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

作者:子木桃
“我會死在今晚——和你一起。”

  安格斯宛若宣告的預言像是一顆驚雷,直接在衆人的心中炸開,從內到外都散發着揪心的痛楚。

  “不,不要答應!”已經哭到沙啞的宮野志保還是從喉中擠出了那麼一絲泣音,顫抖着說出註定無法被對象接收到的話,“老師,不要答應他!”

  屏幕中,白髮青年的右手不知何時攀上脣邊,手上纏繞的白色繃帶與他此刻的臉色,竟然分不出哪個更白。

  他又開始痛苦地嗆咳,像是一隻瀕死的蝴蝶,連扇動翅膀的力氣都沒有,那雙眼睛裏的光明明滅滅嗎,卻倔強地支撐着,不願意跪倒下去。

  安格斯反倒冷漠了起來,他藍綠色的異瞳在暗光下顯出無機質的玻璃質感,一種不安的感覺在醞釀。

  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長到連空氣都逐漸窒息、凝固,宮野志保被旁邊的警衛拍醒,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把臉憋得脹紅。

  時間一秒秒地跳動着,不會因爲人內心的痛苦和祈盼而延長,也不會因爲某些人的迫不及待而變快。

  神谷哲也的視線向上傾斜,他站穩身子,甚至很有閒情逸致地整理了一下灰色的圍巾,動作漫不經心。

  “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

  安格斯笑起來了,他向前踏去,腳步輕快,動作優雅,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好極了。

  廣袤的夜空是劇本的旁白,腳下喧鬧的城市是他最完美的舞臺,而這場延續了太久的鬧劇,終於要在這一刻落幕。

  神谷哲也遲鈍了片刻,也有些艱難地跟上了他的步伐,他被安格斯單方面引導着,一併旋入了這場永無歸途的夜色中。

  在幾人眼中,兩人的姿勢與夢境中逐漸重合。

  即使沒有鐘聲響起,噩夢卻依舊如期而至。

  21:00:58

  “我帶你去看煙花吧,就我們兩人。”安格斯還是把那句話說出來了,他嘴角綴着滿足的笑,像是個即將放學的孩子。

  神谷哲也終於開口迴應:“好。”

  衆人這才恍然反應,原來神谷哲也這一聲“好”裏,竟然包含了兩個問題的答案。

  只是這兩個問題,他們一個都不想接受。

  “鐺——”沉悶且悠長的鐘聲,在遲到了一分鐘後還是姍姍來遲,像是法官手中落下的法槌,帶着不容置疑的審判。

  安格斯顯然興奮了起來,他的黑髮隨着風向後仰,露出光潔的額頭,那雙虛假的異色瞳中終於染上了真實的喜悅。

  他徑直地、快速地向前邁步,向虛空漫遊,交疊着的手隨着兩人的動作不一而繃直,卻義無反顧地往前拉伸。

  終於,他整個人躍了出去,黑色的風衣下襬在空中綻開,像是展開的黑色翅膀,帶着死亡的陰影。

  任誰也沒想到,橫亙日本地下多年的跨國組織首領,竟然死得如此戲劇化,甚至還帶着一種虛幻的、不真實的美感。

  因爲……他看上去實在是太過於快樂,彷彿一輩子的願望,就在此刻實現。

  卑微又可憐,幼稚且瘋狂。

  但衆人的關注點此時卻絲毫沒有放在安格斯身上,除了在室內觀看的降谷零,宮野志保和江戶川柯南都不由得仰着頭,試圖尋找那最後的身影。

  轟隆聲傳來,無法一次性被拆解掉的炸彈終於隨着鐘聲的響起產生反應,如同連綿的煙火開始炸開,一道道紅光伴隨着玻璃破碎的劇烈聲響,在夜幕下看帶着一種血腥的迷幻。

  火光沖天,不少圍觀羣衆發出尖叫,甚至有些不知情的人把這當作鈴木集團搞出來的新把戲,歡欣鼓掌。

  而降谷零絲毫沒有在乎下方出現的點點火光,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天台上唯一一抹白色,在風中搖搖欲墜。

  比起已經放飛自我的安格斯,神谷哲也哪怕是面對死亡,也帶着從容不迫的內斂,彷彿真的只是簡簡單單的去看一場煙花。

  博爾赫斯說過,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毫無波瀾,毫無聲息,就好像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降谷零其實知道神谷哲也已經做好所有準備,他沒有打算與他們告別——連擡頭都沒看一眼攝像頭。

  或許對神谷哲也來說,他與安格斯一同赴死,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告別。

  一來,安格斯一死,黑衣組織徹底瓦解,再無再起的可能性,神谷哲也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警方也再也無需擔心組織的威脅。

  二來,已經無法恢復曾經健康的他,哪怕活下來也只是拖累,神谷哲也表面雖不顯,但實際上也有着他的高傲一面,他不願意做拖後腿的那個,自然想要徹底斷掉生機。

  可是……這種無力的感覺。

  他只恨自己。

  降谷零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看着白髮青年平靜地向虛空邁出一步,平直地向下墜——

  不,就這短短的一秒鐘,一道黑色的身影狼狽地從樓梯口衝出來!

