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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作者:起一声羌笛
這些日子京城越来越热闹,立秋這日,到了极点。无他,郡主生辰宴。天下瑰宝奇珍都汇入京城,各地巨贾豪绅显贵都持郡主府請帖涌入京城。

  北地来的杨四五和胡小宝花了季将军所给近一千两银子置办的寿礼夹杂在其中,毫不起眼。东西和帖子是送进去了,可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箱笼,从郡主府角门前人流中挤出来的杨四五看向胡小宝苦笑了一下。

  两人退到一旁墙角,看着从天刚明就络绎不绝的送礼人,好一会儿都沒說话。還是胡小宝先打破了這种几乎让人绝望的沉默,“杨哥,咱们是回還是——?”不回去,在京城一日就有一日的开销。可就這样回去,更不甘心。

  杨四五看着人流硬声道:“再等等,咱们再想想法子。”话是這么說,可是他们两個只是大头兵,能想什么法子。大约季将军也沒想到,在北地一千两银子的贺礼很能入眼了,可到了京城贵地,郡主府中,恐怕连個响都沒有。本来想着看到他们的帖子礼物,郡主說不得就会见他们一面,现在只怕他们的帖子、礼物根本到不了郡主眼前。

  這边杨四五磨着牙、胡小宝皱着眉看着人流想法子。

  那边得以有资格进入郡主府的客人都觉得值了,不仅有陛下亲赐的礼品送到,来送的人居然是陛下身边喜公公,這這简直是不敢想的意外之喜,回去地方上可以說上多少年。刚刚還腹诽的一些人,此时都先满意了一半。

  先前的腹诽不为别的,而是郡主這进府拜寿的资格简单粗暴,直接有行家在角门旁清点估量礼品价值,价高者得入。

  当场就有地方巨贾为了见一面太子不断加码,巨富大贾第一次待遇同京城侯爵人家不相上下,被客客气气引入郡主府中。這真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终于从人群中出来的喜公公擦着汗跟着郡主府的人来到后院,看到正坐在花厅一本正经听人报账的小郡主,喜公公忍不住笑了,這回去可得好好跟陛下說說,只怕陛下也能乐上一回。哪有這样好日子,寿星直接坐在這裡就开始清点寿礼的。

  谢嘉仪一看喜公公就笑着上来道:“多谢公公肯赏脸为我应酬一二。”

  喜公公忙道不敢,“奴才有什么脸,郡主吩咐了莫說在前院待上一时三刻的,就是让奴才替郡主给客人们端茶倒水,奴才也只有高兴的。”

  话還沒說完已经有人给喜公公搬来了小凳,喜公公推脱不過,知道郡主是看自己年纪大,又在外面半日,顾惜自己這個老奴的身子,因此斜签着身子坐了。又陪着郡主闲话了两句,带着郡主挑出来给陛下看的好东西乐呵呵回宫了。

  喜公公离开,到了郡主府的太子殿下才进了花厅,就见谢嘉仪放下账本起身,热情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才来,客人们都等着呢。”

  徐士行听着這话怎么有些不对味,一時間倒也說不上哪裡不对,身边跟着的高升也咋摸着不对味。

  就见谢嘉仪已经捧茶上来,徐士行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才觉得满意就听谢嘉仪催促道:“咱们快過去吧,给客人好好看看。”收了钱,就得让人满意。她谢嘉仪就是做生意,也绝不会店大欺客,必然让他们值回票的。

  說着還提醒徐士行:“太子哥哥,你到时候多笑笑。”

  徐士行沒好气瞥了她一眼,她還是一副笑脸。早說過,论识时务者为俊杰,谢嘉仪是当仁不让的,此时靠着太子挣钱,她就绝沒有得罪她這個暂时的金主的意思。

  “太子哥哥還渴不渴?热不热?”

  殷勤的样子让徐士行的气都沒了,刚给了好脸色,就听到:“既然太子哥哥不渴也不热,咱们快過去吧,别让客人等久了。”

  高升终于明白過来哪裡不对劲了,這郡主活似楼裡的妈妈,他的殿下活似被妈妈催着见客的花魁只這么一想高升就觉得亵渎,要不是主子就在眼前,提手就想抽自己两個嘴巴子。可看热情的郡主,再看看不情不愿但還是跟着郡主往前头行去的殿下,這种感觉真是挥之不去。

  高升后面跟着,又听到前面小祖宗絮絮道:“太子哥哥還沒送我寿礼吧?我也不要什么,太子哥哥古琴弹得好,要不就在前院给我弹一曲?”

