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两世为人,吃過见過的夏景昀可不是什么单纯少年。
但他不明白,对方图什么呢?
一個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权贵公子;
一個是已经被抄家发配,刚刚免去劳役,声名不显的落魄人。
对方如果真想收拾自己,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嗎?
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而且自己想拿文魁的事情,只有冯秀云知道,是她告的密?
不至于吧,自己也沒展露過什么了不得的才华啊?
還是,這真的就是对方随手一指的巧合?
怎么看都像是這家伙有意的
一时之间,夏景昀的脑海裡闪過一堆念头,以至于在外人看来有了刹那的沉默。
片刻后,夏景昀回過神来,微笑开口,“固所愿,不敢請尔!”
“你疯啦!”徐大鹏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你這不是铁定了出丑嘛!”
夏景昀微微一笑,并未解释,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昂首阔步,走了下去。
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挑中我却是正合我意!
沒有什么,比這样击败你,更能够震人心魄的了。
郑天煜的眼中闪過一丝欣赏,拱手一礼,自报家门,“建宁郑天煜。”
并未有那种大人物高高在上的倨傲,但也沒有什么礼贤下士的亲切。
而随着這一声名字正式亮出,四周骤然再度响起欢呼声。
看台上,徐大鹏一脸担忧,這個夏高阳,虽然嘴裡沒個靠谱,但却是一個交往起来很舒服的朋友。
他就一個来看热闹的,结果怎么就对上了郑天煜呢!
同样的担忧,出现在了冯秀云的脑海中。
她沒想到夏景昀這個倒霉催的,竟然還能被郑天煜挑中,跟他当面对决。
不仅是杀人,還要被鞭尸啊!
惨!太惨了!
她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
“子成兄,這還有得看嗎?”
云老爷子叹了口气,沒想到夏景昀這么倒霉,居然撞上這种事情。
苏师道也挠了挠头,他就算是再看好夏景昀也不敢說他能比得過郑天煜啊!”
他摇了摇头,“看看吧,输给郑天煜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咱们看他单独的文采就是。”
“這倒也是,输给郑天煜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只要不输得太难看,也都過得去!”
类似的议论在所有关注着這场文会的人之中处处上演。
而被围观的两位主角,或者說,一位主角,和一位配角,已经来到了第一关的案几前。
守关老者熟练地指着两侧的笔墨纸砚,“不必出声,各自在纸上作答。现在請选题。”
郑天煜成竹在胸示意夏景昀来选,夏景昀微笑道:“不如各选一题,你我二人都来作答。”
四周响起一阵惊呼,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還敢主动加难度。
郑天煜挑了挑眉,“好。”
說着两人各自伸手,从托盘之中,选了一块,然后同时翻开。
“题一,字谜,谜面:刃。”
“题二,字谜,谜面: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且宜在下。”
大嗓门开口大声喊着,夏景昀和郑天煜同时提笔,而后同时放下笔。
守关老者先是看了郑天煜的微微点头,并不意外。
旋即又看了一眼夏景昀的,眉头微挑,伸手示意二人答对通過。
而這时候,大嗓门的谜面才刚刚念完。
议论声轰然响起,大家意外而诧异地看着迈步前行的两人。
什么情况?
這夏景昀竟也答出来了?
他這一关居然跟郑天煜打了個平手?
“应该是他平日裡就专门研究這個字谜,所以敢主动說加一個题。”
“是极!但他不知道他拼命日夜练习的,還是比不過郑公子随便研究一下,到底也沒能胜過郑公子嘛!”
“不错,這一关過了,后面他定沒那种好事了!”
第二关,对对联。
這一次,郑天煜主动提议道:“這对联不比字谜,并无答案,难以衡量高下。
不如你我各出一联,由对方来对,亦算互和雅趣?”
夏景昀微微一笑,“可以,請出对。”
看那意思,竟是要先接郑天煜的招!
郑天煜双目微闭,轻敲了一下掌心,“金水河边金线柳,金线柳穿金鱼口。”
守关儒士微微颔首,捻须而笑。
郑天煜才学确实不错,這等顶针联,难度颇高,這個年轻人怕是接不上来。
而书生们也同样感慨着這個上联的难度,同时暗自为夏景昀默哀。
刚才答对了一個字谜,现在终于要在真功夫底下现原形了。
這些念头不過一瞬之间,他们還沒来得及发出什么讨论,就听见一個清朗平静的声音开口吟诵道:
“玉栏杆外玉簪花,玉簪花插玉人发。”
守关儒士的手一僵,揪掉了两跟胡须。
对上来了?
他复诵了一遍,還真对上来了啊!
居然這么快?
在這样的场合,光是這幅对联的才思,就能让此人小有名声。
他忍不住扭头,想要细细看看此人面貌,就瞧见夏景昀微笑道:“那就该我了?”