  甚至沒有一絲的停頓,他猛地蹬地,像是一隻在危難時機撲向幼崽的大貓,帶着狠絕和不要命的力道。

  他趕在最後一刻抓住了神谷哲也的右手腕!

  諸伏景光的身體猛地摔在平臺上,右手猛地增加的力道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滑去,只能靠左手扣住天台缺口的邊緣凸起處,活生生地讓原本就沒養好的指尖再次血肉模糊。

  他劇烈的喘息着,彷彿能將身體裏的恐慌和怒火,直接隨着達到極限的身體爆發出去,缺氧的感覺蔓延,連帶着身體都漸漸地無力,諸伏景光咬着牙,絲絲縷縷的鮮血從嘴角溢出。

  神谷哲也在那種酷刑下都能站起來,都能保護他們,他諸伏景光哪裏做不到?!

  體重在此刻又一次成了特殊的一點,若他和安格斯再重幾分,想必諸伏景光力竭地衝上來,唯一的下場就是一起墜下天台。

  偏偏就是這毫釐,他抓住了他。

  諸伏景光晃了晃頭,吐出一口鮮血,臉上滿是灰塵和擦傷,那雙藍灰色的眼中卻綻放出難以形容的生機和氣焰,他艱難地挪動身體,將頭探出天台的邊緣。

  “前輩!”他帶着小心翼翼以及近乎失而復得的崩潰。

  沒有人回答他,甚至只能感受到帶着血色的風聲吹過耳際。

  “前輩!”於是他又喊了一聲。

  墜在半空中,唯一的連接點便是諸伏景光的右手,神谷哲也靜靜地垂着頭,看向底下的一片“煙火”——和安格斯。

  安格斯並沒有鬆開他的另一隻手,諸伏景光實際上承受着兩個人的體重。

  若是在正常狀態下,諸伏景光肯定會察覺到這疊加起來的不尋常的重量,但在此刻,已經近乎是力竭後的“迴光返照”,他甚至覺得手已經逐漸麻木,化作了一片刺痛。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前輩”,試圖讓神谷哲也擡起頭來,看他一眼。

  但是沒有。

  諸伏景光最先對上的是安格斯憤怒到幾乎扭曲的面容,黑髮青年仰着頭,錯開神谷哲也的身體,直直面對着他,咬牙切齒地道:“諸伏景光!”

  安格斯看上去確實氣瘋了,他設計的完美死亡的結局,被怪盜基德那隨手一撥,被諸伏景光這縱身一躍,毀得失去了任何價值。

  哪怕是爆炸的氣浪也沒毀掉的直播小飛機還在天空拍着,將這生死一線的場景復刻出來。

  降谷零看着這一幕,有些無力地抹掉額上的冷汗,心如擂鼓,卻還是報復性地笑出了聲。

  “哈哈哈,hiro……幹得漂亮!”

  在所有人都放棄希望的那刻,只有諸伏景光,他完全摒棄了任何不成功的可能性,一如他執拗的性格,抓住了神谷哲也最後一絲生的希望。

  笑着笑着,淚水就順着臉頰,從那紫灰色的眼睛裏流出,帶着一種不知作何反應的複雜和痛苦。

  ——諸伏景光支撐不了很久,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他實在是太累了,翻下二十樓,狂奔幾百米,接着再爬二十樓,哪怕是訓練有素的警察公安,此刻的力氣也已經到達了極限,更別說他手上抓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他能堅持多久?三十秒?一分鐘?兩分鐘?

  結局無非就兩個,諸伏景光力竭鬆開手,迴歸安格斯想看到的結局;諸伏景光力竭,與兩人一同葬身火海。

  以降谷零對幼馴染的瞭解,這傢伙無疑會選擇後一種。

  他實在是被愧疚給壓垮了。

  諸伏景光不可能看着神谷哲也死在他的面前,更別說是由他親自放手。

  滿是灰塵的手掌握住纏着繃帶的纖細手腕,註定着就不會再分開。

  在極度的緊張中,時間會被無止境的拉長,可以延伸出許多瑣碎的感受和變故,它們疊加在一起,組成了一條蟒蛇,活生生將人扼緊、閉過氣去。

  hiro,你能說服神谷哲也嗎?

  降谷零靜靜地坐着,明明沒有傷,卻比他逃離組織時更加狼狽。

  他的額發幾乎被冷汗全部打溼,灰紫色的眸子裏一片迷茫,像是迷失在雨夜中的流浪者。

  諸伏景光沒有理安格斯的無能狂怒,他只是看着神谷哲也,用近乎祈求的聲音道:“前輩,你看我一眼……拜託,不要放棄活着。”

  活着……他不想活了!!

  怒火上頭到已經罵都不知道怎麼罵的神谷哲也:“……¥%t-t!”

  他真傻,真的,爲什麼不多帶把鎖,把天台的門給鎖起來?

