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上门问理 作者:草木葱 霁月堂裡,烛火通明,对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吕夫人秦氏,晏老太君心裡犹为膈应。 早在一年前,有次姑娘们一起打闹,她气地赞了一句吕家那丫头,高氏乘机舀话试探過两位长辈的意思。郑氏当时跃跃欲试,被她用目光制止了。如今眼看着高家快倒,就巴巴设這样一個圈套。 世上人皆以为自己最聪明。 想到這裡,晏老太君感到无比疲倦,懒得瞧她们表演,兀自地闭上了眼睛。 “老夫人,妾身都跟邹家暗地裡换了庚贴,如今闹出這事来,可如何是好虽邹大人跟咱家老爷关系不错,当时许多人都瞧见了,想瞒都瞒不住。几家都是有头有脸的,這事迟早得传出去。邹家当时就把庚贴還了回来。”吕秦氏坐在郑氏对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郑氏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她小儿子這几年,行事越发乖张了。干了不少的荒唐事,但都沒此次闯的祸大。 吕夫人秦氏一边用手绢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悲戚地道:“我家兰儿真是命苦,从小跟着咱们在榆林那穷地方吃苦,如今……這让她以后可怎么做人” 对面继续乔张做致,齐府的大家长晏老太君不动如山。手裡捻着佛珠,心底默默念着经。 作为跟两边都有瓜葛的高氏,怕局面僵持下去不好收场。遂出来调节气氛,想把话题引得朝高家有利的方向发展。 “要媳妇来,表妹从小跟四叔青梅竹马,感情甚好,跟兄妹一样。不然,四叔也不会在外头,還要拉着她话。姨母何不将此话与邹夫人听”高氏一副维护小叔话的模样。 郑氏听闻,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感激地朝儿媳望了一眼。 一同前来的高家少奶奶魏氏,在一边连忙解释道:“何曾沒解释過可邹大人任职礼部,邹太夫人出身规矩森严的江南世家。這事不知怎地,還传到邹六公子耳朵裡。夫人们也知道,他是個心高气傲的主儿。如何能忍下這口气” 吕夫人停住抹泪的动作,脸上神情悲痛欲绝。 高氏紧拧眉头,一脸无奈地望着太婆婆和婆婆,晏老太君還是一副老和尚入定的样子。 高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朝她姨母吕秦氏跪下,自责地請罪道:“姨妈您就责罚我吧自从养在我身边的诚儿沒了后,就常招娘家姐妹来作伴。沒想到最终误了兰妹……甥女该死,姨妈您要怪就怪甥女吧” 着,她以堂堂世子夫人之尊,朝吕秦氏不停磕头认错。 郑氏在旁看到了,心裡不免有些动容。 别人不知道,儿子儿媳日常相处的情形,她是一清二楚的。自诚儿沒了,小两口就形如陌生人一样。念起她早夭的长孙,郑氏心中生起一丝怜悯。 高氏的嫂子魏氏,上前搀起她,劝慰道:“你也是闺中寂寞。若是身边再养個孩子……”着,她朝齐府三位夫人扫了一眼,眸中意味深刻,似是另有所指。 這话别人听到了倒沒什么,可听在郑氏耳中,心裡不由升起一股怒意。她刚刚亲身经历過失孙之痛,见不得再提养孩子的事。 旋即她又想起,高氏這些年的作恶。還有儿子当初听闻,文家姑娘进宫的消息,半個来月不吃不喝,形若枯槁的样子。她心肠又硬了起来。 见座上几位還是沒反应,高氏继续磕头谢罪。须臾,晏老太君睁开眼睛,扫了高夫人、吕秦氏和高氏一眼,十分艰难地开了口:“既然,孙媳和峻儿都有過错,那就抬进齐府来为妾吧” 吕秦氏倏地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老夫人,恕晚辈无理爱女之心人皆有之。兰儿乃三品大员的千金小姐,让她做妾,齐家怕是沒那么金贵的门槛。這是想打相公的脸面還是给高姐夫下马威若是传扬出去,于齐府吕府名声,怕是都有不妥吧” 郑氏這时总算清醒過来,当即也站了起来,回击道:“既然是千金小姐,秦家妹子自当好好养在闺中才是。” 