郑天煜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請。”
夏景昀开口說道:“天近山头,行到山腰天更远。”
守关儒士微微眯眼,竟然是叠字联。
郑天煜也是一怔,旋即沉吟了起来。
夏景昀也不催,默默等着。
而四周人都屏息凝神,一時間,整個场中,鸦雀无声。
時間在一点点過去,许多人都惊讶地意识到了一個問題:
就算郑天煜现在对上了,他花的時間也已经超過了夏景昀。
也就是說這一关泗水州第一公子,竟然沒比過?
而且,這還得是郑天煜能够对上的情况。
如果对不上
许多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颤,不敢想不敢想。
终于,郑天煜在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月浮水面,捞到水底月還沉。”
此言一出,四周竟齐齐响起一阵松了口气的声音。
郑天煜并沒有气急败坏,而是微笑道:“沒想到阁下竟有如此才学,看来我今日运气不错。”
夏景昀也沒有骄傲,同样平静温和,“我也這么觉得。”
“那我們继续?”
“好。”
第三关,守关老者指了指桌上托盘裡剩下的牌子,示意两人谁来选一個。
郑天煜微笑道:“這一次,還是选两個?”
夏景昀想了想,“不如就选一個吧。”
众人心头不屑,果然,那些小聪明用完了,就开始认怂了。
但嘲讽的笑容都還沒展露出来,就听见了夏景昀的后半句。
“一個题,我們试着做两种解法。当然,一种也算過关。”
郑天煜笑了笑,“有意思,那就這般。”
說完,郑天煜也不动手,看着那位老者,“那就麻烦钱老随意帮我們翻一個。”
老者看了一眼夏景昀,夏景昀也表示沒有异议,老者便抬手翻了一张。
“题曰: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個更无争,小僧三個分一個,大小和尚各几丁?”
二人当即便拿起笔算了起来。
很快,两人都交上了第一份答案。
答案都一样:一個大僧三個小僧归为一组,则每组四人四馒头,一百個和尚便有二十五组,则大和尚二十五,小和尚七十五。
思路一样,答案都正确,用时也接近。
但两人都沒有停笔,而是开始思考下一种解法。
夏景昀下意识想用方程式来解,但想到這年头還沒有這东西,稍作思量,用了鸡兔同笼法。
于是,很快又成了一解法。
做完之后,他停下笔,看着郑天煜。
郑天煜瞧见他已经写完,干脆地将手中笔一放,“阁下在数算之术上竟也有造诣,在下自愧不如。”
“仲明公子别急。”守关老者伸手拿過夏景昀的第二份答案,“這位公子的答案也不一定就对。”
老者细细看過,默默放下,看着郑天煜,“现在你可以急了。”
郑天煜:
四周,围观之人,默默吞了口口水。
郑公子认输了?
怎么可能!
但是,即使他们再不愿意相信,這一切都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眼前。
那個穿着极其普通的衣服,名不见经传,也就长得好看些的年轻人轻松写出了两道解法,但郑天煜沒有写出,還主动停笔认输了。
這是无数人都亲眼看着的事实。
纵然如此,也依旧有人嘴硬道:“不過是些奇淫技巧罢了,终究還是要回到诗文大道上。”
“对!大儒都說了,前面三关就是雅趣而已。最后文魁的比试還是要落到诗文上。”
“但是這個人還是真的很厉害啊!沒想到三关赢了郑公子两关。”
“都說了,那是旁门左道。他总不可能在诗文上胜過郑公子吧?”
“也是。”
四周议论纷纷,不可避免地传到了二人的耳中。
郑天煜之所以那么直接认输,也是抱着一样的想法。
反正前三关都不用算,他在已经确定比不過了的情况下,也沒必要再耗费脑筋了。
至于作诗,呵呵,本身就以诗才闻名的他,有充足的信心将方才丢掉的那一丁点面子都捡回来。
他笑着道:“不知道阁下的诗文是否也如数算、对联那般精通?”
夏景昀笑了笑,“赢你应该問題不大。”
郑天煜笑容微滞,“阁下這份自信倒是难得。”
来到第四关,也就是作诗关,夏景昀忽然道:“郑公子,你是不是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郑天煜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尴尬。
夏景昀缓缓开口,朗声道:“我姓夏,名景昀,字高阳,建宁郡万福县人。”
郑天煜只好拱了拱手。
守关儒士笑问道:“二位是自己翻,還是老夫帮你们翻?”
夏景昀看向郑天煜,依旧是那副我都可以的样子。
几番打击,郑天煜心头难免生出几分恼怒,赢了点旁门左道,還真当自己厉害完了!
一会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泗水州一辈人难以逾越的高峰!
他直接伸手,翻开一块。
【咏秋】
高台之上,一個大儒沉声道:“二人各自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