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弱
许是她面上神色吓人,一婢女连忙去取了镜子递来,那模样活像她是被魇着了一样。
姜瑶却满不在乎。
她只是盯着镜子瞧。
镜中照出一张极其姣好的脸。
這张脸…
姜瑶怎么說呢。
太美。
太妖。
脸太白,睫毛太翘,连着那双眼睛盈盈含水,也太妩媚太多情。
這是能令和尚下凡、圣人堕魔的…妖姬。
放影视剧裡,只能当勾引正派盟主的魔女,当不了女主角。
姜瑶总算明白,为什么长安城中不论是贵妇人、還是小吏家眷,都這般敌视姜大娘子了,姜大娘子生了這张脸,就是原罪。
不過,姜瑶却沒半点不满意。
前世当小白花,当得她都倦了。
换個口味也不错。
姜瑶想着,懒洋洋将靶镜放到茶几,轻红袖衫微动,更衬得一截皓腕有种女儿家的娇媚。
灯光裡,她支着下颌,眼波流转:“我饿了。”
這番做派,看得两婢女一呆。
其中一位忙垂下视线,心道:
這大娘子今日是怎么了,怎看着竟要比从前還,還…
她說不清其中的区别,只觉得姜大娘子一双眼睛不過這么一扫来,竟让人口干舌燥的。
姜瑶却蹙了一双细细眉:
“怎么?厨房沒吃的了?”
“有,有,婢子這就去给娘子取来。”那婢女脸颊红透,如大梦初醒,躬了身就出去。
姜瑶看着,不由笑。
旁边另一婢女看着,头垂得不由更低了,只觉今日這大娘子有些邪门,举手投足,都仿佛比从前多了一丝說不出的什么……
出门的婢女不一会就回来了。
她提回来一個三层的红木食盒,裡面一碗熬得浓稠的白米粥,還有四小碟精致的小菜,脆皮花卷,金银丝芽等,面上却带着薄怒,边伺候姜瑶吃饭,边道:“厨房那起子人真是捧高踩低,娘子還沒出国公府呢,居然连碗白粥都要三催四請…”
“你少說两句!”
那稳重些的婢女呵斥她。
姜瑶却只是慢悠悠地吃着,只当這是场耳旁风。
等吃完,一婢女收拾食盒,一婢女取了帕子,端了漱口的水過来,姜瑶就着她手漱了口,擦了嘴,而后懒洋洋看着這两人在那忙忙碌碌。
两婢女方才還嚼舌根嚼得起劲,此时不知怎么,在姜娘子的眼神裡,竟有种不敢随意的做派,只一個假装忙碌地收拾,一個伺立一旁。
姜瑶支着额,眸光看似集中,实则在懒散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還能回去嗎。
如不能回去,接下来该怎么過呢。
姜瑶反正是不想死的,不仅不想死,還想好好地活着。
她前辈子沒受過什么苦,這辈子自然也不希望受苦。
可姜大娘子作为女配,实在是很会作死,仗着国公府的势骄横跋扈,连礼部右侍郎的女儿都敢說打就打,多少人等着她失势后痛打落水狗。
所以,国公府的门,她是不能出的。
何况,后面還会有一场大乱,大乱之中一女子不過如飘萍,为了活着,她也得跟着手握十万铁骑、最后翻身做主人的楚家人。
這样怎么算——
她都须得待在国公府裡。
可偏偏姜大娘子太能折腾,竟将整個国公府自夫人到公子们,一個個都得罪了。
不過……
姜瑶嘴角露出笑。
她這人啊。
越麻烦,才越兴奋呢。
明日先去找国公爷。
姜瑶拿定主意,可人又泛起晕来,只不快地想,人总强不過身体,便让婢女扶了她回床上,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姜瑶发觉,自己竟然开始做梦。
优雅的西餐厅。
一杯红酒,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执着,徐徐缓缓地往一個女人的头上浇。
浇酒的,是個长相几乎可以媲美男明星的英俊男人。
而被浇的,却是個如白玉兰般清纯的女孩。
那女孩一身香奈儿白裙,白裙被那红色酒渍染得狼藉,面上却半点不见恼,只盈盈看着对方,一双小鹿眼弯弯:“浇完了?”
“浇完了,我可走了?”
說着,便拎起旁边的包,欠欠身,要往旁边走。
“姜瑶,你敢!”
那男人冷着脸喊了声。
女孩回過身,那张被红酒泼過的脸上,一双眼微波粼粼,笑:“baby,怎么了?不解气?”
