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挥动了旗子。
下方的人立刻将装满了土的箩筐放了上去,然后上方的人立刻就转动了轱辘。
监工们都侧目看去,重新开工的劳工们也趁机偷懒,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不转睛地张望着。
“动了!动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果然,瞧见那個箩筐随着上面绳子的扯动渐渐升高。
高台上,赵县令也神色一动,下意识地朝前走了几步。
如果這样就能把一筐筐土扯上来,那确实要省下不少的力。
最关键的是不用弄什么复杂的装置,要是架上几十上百台這样的滑车,那岂不是真的能成?!
胡管事心头也激动不已,仿佛已经瞧见了荣华富贵在朝他招手。
“快看!好神奇啊!”
人群中,夏天雄也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堂弟,一脸震惊的样子。
夏景昀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弧度,不屑地笑了一声。
他的笑容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随着這一声轻笑,箩筐上升的势头忽然一顿,然后直直地朝着下面滑落。
然后,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中,撞在转盘上。
筐翻土洒。
胡管事的表情骤然凝固,他连忙挥动着旗子,示意再来。
下面的随从们也不敢怠慢,连忙又装好一筐土,继续放上了绳子。
但如出一辙的情况再次出现,這一次,甚至只往上升了几丈便再次滑落回了原点。
胡管事已经彻底慌了,再度摇着旗子。
然后,下方转盘上的绳子沒了。
上面转轱辘的人還不知道,卯足了劲儿地摇着
只听一声脆响,下方的转盘直接被拽倒,而上面的木架也一個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翻滚着坠下土坡
吓得众人狼狈逃窜,场中登时乱作一团!
“胡毅!這就是你說的万无一失?”
赵县令的话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暴怒,吓得胡管事连忙跪地,不住地磕着头。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請大人再给小人点時間,只需一日,小人一定再献新法!”
赵县令盛怒不已,“一日复一日!如此紧要关头,岂有時間容你這等人挥霍!你当本官是你随意戏弄之人嗎?”
“胡管事,我有個問題想问问你。”
這时候,一直默默旁观着胡管事安装整個工事的将作监大匠张大志缓缓开口。
“我看你献上的图纸,将其中各项尺寸细节都标注得十分清晰,显然是成竹在胸,将整個装置都计算清楚了的。
但为何今日看你,却显得如此手忙脚乱,似乎并不知晓這些东西是如何搭配的一般?”
胡管事身子一颤,“這......许是小人从未具体搭建過,只是心中有個念头。”
赵县令闻言眯起眼,盯着胡管事,“胡毅,你說這话,你自己信嗎?”
胡管事身子不住哆嗦着,却沒开口。
尚宫台女官冯秀云忽地上前一步,寒声厉喝,“還不将真正的献策之人說出来,你是真的想死嗎?”
腾腾的杀气将胡管事彻底击垮,跌坐在地,眼神中流露出走投无路的绝望。
“你就是夏景昀?”
土坡之上,江安县令赵鸿飞昂胸负手,气度尽显,淡淡开口。
“回大人的话,罪人正是夏景昀。”
夏景昀礼数十足,趁机抬眼一扫。
一個绿袍文官,胸前绣着紫鸳鸯,虽然此刻装出一副了不得的样子,但脸上依旧残留着愁苦的受气包气质,显然正是這個江安县的县令。
在他旁边,站着個宫装美人,身段儿自不用說,如一朵娇艳牡丹正值花期。
她一脸冷傲地站着,并沒有因为夏景昀穿得邋遢就看不起他。
她只是平等地看不起在场的任何人。
夏景昀立刻懂了,這位估摸着是什么更大人物的身边人。
“這個滑车运土的法子是你献上来的?”
脚边冷不丁传来一個声音,给夏景昀吓得一哆嗦,然后才瞧见旁边還蹲着一人。
满脸皱纹,大手粗糙,跟個地裡干活的老农似的。
但敢抢县令的话,夏景昀也不至于傻到真的把对方当老农,连忙道:“正是。”
“那你觉得你那法子真的能行?刚才试過一遍,虽的确颇有巧思,但离真正能成還远着呢!”
张大志一脸怀疑地看着夏景昀。
夏景昀斩钉截铁,坚定道:“定然能行。”
赵县令直接开口道:“那就速速做来看看!”
夏景昀却沒行动,而是朝着赵县令作了個揖,“罪人斗胆,恳請大人,如若罪人能够成功,望大人可以免去罪人一家七口劳役。”
赵县令瞬间眯起眼睛,“你什么都沒做,就敢跟本官提條件?”
夏景昀立刻道:“只要罪人的法子用上,至少能让這儿的进度加快一倍!”
赵县令冷哼一声,“你知道一倍是什么概念嗎?你就凭着這点东西,能给本官省下一半的人力?海口夸大了可下不来台!”
夏景昀恭敬道:“正因如此,罪人才斗胆請大人免了一家劳役。”
“若达不到你所說,本官将你一家七口,悉数直接扔进乱葬坑!”