  這天台的風真大……

  意識在兩具身體裏流竄,最後暫且停留在神谷五號那邊,鹹魚發出憤怒且委屈的威脅,試圖把諸伏景光嚇得鬆開手。

  然而……沒什麼卵用。

  經過那麼久的相處,神谷哲也算是對紅方的人知根知底了:善良、執着、一根筋,可以說身上就沒什麼缺點,一如既往地發光發熱,爲羣衆做貢獻。

  他們是構成漫畫主線的齒輪,是一環扣一環、盡忠職守的釘子。

  如果沒有神谷哲也的存在,他們會按照原有的節奏一步步走下去,成爲觀衆心中的白月光、硃砂痣,或許有痛苦,但導致痛苦的對象不應該是他。

  都是一羣笨蛋!

  漫畫原主線中,松田陣平能爲了一個線索把自己給粉身碎骨,而現實中,諸伏景光不顧一切過來拉住他,自然也就沒了鬆手的可能。

  神谷哲也只覺得頭疼欲裂。

  諸伏景光能死嗎?

  不能。

  這部漫畫想要達成he的結尾,自然不可能出現雙雙赴死的局面,他爲了大義隨着安格斯去死還說得通,諸伏景光來救人跟着一起死……那就說不通了。

  要是諸伏景光真的跟着狗帶,論壇必然爆炸,達不成少年漫真實結局的世界線指不定會重置,屆時會發生什麼,那是神谷哲也不可估量到的未來。

  可是棋差一招,他又不想放棄……

  讓他留下的籌碼並不足以壓過他想死遁的逃避心理。

  神谷哲也人麻了,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

  鹹魚絞盡腦汁,發現用語言跟諸伏景光對剛是說不通的,他甚至有點擔心自己被對方的糖衣炮彈給策反。

  萬一自己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之後又後悔怎麼辦?

  神谷哲也對自己在某些方面的自制力還是有點逼數。

  藉着安格斯的眼睛,神谷哲也看到諸伏景光那雙不甚清晰的藍灰色眼中,像是一條洶涌的河流,裏面灌滿了他看不懂的情緒,彷彿全部隨着那聲“前輩”傾注到他的身上。

  實在不行,就等諸伏景光力竭鬆手的時候,把他重新拋上去好了。

  應該不會有人那麼找死,明知無力迴天還往下跳吧?

  將心比心,神谷哲也覺得人的求生本能在電光火石間中還是可以發揮一定作用。

  在某些時刻,身體會比腦子更想活下去。

  很好,就這麼定了!

  21:01:10

  煙花已經綻放,但此刻卻無人欣賞,呼嘯的夜風中,只能聽見一聲聲雜亂的長嘯,帶着嘶啞和扭曲的悲泣。

  遠處似乎真的有煙花燃放,流穗的金色亮光衝上天際,化作一片星星點點,比天上的星更亮、更遠,又一瞬落下,從天台邊劃過,像是要拽住什麼一樣。

  “怪盜基德,你還沒過去嗎?!”江戶川柯南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耳麥中傳出,“快點啊!”

  他此刻正在樓層間奔跑,試圖找尋一個適宜的地點幫忙,但在危急時刻,卻又顯得如此無力單薄。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已經離開了雙子樓的亮面大樓,正試圖從底層上那邊的天台,但是因爲爆炸引發的密碼故障,想要到達樓上在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做到。

  直升機倒是來了,但是由於爆炸的氣流原因,也無法靠近天台,此刻正如小人國裏站着的巨人,手足無措地在天際挪動,試圖擋住時鐘,讓時間停止。

  一時間,只有那滑翔翼像是在堵塞車流中的自行車,在夾縫中生存,晃晃悠悠地滑過去。

  黑羽快鬥操控着滑翔翼,隨着爆炸的氣焰翻騰,幾乎是與火焰擦着過去——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天底下最慘的救援者!

  怪盜摁着耳麥:“你催我也沒用啊,我的滑翔翼又不是遙控的,被爆炸的風浪掀起來,我得先調整方向!”

  “那你快調啊!”

  黑羽快鬥透過單片眼鏡看遠處的黑點,忍不住發出慘嚎:“你確定嗎?三個人?我這是滑翔翼不是飛機!”

  江戶川柯南險些脫口而出那個黑頭髮的不用救,卻在說出去前強行憋了回來。

  不行……雖然他巴不得安格斯去死,但是不管怎麼樣,有些話他註定不能說。

  要是名偵探工藤新一罔顧人命的話,想必神谷哥哥也會對他失望的吧。

  半晌,他只道:“加油!”

  黑羽快鬥:“……”見鬼的加油!