“那再浇一次吧。”說着,她重新坐回去,闭上眼,一副拿他沒办法的模样。
……
姜瑶皱着眉醒来。
阳光透過绿纱窗,落到她眼皮,她闭着眼,适应了会才起来。
起来时,也有些浑浑噩噩,不明白自己怎么梦到這么不吉利的梦。
這明明是只是从前她甩人的一個最不起眼的场景罢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帮人总是不能做到好聚好散,不喜歡了就分开多自然的事啊,至多不過是…她下一個喜歡的,是他兄弟罢了。
姜瑶像每一個渣男那样,真心实意地苦恼着,而后,趿拉着鞋起身。
下床时才发觉,屋内空无一人。
窗门关着,姜瑶走到窗边轻轻一推,窗开了,阳光与清冽的青草气息一同混杂着,扑到面上。
姜瑶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才感觉,昨夜到现在的闷气全排干净了。
该干活了。
去找国公爷。
這可是整個国公府裡,相较而言,对她最友好的人了——
最关键的是,再不去,等国公爷過几日去边疆,可就找不着了。
姜瑶想着,门口便有大惊小怪的声音传来:“大娘子,你身体還未痊愈,怎能在那吹冷风?快些关了。”
昨日见的两個婢女中那活泼的一個,嘴裡喋喋不休着過来替她关窗。
姜瑶也沒反对,由她搀着走到桌边,盥洗過后,吃上一碗粥,姜瑶又吩咐她去准备衣服。
古代的衣服繁复层叠,她可不会穿。
“大娘子要出去?”
姜瑶点头。
婢女就将斗橱打开。
姜瑶走到橱柜前,一层层,都是各色华贵锦锻罗纱,耀得人眼花。
从這衣服来看,国公府当真是一点沒亏待姜娘子。
姜瑶挑挑拣拣,最后却选了最朴素的那一套——
正是两月前,初来国公府时姜大娘子穿的,浅杏色的短衫,褐紫色长裙,棉布式样,并无绫罗绸缎的华贵,却有种格外的干净和质朴。
一会可是要去哭呢。
扮可怜,還是朴素点儿好。
之后,姜瑶又亲自给自己化了個妆,待她站起时,两婢女都忍不住惊叹。
好一個纤纤弱质的病美人。
细眉儿微蹙,倒有种啼色,脸颊、唇上,用暗粉调和,压下了過分的明艳,变得些许黯淡;而往常那双流光潋滟的眼睛,因着眼尾的微微下垂,多添了一丝无辜。
任谁对着她,都会忍不住生出十二万分的怜惜来。
“可好看?”
姜瑶问。
一婢女愣愣点头:“好,好看。”
袖子却被旁边人扯了扯,姜瑶唇儿弯弯,也不多言,拂了拂袖子,便径直出了屋子。
“大娘子,您要去哪儿?”
一婢女提声问。
只一道声音盈盈传来:“松涛院。”
外院书房?
是要去找国公爷?
两婢女互视了一眼,一人忙提了裙子跟上去,另一人却转出秋桐院,不一会,往府内的正院走去。
…
“哦?你說她去松涛院了?還穿着旧日的衣裳?”
正院内,长公主用香箸轻轻拨了拨香片,待炉内檀香散开,放下香箸,才慢悠悠问。
“是,婢子听得清清楚楚。”
长公主却不怎么着急的模样,還在调侃:“今日倒是长了几分心眼子了,总不致之前那副轻狂样了。”
旁边一仆妇却弯下腰:“夫人,可是要派人阻止?您是不知道,那小娘子打扮得妖妖啼啼的,就怕咱爷一個心软,又将人留下了!”
“你啊,多虑了。”长公主手一伸,侍婢便端了漱碟過来,细心地替她将沾了香灰的手濯洗干净,长公主才道,“国公爷镇守剑南多年,北梁十万铁骑都能为他所用,岂是那能被人哭一哭求一求就改变主意的老糊涂蛋?”
“夫人,”仆妇咳嗽了声,“可不兴這么說咱爷。”
长公主面色正经:“行了,這事——”
“——那咱不拦了?”
“拦啊,”长公主不知想到什么,“二郎是不是也在松涛院那?莫要叫那起子见了二郎,勾勾缠缠的,不然二郎恼了,又要好一阵子不回来。”
“二郎君也在?”
仆妇脸色大变,她想起那姜大娘子往日…
连忙道,“奴婢這就点一队有手底子的去,立马将娘子送去守静师太那。”
“是该去学学规矩。”
—
姜瑶還不知道自己的动向,已经被婢女透露给了国公府正院。
她正沿着庭院,绕绕弯弯往松涛院去。
松涛院在外院,远远看去,一棵松树突破院墙,直冲天际。
姜瑶朝着松树所在地而去,可還沒到地方,就在转角处碰上一群来势汹汹的仆妇。
仆妇的正前方,站着位通身气派的嬷嬷,嬷嬷那眸光跟鹰隼似的盯着她。
姜瑶很明确地感觉到,那双眼裡透露出的意思:
小妖精!
穿成這样,又是要去诱惑哪位郎君呢!
姜瑶:…
“看来姜大娘子如今是大好了,都能在府内乱逛了,正好,奴婢时奉了夫人的命令来寻姜娘子,来人啊,将姜娘子扶上轿子,直接送去大慈恩寺,守静师太可盼着呢!”
仆妇们齐齐一声应,跨着大步就要来捉姜瑶。
姜瑶面色立时苍白如纸,身体颤颤巍巍。
下一秒,已经萎顿在地。
她身边婢女惊叫一声,忙扑過去:“不好了!大娘子晕了!”
松涛院转角的另一处,传来一声笑。
两位气度各异的郎君们看着面前一幕,其中一位桃花扇一开,看着那小娘子如花零落,那本就娇艳的韶光被苍白病弱掩埋,忍不住转過头问身后之人:“阿昭,你說…”
“你家這位娇客,是真晕還是假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