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太子這個当时在她听来龌龊又无稽的猜测提醒了她,让她颇有一种梦裡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
为什么不可以是陆辰安?他到二十五岁死去都沒有娶妻,可见他不在意子嗣。他心裡藏着一個心心念念的表妹,那就藏着好了,她只是需要一個人品好的郡马,同她一起走下去,彼此忠诚,彼此清白干净。她甚至可以陪他一起祭奠他那個早逝的小表妹,她可以帮他盖祠堂塑金身以奠他的心上人,不管什么时候他想表妹了都可以进去哭上一哭。
世间难得有心人,好不容易有一個,她自然呵护着他那份真心。
谢嘉仪越想越觉得就是四個字:天作之合。
陈嬷嬷边带着丫头伺候郡主洗漱更衣,边打量郡主神色,完全不像一大早就跟太子吵架的样子,反而有几分眉飞色舞。嬷嬷哪裡知道就這么一会儿,她的小主子就给自己找好了郡马,還自己给自己批了“天作之合”四個字。
陈嬷嬷只见郡主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又皱眉。
谢嘉仪兀自定了郡马以后就面对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如何打动一個曾心有所属男子那颗铁石心肠。
她盘腿坐在榻上思索着,忍不住叹了口气,除了修河道,做买卖屯粮,关注北地战事,她现在又多了一件发愁的事儿:
怎么追到陆辰安。
果然人生不易,一件比一件难呐。但再难,谢嘉仪看着院中生机勃勃的海棠,都比前世深宫快活啊。如果那個从出生就注定会死的孩子,也能這样健康快活地過着不用吃苦药的日子,该多好呢。
众人眼见着东宫和海棠宫彻底冷了下来。
那场雷雨過后,永泰帝彻底病倒了,坤仪郡主一心扑在给陛下侍疾上。直到八月,随着阔爽秋天的到来,永泰帝的身体终于有了好转,也能起床处理政务了,谢嘉仪的心才又松快下来。
尤其是秋闱放榜,沒想到陆辰安這一次比前世還好,前世陆辰安取中的是乡试第三名,這次直接就是头名解元。一時間,陆家這個外室子进入京城人的眼中,听說四皇子那边已经有人上门笼络了。
谢嘉仪从养心殿出来,思索着接下来的事儿,随意在宫中晃荡着。虽然宫中的海棠谢了,但是菊花开了。就见御花园裡来来往往的奴才搬着各色品种的菊花,谢嘉仪也有心情细细看了。
這一看就遇到了经過的太子殿下,這次不仅带着高升,還带上了丫鬟。
如意步步同采月采星抬眼一看,可不就是他们宫裡出去,被东宫买走的鸣佩嘛。步步和采星同步撇了撇嘴,可见這是真被太子看重,听說太子书房旁人进不得,她是能进去伺候的,要說之前沒有奸情,他们是不信的。
谢嘉仪躬身行了礼,也看到了后面跟高升站在一起的丫头鸣佩,心裡冷哼一声狗男女。继续带着人兴致勃勃看菊花,她已经打上了菊花的主意,菊花配名士,她一会儿就跟陛下讨盆名贵品种送给她的郡马。
這份礼物该是不俗,又雅致,又名贵,郡马那样的读书人应该很喜歡吧。她還在喜滋滋思忖到底是讨這盆雪海呢還是讨那盆瑶台玉凤呢,都怪衬她未来郡马的,如果两盆都讨了去,陛下会不会心疼啊
却听到高升喝道:“当着主子满嘴胡沁,還不跪下给鸣佩姑娘赔不是。”
谢嘉仪還以为太子早走了呢,转身一看,呦呵,這么好的菊花,居然只有她一個人赏得兴致勃勃。后头两边人早已剑拔弩张,高升說话显然是看了太子脸色,采星已经垂头跪下了,却是当着太子,跪在鸣佩面前。
谢嘉仪這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什么狗东西,也配让她的采星跪!
她把鞭子从腰间一抽,朝着鸣佩就是一鞭,却被徐士行扯住鞭尾拉住了。好呀,這对狗不躲在东宫裡你侬我侬,居然跑到她面前恶心她了。
谢嘉仪哼了一声:“采星起来。”声音又冷又脆,一双乌溜溜的眸子裡是寸步不让的傲然,盯着对面握着她鞭子的徐士行。
采星忙起身来到了郡主身后,心裡憋屈极了,可太子在场,高升的话就是太子意思,她哪裡敢不跪呢。
高升忙道:“郡主明鉴,好好的,咱们就听见采星咕哝着骂了鸣佩姑娘。采星這样不把咱们东宫的人放在眼裡。”
他早就想为鸣佩出头,好好敲打敲打当时海棠宫裡为难她的那帮奴才,仗着郡主撑腰,一個個狂的什么似的。尤其是這個采星,牙尖嘴利,鸣佩背地裡受了她多少酸话冷言。此时看太子殿下沒有言语,但显然是默认他为鸣佩做主的,高升心裡更稳了一些。
鸣佩在一旁攥着帕子站着,此时低声道:“奴婢卑贱之人,当不得殿下和郡主为了奴婢伤了和气。”
谢嘉仪冷笑:和气,他们有什么和气。底下人斗气,怎么就为了她伤了她堂堂郡主和太子的和气。還沒爬上贵妃呢,脸盘子就不小了!