“多谢大人!”夏景昀面色一喜,“請大人分配几位身强力壮之人与我。”
赵县令朝身旁护卫使了個眼色,护卫便很快安排好了几個随从暂时听命于夏景昀。
将作监的张大志和之前一样,跟在旁边,默默看着。
夏景昀先沒有急着架设什么设备,而是让人用工具先将两头的堆土使劲夯实。
接着才在高处架起一個高大的木架,然后将大轱辘横放在木架上。
然后,跟之前不一样的操作来了,他取来一根长绳,让人每隔一段就打上一個绳结,接着将這根长绳系在了轱辘中间的那個凹槽裡。
张大志眼前一亮,似有所悟。
接着他拿起尺子量了量,在這根绳子的左右两侧,分别竖起一根木桩,再绑上绳子。
而后便与众人一道,牵着這三根绳子下了土坡,来到了数十丈外。
在這儿,他先将一個转盘安置好,将中间那根长绳绕在转盘上。
再量好距离,在两侧立起两根木桩,然后将绳子使劲绷直绑好。
三根绳子便一起在空中架起,如长桥卧波,迎风微晃。
“這怎么看起来如此......简陋?”
劳工场中,胡子监工拎着鞭子,不时回望,瞧见眼前的画面,心头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他并非真的担心夏景昀這個人,而是觉得就這样失去一個神算帮忙,多少有点亏了。
土坡之上,赵县令跟冯尚宫也沒回凉棚休息,也带着几分好奇看着夏景昀忙活。
赵县令虽面上轻松,心头却忍不住有些遗憾,甚至于惆怅。
如果這個观景台不能如期完工,他這個江安令就算是当到头了。
夏景昀,你能给本官惊喜嗎?
冯秀云同样微微有些紧张,在赵县令這种小县县令眼中,她是宫裡来的大人物,口口声声喊着冯尚宫。
但在宫裡,她也只是众多女官中的一個普通主事,上面還有各位大大小小的后宫主子。
此番打前站,做好了能不能得到德妃娘娘青眼是两說之事,但做不好绝对会惹来祸事。
這观景台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届时娘娘登高赏景,宴請州中权贵,便是此番省亲绝对值得记录的大事,要是连這個台子都垒不好
冯秀云不敢再想,一边咒骂着礼部那边竟不知道提前通知,一边望着夏景昀的动作,祈祷着神佛庇佑。
站在一大堆零件旁的夏景昀大致能猜得到现在有一大票人都对他的前景不看好。
但是,他们对劳动人民的智慧一无所知啊!
在那個全民大劳动的特殊年代,涌现出了一大批诸如這滑车运土法之类的土办法。
土是真的土,却也真的有效。
他吩咐人用带着木轮子的浅筐装满土,筐子虽然浅,但因为足够大,一筐也有平时他们用的箩筐一個半那么多。
将筐子放上去,和之前一样正好将两根绳子卡在了木轮的凹槽裡。
夏景昀却沒急着让人拉动,而是拿起一個钩子,挂在了正中间那根绳子早已系好的绳结上。
以两根绷直的绳子做轨道,中间那根绳子做牵引。
而后,才缓缓摇动了红旗。
土坡之上的汉子见状便摇动了大轱辘。
“又起来了!又起来了!”
劳工和监工们再一次停下了手裡的活儿,扭头看着,发出阵阵惊呼。
“别掉!别掉!”
這是大多数人的希望。
“掉下去!掉下去!”
這是胡管事死也要拉一個垫背的。
轱辘一圈圈地转着,卷动绳子,带着浅筐,跨越了高差,抹平了距离,在众人越瞪越大的眼睛中,平稳而坚定地来到了高台上。
一個汉子走来,搬起了筐子,将裡面的土倒掉,将空筐子重新挂在绳子上,大轱辘反着一转,空空的筐子呼地一下瞬间就滑落回了起点。
!!!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所有人愣在原地,满眼的难以置信。
胡子监工揉了揉眼睛,這他娘的怎么回事?
就這么简单個东西,還真的能用?
场中劳工们也看傻了,呢喃道:“亲娘诶,好快啊!”
赵县令吞了口口水,眼神裡瞬间升起一股炙热的光!
他看到了成功“渡劫”的可能!
夏景昀微微一笑,就這样就觉得厉害了?
真正厉害的還沒来呢!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技术!
他立刻让身边人继续装土,然后陆续搬上绳子,前后放了四筐,同样被轻松扯了上去。
而后,四個空筐又回了過来。
整個過程,只有下方两人,上方三人,一共五人参与。
两個装土,一個接筐,两人摇轱辘,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時間。
而往日,要运這么多土,至少需要六七個人累死累活地负重爬行两三炷香的時間。
還不算现在的筐比以前的大不少!
這一台滑车有這個效果,十台呢?二十台呢?
无需什么计算,只要有脑子的都明白,夏景昀沒說假话,他真的做到了!
就用這么简单的装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