  21:01:15

  從爆炸響起,邁出天台,飛身一撲,再到此刻的僵持,實際上也只是過了短短十幾秒。

  而這短短十幾秒,瞬息萬變,將人原本絕望的心反覆地拋上拋下,又來回揉捏,使得那入骨的痠麻和刺激頭皮的緊張攪在一起,全部附着在視覺上——挪不開眼。

  安格斯的情緒爆發只在一刻內,很快,他就平靜下來,像是接受了這一切,又或者說,他並不覺得諸伏景光能改變什麼結果。

  只是再徒勞掙扎一會罷了。

  黑髮青年依舊緊緊地攥着神谷哲也的手腕,後者手上的鮮血順着連接處滴落,落到他的臉頰上,一滴一滴,像是審訊時溢出的血色的淚。

  神谷哲也一直低着頭,似乎在逃避諸伏景光的目光,只有被風吹起遮住面容的那縷碎髮,才能看見他微微顫抖的眼睫。

  諸伏景光喘着氣,只覺得頭腦中的嗡鳴聲愈發響亮,眼前出現了一塊塊像信號不良的電視裏閃爍的黑點。

  他從晃盪中看到安格斯冷漠的表情,愈發覺得這是一場生命的拉鋸。

  神谷哲也沒有反應,只有斷斷續續的鮮血順着他的下頷滑落,連咳嗽都被風聲吹得虛無、消散在夜色裏。

  作爲中間的那個,兩個相反的力道扯着他,想必比直接跳下去更難受。

  但是諸伏景光卻做不到成全。

  前輩是昏迷了……嗎?也是,他的身體那麼差。這樣更好,起碼不會被安格斯蠱惑着繼續下落。

  腦海中的思緒攪動,卻逃離不開面前人的情緒旋渦,諸伏景光覺得他不像是在救神谷哲也,而是自救。

  這沉甸甸的,是他的愧疚。

  諸伏景光憋着氣,開始往回拉,他儘自己最大的力氣向上提手臂,再用盡最大的力氣向內挪動,將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到手指,手臂上的肌肉彷彿隨時會崩裂一般,在夜風中發顫。

  但當諸伏景光努力了半天,被二次爆炸聲猛地驚醒時,才發現自己似乎依舊停留在原地,縱使拼盡全力,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抓住神谷哲也的手臂,卻無法進行下一步動作。

  甚至他所謂的漫長掙扎時間,在現實中也絕對不超過三秒。

  他似乎還是高估了自己。

  諸伏景光在心中苦笑,面上的表情卻因爲身體達到極限而痙攣抽搐成扭曲的弧度,似哭非哭。

  果然,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永遠做不了救人的那個,反倒像是個狼狽的膽小鬼,次次都在拖後腿。

  要是自己能夠堅定自己的判斷,不被其他人的思路干擾,那麼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一時間腦海中反倒清醒萬分,諸伏景光在心裏默數着,覺得以他目前的情況,最多再堅持十秒。

  十秒後……就這樣吧,似乎有些對不起高明哥和那羣混蛋呢。

  而在遙遙相望的室內,降谷零安靜地看着這幕,嘆息了一聲:“hiro……”

  他尊敬且愧疚的前輩,他親密而熟稔的幼馴染,此刻面臨着近乎必死的局面,而他卻絲毫幫不上忙。

  真是令人厭惡的軟弱。

  金髮青年踉蹌地起身,心中猶如一團火在燃燒,噼裏啪啦的,帶着安格斯嘲弄的笑聲。

  不能繼續逃避下去了,不管之後結果怎麼樣,他是最應該行動的人選,他要看着安格斯化成灰燼,徹底粉碎!

  這是降谷零的恨,無關乎警察。

  玻璃棧橋已經全部炸燬,爆炸的餘波使得大樓震動,也愈發難以控制住身形。

  諸伏景光不知不覺中,已經半個身子墜在了外面。

  他努力向上仰着頭,手臂上撕裂的傷口染着血,蹭到天台的地面上,順着牆流下,只是勾在凸起處的左手,如同沉默的鉚釘,不會有絲毫地挪動。

  只是鉚釘會生鏽,隨着時間、汗水、血液的衝鋒,終究會繃斷。

  “放手吧。”

  神谷哲也平靜無波的聲音突然傳來,諸伏景光渾身一個哆嗦,如同上課時猛地一個瞌睡激靈後的短暫清醒,他努力睜大那雙有些渙散的眼睛望下去。

  不行!

  但比起他的回答,更快一步的是安格斯。

  黑髮青年乾脆地道:“好啊。”

  他微微仰着頭,看着神谷哲也,像是問父母要承諾的小孩,帶着微不足道的懇求和對賭的孤注一擲:“你這次會做到吧。”

  “嗯。”白髮青年輕巧地應着,一如他們的“上次”。

  “答應我了哦。”安格斯歪頭,朝諸伏景光露出個挑釁的微笑,“希望你不要把這個傢伙也帶着。”

  “死亡有時候,就是如此廉價。”

  像是詠夜的詩人,連尾調都帶着漫不經心地倦懶,如同安格斯初次出現時佯裝的北歐饒舌。

  他猛地晃動,腳往牆壁上一蹬,同時鬆開了緊抓着神谷哲也的手,呈現一個“大”字,如同張開殘缺翅膀的黑色蝴蝶,背後是一片火光。他脫離了溫牀,向下墜去。

  在墜落中,黑髮青年帶着笑,右手向上伸,彷彿想要最後觸碰那一抹純白。

  最後,他什麼也沒碰到,融化在一片紅與黑的交織中,失去了蹤影。

  21:01:18

  又是隻過了三秒鐘,但風更猛烈了。

  此刻,諸伏景光與天台的唯一連接點,就是他尚未完全僵硬的左手,緩緩掙扎着翹起手指,又再次狠狠扣下。

  安格斯墜落前的報復讓他半個身子徹底滑了出去,只剩下單隻手徒勞地掙扎着,像是樹葉尖欲滴的雨珠,只需要一陣強烈的風,就可以將其帶到泥土裏。

  但諸伏景光此刻卻萬分平靜,只是笑着,虛弱地道:“前輩,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神谷哲也擡頭看他,語氣帶着絲嫌棄:“你很麻煩啊。”

  “是是是,我很麻煩。”諸伏景光應着,無奈又溫和,聲音微不可聞,“但我還欠你一塊藍莓蛋糕呢。”

  “唔……如果有天堂的話,應該也不缺蛋糕吧。”

  到了這個無法扭轉的地步,諸伏景光甚至能說幾句玩笑話,又或者說,他覺得這樣也不錯。

  起碼他已經改變了那個噩夢,沒有讓前輩消失在一片血雨中。

  ——他從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

  多麼細小的進步!