她使劲儿一扯鞭子,沒想根本扯不动,谢嘉仪索性把鞭子朝着徐士行狠狠一砸!对方看了她一眼,扬手接住了。
谢嘉仪冷声道:“你确实卑贱,当不得为了你這個卑贱之人伤了我海棠宫的大丫头!”
鸣佩沒有想到如今她可以算是东宫领头的大丫头,谢嘉仪居然還是半点体面都不给人留。但不留,也是好的。她看着愈发气愤的高升,以及正一圈圈绕着郡主鞭子不說话的殿下,冷静的声音裡带上一点点悲愤:“奴婢不敢得罪采星姑娘,却是采星姑娘对奴婢不依不饶,奴婢清清白白的人,当不起采星姑娘那样的话。”
谢嘉仪先是冷笑:“這奴婢是跟本郡主說话呢?”如意知道郡主意思,立即躬身出来,“虽是东宫的人,也沒有在郡主面前站着說话的理儿。”說着更恭敬,话却对着鸣佩:“鸣佩姑娘,给郡主回话,得跪着回呢。”
鸣佩见太子殿下只是看着手中鞭子,依然不语,只得忍辱跪下。
谢嘉仪转头问采星:“你說了她什么,让她一個奴婢還委屈上了?”
采星小声道:“狐”
谢嘉仪鞭子落在太子手裡就怪心烦的,又听采星跟蚊子似的哼哼,她哪裡能听清,不耐烦道:“大声回话。”
采星不敢再小声:“狐媚子。”
這下子沒听见的也都听见了,原来是海棠宫的采星姑娘骂东宫的鸣佩姑娘狐媚子。這确实,怪难听的,只怕郡主再胡搅蛮缠,也不能不给太子面子,面上也该惩罚采星给东宫看。
可却见郡主听了直接嘀咕了一声:“你這說的,倒也沒错。”
一众人:
她不仅沒有惩罚自己丫头的打算,反而笑吟吟道:“太子哥哥,采星话虽不好听,說的也是实话。你想想,除了鸣佩,你们东宫還给我宫裡哪個丫头送過冻疮膏子,還送碎银子呢。”說到這裡愈发笑得天真无邪,“這還不让人說狐媚子?不過采星口无遮拦的,回头我必叫嬷嬷罚她的。”說到這裡转身瞪了鸣佩一眼,训斥道:“下次再說這样的话,给我小声点!”
高升鸣佩和东宫的奴才们:
谢嘉仪却不给任何人說话的机会,转而对着徐士行道:“太子哥哥,你看采星我也训斥了。”這时她脸上甜笑敛了两分,“只是,什么脏东西也敢让我的贴身丫头跪她?太子哥哥,你最是公道,可不能偏袒一個奴婢。”
太子哥哥。
徐士行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明明知道她巧言令色,无事的时候就是“殿下”,有事的时候就是“太子哥哥”,可对着她這张巧言令色的脸,他却說不出狠话。
這人說断就断,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她是一個這么心狠的人。
可她再怎么混账,他也做不来当着两宫奴才给她沒脸。
谢嘉仪伸手轻轻扯了扯鞭子,歪着头催促:“你的下人冒犯了我,该不该罚?太子哥哥,你說句话呀!”
徐士行差点握不住鞭子,被她轻扯,鞭尾扫到掌心,微微的痒。
他身上冷意,在這秋高气爽的午后,满园菊花中,在她开口叫“太子哥哥”的瞬间,已经去了一半。
“高升鸣佩回去领罚,现在给郡主磕头請罪。”
高升和鸣佩本以为太子停住脚步,是听到了采星的话要为人做主,现在才揣摩出哪裡不太对。高升立即跪下請罪,漂亮的讨饶话张嘴就来,鸣佩就艰难多了,她沒想到即使到了东宫,還得受谢嘉仪打压。
却听到谢嘉仪魔鬼一样的声音:“太子哥哥,你看她還不乐意呢?怎么,是不是你抬举得太過了,纵得這人真以为要给我当表嫂了,這会儿就敢蹬鼻子上脸了呀!”說完自己先笑了,二十两银子的表嫂,确实好笑。
本来脸色已经和缓的徐士行听到谢嘉仪這样說,一张俊脸立即蒙了霜:
“孤說過,东宫娶亲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說。”咬牙道,“我想抬举谁,跟你自然也是沒关系的,你說是不是?”
太子的凤眼微眯,逼视着身前的红衣女孩。
“是是是,我再不說了。”谢嘉仪多识时务,再多心思,也知道此时的徐士行是绝对惹不得的。心眼小脾气坏,說的就是他。
她应下的是又快又好。
可她越是应的又快又好,徐士行脸色就越是难看。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从进了御花园,满腔心思都是可笑。
漕运、赋税、盐务、边关堆的山高的折子,等着他一件件去理,他做什么在這裡跟這個沒心沒肺的耽搁。
他连看也不想再看谢嘉仪一眼,一甩身上玄色斗篷,阔步往前去了。
秋天本就萧瑟,徐士行从来不觉得菊花有什么好赏。
两人从那個雨天清晨后的再次碰面,也不過是又一场不欢而散。
不如不见。
一個寒着脸朝着六部去了,一個哼了一声继续挑她看中的菊花,兴头头要送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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