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极寒 作者：如星也 “回收天泵！” “灌注完毕，封顶了。” “运输二队，把你们的骡子往后调一调！” “不在任务序列裡的都可以回充换电了哈。” “该撤就撤了！” “一区基本结束，休息完下午直接去二区工地！” “有需要换班休息的提前打申請哈，直接在终端上提电子流就行。” “午饭時間之前把申請提好，超时的就不予审批了！” “收到沒有？收到回话？” 对讲机裡传来一片“收到”的回复声，吴忧拿起对讲机跟着回了一声“收到”，随即快速操作手臂上的遥控终端，将已经完成输送任务、暂时不在新任务序列裡的12台运输车重新编队，下达了回充换电指令。 一旁的何勇同样在操作终端，但他控制的并不是相对比较“初级”的运输装备，而是更复杂的小型活动桁架。 這些桁架按照模块化设计一個一個连接在一起，为大量有人或无人的施工机械铺平道路。 只需要一個简单的指令，通過桁架的高度调节、倾斜、偏转动作，新的路便会像迷宫重组一般出现。 如果仅仅用人眼从低处观察，這样的迷宫几乎是不可理解的。 但如果透過遥控终端提供的3D视角，每一次的变换，都会诞生出一條效率最高的活动路径。 而這些路径，也为那些正在作业的机械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在這样一個复杂系统的协作下，整個限制器阵列的建设效率达到了人类歷史的巅峰。 所谓“半個月建成一栋大楼”的记录在這個巨型项目面前已经完全不具备任何可比性，项目中仅每日挖掘的土方量，就已经相当于建造一座小型城镇需要的土方量综合。 而也正因此，限制器阵列所需的基础土建设施也以惊人的速度在荒漠上拔地而起。 甚至快到连长期在工地工作、已经见過了各种超级工程的何勇都瞠目结舌的程度。 最后確認了自动化桁架的任务序列正确，何勇也收起了遥控终端。 随后，他转向吴忧，开口问道： “怎么样，下午你换班嗎？” “换，必须得换了。” 吴忧伸手撕下护目镜上的快撕膜，眼前的视线瞬间清晰了不少。 他龇牙咧嘴地說道： “以前是真沒想到脑力劳动也那么累——一天十二個小时盯着屏幕，眼睛都要瞎了。” “我這還算是轻松的工作了，流程都比较简单，你那個才是真难吧？” “沒有。” 何勇摆摆手，一边跟吴忧一起踏上接驳车，一边回答道： “我這边也是自动化的比较多，其实主要就是汇总一下信息，按优先级排一下固定模板的路径。” “真正需要我手工去排的时候很少，操作量也不大。” “要說真累的還得是一线施工那批，他们可是一天十二個小时站着。” “就算有外骨骼，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难怪他们工资高呢——听說他们综合收入得有我們两倍那么多了。” “羡慕不来。” 吴忧摆摆手，随即又补充道： “不是羡慕不来，是不敢羡慕。” “那都是年轻人干的活儿，我們俩就算了吧。” “而且听說一线的风险比后方高得多。” “每次出现雷暴的时候，他们那片区域被雷劈的概率，也我們后方要大多了” “是啊。” 何勇抓紧接驳车的扶手，凑到吴忧耳边，神秘兮兮地說道： “听說前天就死了两個，抚恤金這個数。” 他伸出两個手掌翻了翻，吴忧愣了一愣问道： “嗯，500。” “嘶” 吴忧一時間也有些愣神。 人命有那么值钱嗎？ 還是說，是钱变得不值钱了？ 但是好像也沒有啊。 自己打电话回去的时候，老婆每次都会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 吃饭租房的钱上涨，反倒是房价来了一波史诗级别的大跳水。 其他的什么电器家具，什么衣服鞋帽，乃至于车子、载人无人机之类的大件，价格都在慢慢往下走。 钱应该是越来越值钱了才对，但一方面钱越来越值钱，一方面自己拿到手的工资又越来越多。 這算怎么回事？ 他恍惚觉得，自己应该是要高兴的。 可他总觉得很奇怪。 琢磨了半天，最终他只能得出一個结论： 大概是因为，人类造出来的新东西的速度，已经原因超過钱变毛的速度了. 這是好事吧？ 吴忧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APP裡银行卡的余额。 那個对過去几十年的他来說已经足够庞大的数字让他有了种莫名的心安，甚至隐约有了种极端的想法： 就算现在被那种“雷暴”，或者說所谓的“等离子风暴”融成渣，其实也算值得了吧？ 毕竟，自己死在這裡，還有一大笔抚恤金可以拿呢。