這话的言外之意——既沒得双方长辈的默许,你女儿为何老往齐府跑,是怎么一回事况且都订亲了,還跑到邹家去作甚 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高夫人,突然出了声:“要我,小姐妹之间来往本沒什么三夫人的甥女,還不是住到了贵府。” 听她舀舒眉出来事,施氏求助地望了婆母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施氏出声解释道:“舒儿自幼失恃,妾身怜惜她一個沒亲娘的孩子,接在身边照顾,也是人之常情。” 她的话音刚落,晏老太君在后面补充道:“老身十多年前,就跟文家的老姐姐,订下孙辈的结亲之意。這事孙媳该是知道的……要是放在贫寒之家,文家那小丫头,就是接到咱们府裡当童养媳,也沒人有资格嘴半句。” 吕秦氏悲声更甚,又开始哭她那苦命的女儿。 高夫人轻哼一声,道:“人之常情……妾身的妹妹不愿女儿为妾,更是人之常情。在座各位,都是为人母的,也养過女儿。起這事,本身错就在贵府。兰儿并非跑到齐家出的事,才要让贵府负的责。” 施氏当即反唇相讥:“那是,咱们峻哥儿并未跨過垂花门,进入到邹家后院。跟吕家姑娘碰上,纯属意外。還不如找邹家负责为好” 吕秦氏听了這话,神色有些慌张。 看着她姨母乱了阵脚,高氏抬起头来,给她嫂子魏氏递了個眼色。 魏氏先是不解,愣神片刻后,想起昨晚收到的信,忙出声解释道:“听,邹家跟贵府并无来往。他不会是故意去碰兰表妹的吧” 高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是了兰妹一個多月沒来齐府了,四叔会不会……” 施氏轻嗤一声,道:“峻哥儿也一個月沒回府了,要截住她,早在路上堵着就成了。何必到别人府裡现眼” 想起女儿的嘱咐,高夫人给妹妹递了個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起身就要告辞。 送走上门问理的高吕一众人,郑氏感觉浑身像虚脱了一般。陪婆母了几句话,就回了松影苑,施氏则留下来陪晏老太君。 被儿媳扶到暖炕上,晏氏又在沈嬷嬷伺候下脱了鞋,她坐定之后朝施氏问道:“你妹婿怎会這时派人来接舒儿” “许是听到什么风声,怕她受委屈吧”施氏挨在婆母身边坐下。 晏老太君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這么快许是来之前就备下了的。想来,那仆妇是跟在她们后面出发的。” 被這样提醒,施氏一拍膝盖,恍然大悟:“可不是,若是真過礼了,舒儿是不该再住到齐府了。尤其今天還发生過這事……” 晏老太君拉過儿媳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愧疚地道:“委屈那孩子了” 施氏脸上有些动容,真诚地回道:“算不得什么委屈她继母就要生了,留在妹婿身边,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日子過,還不如提前接来……” “唉她们两姐妹……展眉那丫头,若不是当初老身的私心,最后也不会……到头来還连累了易家和文家两族。”晏氏心中颇多感慨。 怕老人家伤心起来坏了身子,施氏在一旁劝道:“母亲千万别這么,齐府能对婕妤娘娘伸出援手。咱们府算将功赎過,想来文家婶婶在地底下,也会含笑九泉的。” “再千伶百俐,也抵不過命……”施氏面上涌出一抹戚色,“母亲不必伤怀,总归她现在有皇子傍身,日子不会那么难捱了。” “但愿如此吧這样一想,老身心裡好受多了。”靠在引枕上,晏老太君眼角一滴昏黄的泪珠,顺着鬓发滑下。 谁知事情并未结束。第二天午歇過后,被罚跪祠堂思過的齐峻,突然冲进霁月堂,朝晏老太君的寝间“扑嗵”一声跪下:“祖母,孙儿不孝犯下此等過失,对不住列祖列宗,也不对起吕家妹妹。孙儿愿意自己承担。您让吕家妹妹进门吧不能误了一條性命……” 此话一出,刚才都喧阗一片的内堂,顿时沒了声响。過了好一会儿,晏老太君才拄了龙头拐杖,颠颠地走了出来,厉声喝问道:“你什么再一遍……” 齐峻将额头磕得山响,道:“高家刚才给大嫂送信,吕家妹妹昨晚上吊自尽了” “当——”拐杖从晏老太君手中脱落,她险些气得昏了過去。 启蒙书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