  卻讓諸伏景光無比滿足。

  神谷哲也淺金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道:“我真是——謝謝你啊。”

  這種情況還惦記着蛋糕,諸伏景光果然是腦子壞了!

  見褐發青年終於有了支撐不住的跡象,神谷哲也終於又一次道:“放手吧。”

  “現在放也沒有意義了吧。”諸伏景光低聲道,甚至還是帶着他慣有的體貼,“抱歉,可能抓得有點疼。”

  白髮青年瞪他,深淺不一的金眸裏映着天際的禮花,起落間看上去格外明亮。

  “你可以放另一隻!”

  鹹魚恢復了平日的理直氣壯,而諸伏景光被他不走尋常路的話語給噎了半晌。

  但很快,他就回過味來了,心中帶了些好笑的感動。

  這是——覺得反正都要死,沒必要花費力氣抓着嗎?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神谷哲也式風格:直接、果斷、脫離常規。

  前輩這個人,就是一個看不透的謎團,哪怕是到現在,諸伏景光也只能看見他願意表露出來的部分。

  不過也算是不錯的想法,徹底無力後墜落還不如瀟灑一些,倒也不會讓zero他們看了笑話。

  諸伏景光微微闔上眸,近乎囈語地道:“好。”

  他卸掉了左手的力氣,風從他指尖劃過,身體彷彿被洗掉了沉重的桎梏,一時間輕飄飄地——撲在黑夜裏。

  與前輩一同。

  墜落……?

  當諸伏景光已經徹底卸掉了所以力氣,甚至膽怯地逃避回憶自己的過去,只想沉浸在黑暗中時,他卻覺得一陣大力從身下傳來。

  空中確實沒有着力點,但他與神谷哲也握着的手卻成了此刻唯一的破綻,就像是往外拋出緞帶一般,神谷哲也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將他猛地往天台一甩。

  如同兩塊同級磁鐵,“嗖”一下地彈開!

  21:01:23

  倏忽間,兩人的位置瞬息變幻,當諸伏景光重重地摔倒在天台上,甚至被慣性帶着滑動了一段距離時,他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是在這個時候,思考已經沒有任何必要。

  惶恐和再次被救的愧疚直接讓腦海中的那根神經繃斷,劫後餘生的喜悅瞬間被憤怒給淹沒。

  “不——前輩!”諸伏景光徹底瘋狂了,他近乎是手腳並用地跑到天台邊緣,看都沒看就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他縱身的那刻,一抹曳着長尾的深藍流蘇,帶着璀璨的紫邊,朝天際劃去,又落下。

  21:01:26

  怪盜基德滑翔在夜空中,白色的滑翔翼優雅地順着風上上下下,他手中抓着神谷哲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神谷先生,晚上好。”

  後者此刻一臉麻木,彷彿受到了重大的打擊,或者是還沒從得救中緩過神。

  哦不,不是彷彿。鹹魚已經麻木了。

  晚上好個大頭鬼!

  爲什麼——魔術快鬥片場的人——會出現在——柯南結局裏啊?!

  聲嘶力竭。

  這好像又回到了上次打烏丸蓮耶一樣,路遇n個小怪,好不容易精疲力盡打到boss關前面,還殺出個百加得。

  頭疼但又真實的現實。

  紅方絞盡腦汁想讓他活下來到底爲什麼?他又沒說一定要補償!

  神谷哲也始終無法理解他們那種程度的愧疚,明明以他殼子的情況,活下來比死去更加痛苦啊?

  但他的死遁計劃確實陷入了僵局。

  神谷哲也對自己的非酋事故體質不再抱有任何感想,他現在甚至就有一種擺爛的想法——要不點個火把怪盜基德的滑翔翼燒了吧?

  兩個人一起掉下去,實在不行藉着火焰的阻擋,他用個復活沙漏縫縫補補,也能把黑羽快斗的小命給保住。

  鹹魚覺得這個做法還蠻行得通,他剛擡起頭,想對滑翔翼下手,就覺得眼前的世界扭曲了一下。

  不是因爲火焰的高溫而扭曲的畫面,而是像他即將殺掉烏丸蓮耶時的那種,處於劇情崩潰邊緣的扭曲。

  一種不好的預感出現在心中,神谷哲也彷彿像是站在家門口的哈士奇主人,恐懼地面對着打開後的房間。

  “我去!”他聽見黑羽快鬥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喊聲,“怎麼還有一個?!”