  天呢,高升听到這儿嘴唇都哆嗦了,這還要让殿下表演才艺啊

  “不弹就不弹,那太子哥哥当庭给我书一幅字总行了吧?”谢嘉仪着急,她收了這么多人這么多钱,太子不多待一会儿,表演点什么,她的良心也過不去啊

  要不是看在今天是谢嘉仪十六岁的好日子,徐士行真的想把這丫头捆起来问她却终于耐不住对方软语轻言,也不叫“太子哥哥”了,大约也知道自己要求過分,一句句都是“三哥哥”,他最后吐了口长气,矜持地略点了点头。

  写字就写字吧。

  他才点了头就听到身侧人大功告成一样长出一口气,活似做成了多大买卖一样欢喜地敷衍道:“就知道太子哥哥大气得很。”目的达成,“三哥哥”又变成了“太子哥哥”,徐士行斜了身边人一眼,可這人既达了目的,哪儿在乎這些呢。

  谢嘉仪心道徐士行才不大气,依她看来,最小心眼。可听人說贪官爱人夸廉洁,泼妇更喜歡别人說自己腼腆不会說话,想必徐士行肯定喜歡听别人說他大气。

  這一天除了太子殿下,可谓是宾客尽欢,個個带着贵礼来了郡主府,個個心满意足离开。

  徐士行从前院完成任务离开后甚至找不到机会再见谢嘉仪一面,他還有一堆政务压着,耐着性子又坐了一会儿,派去找人的下人回来只說郡主忙得团团转,才听說地方找過去郡主就又到别处忙了。

  最后還是高升把忙得晕头转向,显然早把府裡還坐着個太子這件事抛在脑后的郡主找回来,谢嘉仪看到徐士行似乎很吃惊,脱口道:“太子哥哥怎么還沒走啊?”

  跟着太子的高升和何胜无言:

  第一次见到敢对殿下用完就扔的人。

  徐士行不說话,就那么看着谢嘉仪。忙昏了头的谢嘉仪从众人安静的气氛中才察觉到自己這话确实不妥当,看在今天太子表现好的份上解释了一句,“我想着你忙,這裡又乱。”

  這句话好歹有些人情味,高升何胜两人默默想道。

  徐士行看了高升一眼,后者带着人就退出花厅外。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谢嘉仪,端起茶盏慢慢喝了,又坐了一会儿才掏出一個锦盒,推到谢嘉仪面前:“给你的寿礼,拿着玩吧。”

  看着那個熟悉的锦盒,远处的人声都沒了,谢嘉仪這才有种自己果然是重活一次的感觉。

  她知道裡面是那支太子亲雕的白玉簪,藏着小巧的机关。她抬头看着眼前人,很想问一句:她最后的要求,他应了嗎?

  可眼前人哪裡知道呢。

  原来她真的回到六年前,十六岁到二十二岁,她本以为该是最好的六年,可华丽背后爬满了虱子。只要一想,都是苦涩的药味,她吃的,還有她的皇儿吃的。

  她听到太子的声音,“母妃說你好久都沒去长春宫了,她想你得紧,今天亲自下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为你贺生辰。”

  谢嘉仪好像能听到自己血管裡血液的流动声音,她的嗓子发苦,說不出话来。她已经不做太子妃了,今晚的小宴還会有合欢嗎?

  母亲說,女子最怕怨,條條路都要自己选,落棋无悔,愿赌服输。她不怨,谢嘉仪一遍遍对自己說,落子无悔,她不怨。

  突然听到身边人的声音:“昭昭,怎么了?”

  谢嘉仪抬头看向太子:沒怎么呀,這回她不再走前路,一切都好得很。哪次都是她自己选的路,都要落子无悔才是,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意识到突然靠近的太子,谢嘉仪才发现自己想要拿茶杯的手抖得不像话。她诧异看着自己发颤的右手,几乎是陡然间明白了:

  她不怨,可是她恨眼前這個人呢。

  說好的事情,纵使再难,怎么能不作数呢。那是說好的呀。

  谢嘉仪垂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慢慢恢复了正常,才抬头笑着对徐士行說:“殿下,我要忙了。”

  笑也生硬,送客的委婉也生硬。

  眸子裡的不耐烦简直连藏都懒得藏,用過就扔,說的就该是谢嘉仪這样的人。可她就是明明白白让人知道她就是這样,下次再软语笑脸央求的时候,你应還是不应。

  徐士行收回了欲要伸出的手,他也是有脾气的,同样生硬:“郡主,今晚长春宫小宴,大约也沒空去吧?”

  “去。”她该带着张瑾瑜去看看此时太后绝佳的戏份。

  徐士行起身,本要离开却突然转身握住谢嘉仪手腕。

  谢嘉仪觉得自己手腕被死死扣住,沒有一丝挣脱的缝隙。

  徐士行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昭昭,闹了這么久,你也该够了。”

  闹?

  原来徐士行還以为她是在闹脾气呢。

  今晚他就会明白,她才不是跟他闹。

  她也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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