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吓得打了個寒颤，随即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何勇看得莫名其妙，不由问道： “你笑啥？” “沒啥，沒啥。” 吴忧咳嗽一声，赶忙转移话题道： “下午换班休息，出去逛逛嗎？” “去吧，正好看看有沒有新鲜玩意儿，买点回来。” 何勇略微思索片刻，继续說道： “下周我得回国一趟，看看孩子。” “你怎么說，回去嗎？” “我還是算了。” 吴忧摇头回答道： “都沒来多久呢，而且回去一趟也得花不少钱，一来一回就得折腾一整天，也就能在家待個一晚上，沒多大意思。” “你要是回去的话，捎带帮我把东西送過去好了。” “那沒問題.” 两人随意地交谈着，坐着摆渡车回到了距离施工现场足足有40公裡的营地。 回到宿舍收拾好、到食堂吃了個早饭，两人的外出申請得到了通過，派发的车也送到了宿舍门口。 “嗨，又是新能源。” 何勇不满地拍了拍车子的方向盘。 “新能源不是挺好的嗎？好开，又够快。” 吴忧坐上了副驾，随手系上安全带。 “男人谁不爱燃油车啊？這玩意儿连引擎声都沒有。” “不過.油车怕是真的要不行了。” “现在电太便宜了，听說国内很多地方，从上周开始都免費了.哎，你說，要是以后连飞机也不用油了，是不是我們就彻底告别化石能源了？” “不知道啊。” 吴忧的回答略有些敷衍。 他不像何勇，对這些“前沿”的新闻沒那么感兴趣。 他只是盯着车窗外，略有些痴迷地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物飞速掠過。 “我真的从来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我会坐着车在美国的平原上看风景。” “有时候想想，真跟做梦一样。” “那可不。” 何勇瞥了一眼副驾的窗外，附和着說道： “這种画面，以前只在电影裡看到過。” “哎你說這时代真的是怪啊，总是听人說什么高维技术不可控啦，什么末日要来了，說得怪玄乎的。” “但是吧你看咱现在這样，哪有一点末日的意思啊？” “是，现在咱们這儿是挺危险的。” “不過以前我們往昆仑山那边修路的时候，也沒必這儿安全到哪儿去。” “說白了，除了我們刚来的时候那一次大事故，现在死的人，還真沒修路的时候死的人多。” “而且時間一长，新设备越来越多了，现在通讯都不受雷暴干擾了，以后作业环境会越来越安全的。” “我怎么觉得這玩意儿跟末日沒关系，反而有点.蒸蒸日上呢？” 蒸蒸日上？ 吴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也就在同时，一抹刺眼的黄色，突然出现在了远处的天际线上。 那是一個巨大的拱形宣传气球，气球上印着他看不懂的英文。 他伸手从口袋裡掏出智能目镜戴上，打开望远模式，气球上的文字很快便被翻译成了中文。 “停止筑坝，让溢流自由流淌。” 又是那帮环保主义的疯子。 吴忧的视线稍稍下移，更多的小型宣传画上，還印着更多在他看来完全是失心疯一样的口号。 “让高维的归高维，低维的归低维。” “拥抱末日，拥抱上帝的意愿。” “全新末日方舱，你最后的堡垒。” “相信我們，選擇希望。” 吴忧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表情，而此时，车子已经开进了城镇，开到了“末日招牌”的前面。 “下车吧。” 何勇推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那些虎视眈眈的环保主义者们立刻涌了上来，他们早就已经对這些从“禁区”裡出来的工人无比熟悉，所以也沒有丝毫顾忌，迫不及待地开始兜售他们的思想、以及商品。 “愿上帝保佑你们，放下邪恶的操作台，回归自然的怀抱吧！” “末日将至，灾难是最终的审判，罪人将下地狱，唯有赎罪才能上天堂。” “赞助我們，为自己赎罪！” “别管他们，看看我們的末日方舱吧” “不用，不看！” 何勇一把推开挡在他们面前的几人，大步流星地向城镇中心走去。 “這些美国佬疯了。” 他无奈地摇头，吴忧正想回答，可一旁那個推销末日方舱的男人却抢先接過了话。 “是啊，這帮美国佬都疯了。” “什么上帝、什么救赎全是假的，不過就是生意罢了。” 话音落下，两人的眼神同时落在了男人身上。 “你会說中文？” “当然，我是個语言天赋者。” 男人嘿嘿一笑，继续說道： “怎么样，给我一個推销的机会？” “为什么要给你？” 何勇来了些兴趣，但更多的只是调侃。 “你跟他们沒什么区别，你不也是为了生意嗎？” “還有，你也是美国佬。” “我是爱尔兰人。” 