  神谷哲也:“?!”預感瞬間成真。

  鹹魚瞪大眼睛,看到一個小黑點快速靠近他們。

  ——諸伏景光!

  不是吧,這傢伙怎麼真的跳下來了?

  沒給神谷哲也多少思考時間,黑羽快鬥晃晃悠悠地飄在空中,側身一拐,再次以不科學但很柯學的手法拽住了諸伏景光。

  接着,滑翔翼猛地抖動,朝火海俯衝。

  “我的滑翔翼撐不住啊!”黑羽快鬥試圖控制方向,但手上的重量太重,整體還是朝火焰墜去。

  眼前的世界明明滅滅,處於破碎邊緣,神谷哲也的心也差不多碎成了幾片。

  現在!誰告訴他怎麼收場!

  “放開我!”他咬牙切齒地道,甚至氣得直接吐出口血,“誰想跟你們一起去死啊?”

  黑羽快鬥看都沒看底下,用盡全力在風中控制着滑翔翼,未成年怪盜喊着:“誰想死啊!”

  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手上沉甸甸的,是兩條人命。

  怪盜基德雖然平日裏法外狂徒慣了,但他本質上還是善良正直的黑羽快鬥。

  更別說神谷哲也還對他有救命之恩。

  所以說——

  “江戶川柯南你快想想辦法!!!”衝着耳麥,黑羽快鬥也開始咆哮。

  玻璃棧橋被炸燬後,剩餘的炸藥和燃燒物全都落到了底層,觸發二次爆炸,火焰燒起了半邊天。

  但依舊要感謝這雙子樓的高度,從頂端展開的滑翔翼藉着風勢飄在空中,哪怕因爲重量的增加而俯衝,也沒那麼快掉進火裏。

  也就是說,還有能撈的機會,但怎麼撈,此刻成了個大難題。

  諸伏景光此刻終於恢復了清醒,也發覺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蠢事。

  他只是不想連死亡都被前輩拋下,卻在此刻發現,過錯又歸到了他身上。

  “我又搞砸了啊,前輩。”他苦笑道,灰頭土臉,像是拆家後在主人面前可憐巴巴的大狗,“抱歉,真的很抱歉。”

  神谷哲也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覆,他看着諸伏景光,像是在看一個他無法理解的生物。

  這可是生死一線啊……諸伏景光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竟然還是向他道歉?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嗎?

  神谷哲也心裏不是滋味。

  他是確保了自己不會死亡纔將這場結局當作樂子,想跳就跳、想演就演,可是在諸伏景光眼中,這確確實實是正在發生的事情。

  願意抓着他共赴死亡,可以說是因爲一時的感情而被衝昏頭腦。但在鬆開手、掉下天台的那刻,任何人從身到心的求生本能,都會抗拒着“死亡”這兩個字。

  這時再給予他活下去的機會,這個機會的價值就會無限放大。

  就像是不少自殺到一半的人會因爲恐懼死亡而後悔,上吊的人會不由自主地在脖子上抓出吉川線一樣——人本能的求生欲根本無法抵擋。

  可是諸伏景光不一樣,他是真真切切在墜落過程中被神谷哲也丟回去,是在接受死亡後重獲新生。

  但他又毫不猶豫地再次縱身跳下深淵,只爲了徒勞地想要抓住神谷哲也。

  甚至於,在真切體會過死亡的逼近後,他的第一句話依舊是對着神谷哲也溫柔地說了聲“抱歉”。

  神谷哲也又一次失算了。

  松田陣平條件反射過來幫他擋槍,可以說是身體快過於大腦的反應。

  他依舊可以騙自己那只是作爲警察的職責,松田陣平並非對標着神谷哲也,而是任何一個人遇到危機,他都會這麼做。

  但是諸伏景光這番舉動已經超出了作爲警察該有的程度,讓神谷哲也真真切切意識到,竟然真有人把他放在死亡前面。

  諸伏景光,太可怕了。

  起碼鹹魚在此刻,有一種想躲起來、跑掉的想法。

  於是,神谷哲也眯起那雙淺金色的眼睛,像是闖禍後擔心被責罰的貓咪,連尾巴尖兒都帶着僵硬的弧度,直接開始短暫裝死。

  不過好在諸伏景光此刻的重點很快轉移到生存危機上,並沒有注意到神谷哲也出現的巨大心理波動。

  褐發青年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頹靡,他擡起頭,對黑羽快鬥道:“怪盜基德,放開我。前輩的體重很輕,你們兩個可以順利離開,不然滑翔翼承受不住重量,我們會一起死。”

  黑羽快鬥咬着牙,如同大撲棱蛾子努力掙扎着撲騰:“那你就想死嗎?”

  “我……”諸伏景光抿了抿脣。

  他當然不想死,他的哥哥、他的幼馴染、還有他的同期們,每一個都是無法忘掉的存在,如果能好好地生活下去,那麼他自然是樂意的。

  只是他做不到,做不到看着神谷哲也死在他面前,做不到自己活着而前輩死掉。

  就像是無法痊癒的倖存者綜合徵,諸伏景光溫柔的內心註定他過不去這道坎,他會持有着永久的愧疚,非本人外無法填補。

  於是選擇就不再是選擇。

  諸伏景光只能祈求地看着神谷哲也:“前輩,答應我活下去好嗎?”

