪在外面清理,看到她,都生硬地笑一笑。
舅妈拿胳膊打了下夏雪,递眼色道:“快带你姐姐进去。”
夏雪愣了下,将手裡的抹布扔进铝皮桶,上前拉過夏梦的手,說:“表姐,你来啦,好久沒见你了,特别想你。”
夏梦朝她笑一笑,问:“你今年高考了吧,成绩怎么样?”
夏雪本就不佳的脸色此刻就更差了,蹭一蹭夏梦道:“你就别问了……挺不好的,我爸妈为這事天天骂我呢。”
夏梦见她這么扭捏,就沒再多說,又问:“听我妈說,你哥创业失败了?”
夏雪立刻叹了口气,說:“哪啊,他——”還沒說完,被屋裡一個男声打断,夏梦舅舅走出来,斜着自己女儿道:“你忙你的去。”
看见夏梦,舅舅换了副面孔,說:“梦梦回来啦,過来坐,吃点瓜子花生。”
舅舅如此热情,夏梦一时還不习惯。
她离家出走那几年,谁都沒联系,只给表妹夏雪打過几次电话。有次不小心被他发现了,在电话裡就将她臭骂了一通。
后来夏美娟生病,她赶回来,他也是一副阎王样,骂的无非是老三样,不孝顺,不学好,沒出息,生怕她不管夏美娟反赖上他。
可等知道夏梦在大城市裡工作,手底下還管着家喻户晓的明星后,他立马就变了副样子,逢年過节都给她来电话。
尽管夏梦不想這么說,但她舅舅确实是势利的,比她還会精打细算。夏梦瓜子花生都不敢多吃,要她舅舅先把话說清楚。
事情是這样的,她表哥夏冰跟人合伙做生意,期间又替合伙人做担保,沒想到這人不靠谱,看形势不好自己卷钱溜了,可怜老实人夏冰替人扛债。
夏梦对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不知道为什么一会儿是做生意,一会儿又做担保,问也是糊裡糊涂地问:“表哥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抓谁啊?人家早跑得沒影了。這么小的案子,哪有警察来管你。”舅舅叹气:“只能自认倒霉,先把钱给還了。”
听到這地方,夏梦差不多知道她舅舅为什么喊她来了,他字裡行间都下着套,她要是接着问那就要破财,她要是不接着问……他還是要說的。
夏梦心裡叹了叹,问:“表哥欠人多少?”
舅舅握着拳头挥了挥。
夏梦說:“十万块?”那也還好。沒想到他摇摇头,夏梦舌头有点重:“……一百万?”這回他舅舅终于点点头。
话說开了,舅舅不再跟夏梦迂回,直截了当地說:“梦梦,要不是家裡真的困难,舅舅是不会跟你开口的。你舅妈得了糖尿病,我也有高血压,累的活是干不了了,這几年只能打点零工补贴家裡。摊上你這么個浑蛋哥哥,我們老两口急都急死了,三十好几沒结婚,现在生意還做毁了。对了,還有你妹妹!”
一直坐旁边沒吭声的夏雪听见被点名,起身跟夏梦挤到一张椅子上。白生生的小脸已经红了,她羞愧难当地将下巴垫在夏梦肩上,夏梦安慰地拍拍她肩膀。
“家裡已经這么困难了,還不好好念书。分数勉勉强强只够上大专,我說你别去了,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不如去学门手艺。她又不肯,看到别人去学校,眼红得不得了。唉,整天跟在他们后面收拾烂摊子,我累都累死了。”
夏梦想了想,问:“那你们還差多少钱呢?”
一听夏梦问這個,舅舅舅妈都笑着相互看了眼。舅舅又提着水壶给夏梦倒了点水,反问:“梦梦,你现在能拿多少出来?”
夏梦一怔,干笑道:“你怎么先问起我来了,现在不该是你說個缺口,我們這些亲戚帮着凑一凑嗎?”
舅妈端着凳子坐過来,又是家道艰难的一通话,夏雪都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姐姐是问你们差多少钱呢,你說這么多干什么。”
几個大人脸色都不好看,夏梦舅舅低声道:“我們就只凑到小几万。”
夏梦的脸色沉下来,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剩下来的部分都需要她来补?别人是求人办事,到她這儿,像是倒贴過去上赶着帮忙。
夏梦活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此刻语带不快地說:“舅舅,我上班沒几年,又是在大城市,消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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