男人一本正经地說道：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最多是不喜歡他们，我的祖辈跟他们、跟他们的祖辈可是真正的仇人。” “你不能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 “.不好意思。” 何勇尴尬地冲男人道歉，而后者则抓住机会赶紧說道： “沒关系——但既然這样，能不能给我個机会，看看我的产品？” “.那就去吧。” 何勇的话音落下，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我早知道”的表情，一旁的吴忧也只能好笑又无奈地跟上。 不得不說，這男人堪称推销天才。 他抓住了何勇愧疚的心理，并且還利用了這种愧疚。 虽然不一定能成交，但至少何勇接受了他的邀請。 吴忧自己也是干過销售的活儿的，他知道，接受邀請，往往才是最难的一步。 不会吧？ 不会今天，吴忧真的要被他忽悠，买個什么“末日方舱”回去吧？ 待会儿他如果真要掏银行卡付款，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把他拦下来 想到這裡，吴忧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他只是默默地跟在其余两人身后，冷静地看着那個“爱尔兰男人表演”。 “你看，我从不夸大自己产品的性能。” “我們的产品可沒办法对抗什么‘维度灾害’，也不可能让你进入高维空间。” “我們的产品只不過是能让你在面临不确定的次生灾害时，能有一個喘息的机会。” “它完全绝缘，几乎完全隔温，它能抵抗超過60個大气压的压力——就跟核潜艇一样！” “它的重量达到12吨，你看，即便是在最猛烈的飓风中，它也能屹立不倒。” “是的，它的空间是小了点。” “但是它包含着一整套的维生系统，足以让你在内部生活5天。” “5天已经足够了，对吧？” “按照你们华夏人的效率，救援行动大概率是不会被拖到3天之后的” 還真不错啊。 吴忧的脸上露出了些诧异的光芒。 這玩意儿的防护等级，跟基地裡的安全屋比也差不到哪去了。 如果价格便宜点的话. “多少钱？” 吴勇开口询问，爱尔兰男人立刻回答道： “仅需16万美元。” “.你去抢吧。” 吴勇掉头就走，沒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再考虑考虑吧，你们不差這点钱！” “我們所有人都需要這個方舱！”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次生灾害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会发生在哪裡！” “說不定下一秒，灾害就会” 吴忧的心裡突然涌上一股浓重的不安。 “闭嘴！” 他语气严厉地开口，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如同言出法随一般。 一团在阳光照射下散射出五彩光芒的“冰晶”，突然出现在了小镇中心、前方不远的街道上。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白霜以冰晶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狂风四起，吴忧眼睁睁地看着，高速流动的空气携带着冰冷的温度，瞬间爬上了汽车的发动机舱。 “快跑！” 他冲着何勇大喊。 而也就在這一刻，那個爱尔兰男人突然猛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快点！” “进方舱！” 何勇掉头向方舱狂奔而去，何勇也紧随其后。 爱尔兰男人猛地拉开舱门，又砰地一声关上。 几乎是在关门的瞬间，寒风也已经从门缝裡涌入。 极致的低温让几人的皮肤瞬间收缩，但好在這样的寒流并未突破热交换速率的极限，也沒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外面那些长時間暴露在低温环境裡、毫无掩蔽的人，就沒有那么好运气了。 他们能活下来嗎？ 吴忧心有余悸地坐了下来。 拥挤的舱室裡，爱尔兰男人剧烈地喘息着說道： “倒霉！” “不对！” “是走运！” “我們活下来了.但是這方舱已经用過了” “你们至少要付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