  ——就當作是我的贖罪,原諒我卑劣的情感述求。

  神谷哲也睜開眼:“爲什麼?”

  在諸伏景光眼中,聽到這個問題的白髮青年,迅速地睜開了那雙眼睫都染着血色的眼睛,裏面是純粹的疑惑和不解,甚至帶着一絲不可置信。

  僅僅是他的一句“活下去”,卻讓神谷哲也的情緒徹底波動了起來。

  諸伏景光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他在神谷哲也心中,確實有着不一樣的地位;還是應該難過這個在衆人眼中都理所應當的事情,在此刻卻變成祈求。

  前輩……什麼時候活着對你來說,都變成了這麼困難的選擇?

  一時間,諸伏景光喉嚨裏似乎堵着塊棉花,讓他發不出半點聲音——無法回答。

  ……

  而在神谷哲也眼中,這個問題,只是一個非常純粹的疑惑,只是這個疑惑,顛覆他以往的認知,反倒變得不可置信了起來。

  爲什麼希望他活下去,爲什麼寧願自己死?

  神谷哲也過去漫長的時光中,從來沒有遇到過諸伏景光這樣的存在。

  戰場上最珍貴的就是生命,最不缺乏的也是生命。

  人們庸庸碌碌、狗苟蠅營,每天在生與死之間掙扎,別說爲了別人而去死,甚至連拉人擋槍都是習以爲常的事情。

  他出生於四月一日,連誕生都是愚人節裏的欺騙。生活中所接觸的皆是謊言,連自身的情感都可以成爲騙人的工具。

  只有活着這件事情不會騙人。

  那麼,願意放棄“活着”的諸伏景光,他能給出什麼回答?

  思考許久,但對話只是簡簡單單地停頓了一道風聲劃過的時間。

  “我不知道。”諸伏景光說,“我只是想你活下來。”

  褐發青年此刻看起來實在是太狼狽了,滿身都是塵土,手上坑坑窪窪、血跡斑斑,臉頰帶着大片的擦傷,那雙溫潤的貓眼此刻溢滿了水意,彷彿神谷哲也拒絕他就會當場哭出來一般。

  他只是說着:“對不起,前輩,是我任性。”

  任性到不要自己的命,也想讓神谷哲也活下來而已。

  只是想讓他活下來而已……

  怎麼就,這麼難呢?

  褐發青年蓄在眼裏的那滴淚倏地砸下來,映着漫天的火光,在扭曲的視覺空間裏,彷彿也沾染了灼燙的溫度,砸在他拼命也想要挽留的前輩的蒼白側臉上。

  這一瞬間,好像是神谷哲也流淚了一樣。

  被這滴眼淚砸的眼睫一顫,神谷哲也無話可說,他擡起另一隻手擋在自己的眼前,似乎是被逐漸逼近的繚繞煙霧薰到了眼睛。

  他想喫藍莓蛋糕了。

  這落幕,也太難了吧……

  21:02:00

  伴隨着鐘聲,那漫長的一分鐘過去了。

  “我跟你們講,那羣帶槍的劫匪真的跟怪盜基德沒關係。”黑羽快鬥喘着氣道,“真是的……每次鍋都往我頭上扣,這次絕對不行!”

  誰都沒有回覆他。

  黑羽快鬥氣悶,他靠身上的裝置勾着兩人,倒也不會存在自己抓不住導致人掉下去的烏龍場景。

  只是怪盜實在是沒搞懂這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

  事實證明,他的活躍氣氛的話語也沒起到任何作用。

  剛纔那番對話結束後,神谷哲也就一言不發,只是時不時咳嗽兩聲以證明人還活着。

  白髮青年的狀態已經很差,吐血跟不要錢似的,在瀕死的邊緣摩擦的模樣讓人看着都害怕。

  諸伏景光看不下去了,他又一次試圖掙脫黑羽快鬥勾住他手臂的那根繩子,想用自己的死亡來換取其他兩人的生機。

  “你不要動了。”黑羽快鬥扶着橫杆,“警察先生,你爲什麼非要讓怪盜來教你惜命呢?這可不是寶石,偷走了還能還回來。”

  諸伏景光吸了口氣,嗆口的火藥味帶着熾熱衝入鼻腔,讓他更是忍不住嗆咳起來。

  “我,咳咳咳,我其實無所謂。”褐發青年用最樸素的道理說着,“我是最重的,最不穩定的因素,更何況是我自願跳下來的,本不該……”

  “閉嘴。”

  神谷哲也的聲音很輕,沒什麼波動,在嘈雜的背景音中,像是藏在火山爆發前的陰雲,只待等着爆發後融入黑煙中,劈頭蓋臉地給人砸下傾盆大雨。

  諸伏景光的聲音,一下子被大雨給澆滅。

  “我想喫蛋糕了。”他用更輕的聲音說。

  “好。”他用比輕更輕的聲音回。

  褐發青年的表情一瞬間舒展開,他藍灰色的眼中漾着鮮明的情緒,帶着悄然的安心感。

  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安全屋,他在廚房裏做着甜點,偶爾還能聽到神谷哲也打遊戲贏了時發出的輕哼。

  世界安靜了,只能聽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低頭看下去,倒是像烈焰岩漿蛋糕。

  黑羽快鬥鬆了口氣,聽着耳麥裏江戶川柯南的指揮,努力控制着方向。

  三人此刻離下面的大火僅僅只有一截距離,腳底板彷彿都是滾燙的,只需要再等個幾秒,他們就能掉下去,徹底消失在火焰中。

  消防車和應急的火警系統全部打開,但由於面積太大,且炸彈的材質影響,對場面依舊是聊勝於無。

  “等下我會發射最大的足球當作撐板,你們直接通過足球的表面彈力往旁邊的樓裏跳!”江戶川柯南的聲音沙啞,他道,“其他人已經在裏面做好了接應的準備。”

  黑羽快鬥:“我是可以,但是這兩個傢伙傷的都不輕啊!”

  “沒事,就這樣辦吧。”

  神谷哲也抹掉嘴角的血,用平靜且自帶嘲諷的語氣道:“要是這樣都能死,諸伏景光,你也太菜了。”

  拙劣的激將法,在此刻卻像是已經熄滅的火堆中,重新冒出的那一縷輕煙。

  諸伏景光勉強擡起頭,朝神谷哲也露出一個有些難看又帶着驚喜的笑:“好。”

  這一縷煙愈發明顯,順着灰燼攀着,被風一吹,露出潛藏在底下的火星。

  ——還亮着的、燃燒的火星。

  但這火星實在是太過於微小,不足以支撐點燃兩人的生命火炬,反倒又像是要被風給吹垮一樣。

  諸伏景光全身的力氣已經在天台上耗得一乾二淨,別說從足球上往樓層裏跳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他甚至連一根手指頭都擡不起來。

  等下想辦法把前輩送出去先吧,他應該……就到此爲止了。

  黑羽快鬥已經做好了準備,跟着江戶川柯南的聲音倒數着。

  “三。”

  越靠近下層,空氣越熾熱,滑翔翼開始燃燒。

  怪盜基德一秒變裝的奇妙速度對他的滑翔翼依舊生效,他三兩下就將點燃的滑翔翼丟下,仍由衆人下落。

  “二。”

  神谷哲也終於又一次挪出論壇界面,將復活沙漏給諸伏景光綁上。

  這東西有着回溯的效果,比起掛掉再使用,直接短暫回溯的效果在降谷零身上也體現過一次。

  “一。”

  老賊,輪到你開掛了啊喂!

  21:02:10

  亮面的雙子樓同一平面上,一個直徑足足有兩層樓的黑白色足球像是裝了火箭發射裝置一般,直直朝火焰中發射,一面抵着地、一面正好接住落下來的三人。

  彈性極好的足球將三人向上推去,宛若天然的蹦牀。

  當是時,黑羽快鬥藏在懷裏的寶石“美杜莎之眼”在猛烈的顛簸中也躍了起來,棱形的晶面在火焰和月光的照耀下呈現一種醉人的鮮紅。

  似乎有奇異的紅光閃爍,將三人籠罩起來,連帶着四周燃燒的火焰都變得更加深沉。

  正手忙腳亂去接的黑羽快鬥驚呆了,他哆嗦着手:“這,這——!”

  比起因爲寶石呆住了的怪盜基德,諸伏景光壓根沒有想那麼多。

  他只覺得自己此刻好像有恢復了一些力量,看着距離不遠不近的開放樓層,樓層裏晃動着人影,有松田陣平、萩原研二,還有他金髮的幼馴染。

  他當機立斷撈起身邊的神谷哲也,用力往足球上一蹬,原本脫力的身體像是失去了重量,變得格外輕盈。

  ……

  “不是吧,難道這就是潘——”

  “潘個頭啊,你再不跳我的足球就炸了!”

  江戶川柯南的咆哮從耳麥裏傳來,黑羽快鬥“嗚哇”了一聲,連忙站起來,身後的白色斗篷飛揚,輕輕一蕩,朝開放樓層飛去。

  在他的身後,偌大的足球猛地爆開,火焰猶如煙火般綻放,剎那間席捲了整個地面,在爆裂聲響起的那一刻,火紅色和淺金色相互交錯,勾勒出一副盛大的繪卷。

  交織而成的盛況在神谷哲也的瞳孔中留下一抹明亮痕跡,白髮的青年眨了眨眼睛,內心卻兀地平靜了下來。

  啊……似乎算是從另一個角度,也是看了場煙火。

  他被諸伏景光穩當地抱在懷裏,猶如某種容易受驚的小動物般趴在對方的肩膀上,血跡斑斑的手指輕輕釦着對方的衣料。

  兩人的呼吸聲沉澱於夜色,幾乎要融入其中。

  “結束了嗎?”

  良久,諸伏景光便聽到懷裏人輕聲的呢喃。

  “嗯,結束了。”

  他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些,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笑了。

  結束了啊……

  無論是痛苦還是折磨,亦或是那些不可直視的過去,都在這一刻被火焰燃燒殆盡。

  神谷哲也,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你可以回家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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