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人前一向自持的太子殿下有种想伸懒腰的冲动,可即便除了自己身边的吉祥再沒有旁人,他也不過是抬起手轻揉了一下太阳穴,已经不知道多少晚上沒睡好了。此时了了一桩大事,整個人都乏得很,但這种疲倦却带着一种說不出的松弛。
他背着夕阳,往东宫方向去了。
還沒到东宫,就遇到带人迎上来的高升。
太子一皱眉,“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高升见到太子,好像见到了救星,往前一跪就道:“殿下,您可回来了!鸣佩姑娘为了殿下的事儿去求郡主,這样冷天穿着单衣被郡主罚跪在海棠宫,這都快一個时辰了!”說到這裡高升语调带上了悲怆:“鸣佩姑娘自从上次大觉寺罚跪,身子一直沒好透,稍微一受寒,膝盖就疼得冒冷汗!结果這次,郡主不仅罚跪,步步那個狗奴才還請了冰,让鸣佩姑娘跪在冰上!再跪下去,只怕鸣佩姑娘這一双腿就废了!”
吉祥一听,看向了殿下。
只见太子脸色已经变了,太子的话好像是从牙缝裡挤出来的:“是她去請的郡主?”
“是是殿下,是求,回来的丫头說鸣佩姑娘是苦苦哀求,只要郡主愿意帮殿下,她宁愿把自己的命交到郡主手上,任凭郡主出气啊殿下!”高升声音裡又悲又哀,說着就砰砰磕头。
他看不到太子脸色,好一会儿沒听到太子說话,他也不知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心裡火急火燎的,忍不住道殿下這时候问這些做什么,先把鸣佩姑娘救回来再說其他呀!
就听到太子的声音說不出的古怪:“她既然把命都交给郡主了,求仁得仁,你急什么呢?”
一下子把高升问得哑口无言,结结巴巴道:“如今外面都說鸣佩姑娘這样的是真正的义婢,是可以进列女传的行径,一片忠心为了殿下,一片公心为了百姓”他慌乱說着听来的话。
就听太子的语气更古怪了:“這才一個时辰,外面的评价都出来了?”
“這是是那两個跟着的丫头被郡主放回来,她们把事情在东宫一說,這才這才传了出去。”
“孤這东宫传话倒是挺快的。”太子這句话更让高升摸不着头脑了,慌乱中想着刚才自己去海棠宫带人看到的情景,一颗心都抽疼起来,可恨那個步步,当年一個就是跟在自己后面叫爷爷他都看不上的东西,這时候仗着郡主倒是连他的面子都敢不给了!
太子忽然变色,问道:“你去了海棠宫?”
高升一惊:“事急,奴才沒来得及請命,只想着鸣佩姑娘是为了殿下,奴才当替殿下保住人柳嬷嬷也去要人了,可那個步步愣是不放人,只說沒有郡主的令,谁也不能让鸣佩姑娘起来。柳嬷嬷带着人要硬去扶,那個步步居然直接抽了刀,說什么只要鸣佩姑娘起来他就只能砍了鸣佩姑娘的脑袋,让她重新跪下去!”
听得吉祥吓得一哆嗦,光听就知道当时剑拔弩张的样子。
高升還要告状,却不提防直接挨了太子殿下一脚,高升“哎呦”一声,捂着心窝子倒仰在地,忙又忍着疼爬起来磕头。
就听殿下冷冷的声音:“孤是死了嗎!你们一個個都敢自作主张了,怎么东宫已经轮到你们做主了嗎!”
所有人都一股脑跪下去,大气不敢喘。耳边都是高升一迭声的“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再不敢了”
太子忍不住转了转脖颈,還沒說别的,就听到柳嬷嬷也来了。
他垂眸静默了好一会,其他人都觉得太子沉默的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他们甚至能听到怦怦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趴跪在自己旁边人的。
才有人来通报,紧跟着柳嬷嬷就带着人過来了,显然是非常着急。
太子這才抬眸朝着来人看過去。
柳嬷嬷心裡急呀,差点顾不上规矩,隔着老远就想喊殿下,一下子触到了殿下抬眸看過来的眼神。
她慌乱的心神一下子都僵住了,只觉得脊背发寒,身上汗毛都炸起来。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這個眼神,她见過!
在先帝身上见過,在如今的陛下身上见過!
两次,两次都让她如堕地狱,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着走出去的!
今天她居然又看见了。
柳嬷嬷甚至顾不得仪态,一把年纪居然当众就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哪有什么“那個眼神”,太子正和气看着她,跟平时一样。
柳嬷嬷放慢了步子,迟疑着過来了,沒忍住又看了太子一眼,清冷又和气,确实就是平时那個太子。
她她是太着急了吧,也可能是被海棠宫的人气疯了,被那個步步的大刀吓住了,现在想起来都是后怕,明明看着是個多贴心的小太监,平时也是嬷嬷长嬷嬷短的,一笑一個酒窝,一对尖尖的小虎牙。结果說翻脸就翻脸,只怕她真把人拉起来,她们姑娘的脑袋真就被那個混不吝给切了事后就是砍了他,他们姑娘也活不過来了,就是赔上這條老命,也沒用啊。
柳嬷嬷想着自己必然是被吓住了,后怕,才看花了眼,急糊涂了。
心裡這样想着,可是面对太子的时候她却比平时更恭谨了些,细细把事情說了,也不敢着急了,也不敢催了,甚至不敢拿德妃娘娘压太子了,只浅浅点了一句娘娘急坏了,多余的话一句不敢說了。說完這些就垂首在旁边等着。
太子点了点头,“鸣佩确实是为了孤才受罚,就是母妃不說,孤也正要前去要人。累嬷嬷多跑一趟,嬷嬷這样年纪,孤十分不過意。”
听到太子這样說,柳嬷嬷紧张的心才缓了缓。太子一向有成算,又孝顺,对娘娘的话沒有不听的,她此时暗想自己刚刚的紧张完全是沒有根由的,就是自己吓自己。心裡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都是步步那個狼崽子,找到机会非让他好看不可!不過一個奴才,居然敢不把娘娘的意思放在眼裡,就是郡主也得给他们娘娘脸面,她就不信她今天代替娘娘要這個奴才,郡主還能不给!
太子带着一行人,转头又朝宫裡去了。
到了海棠宫前,柳嬷嬷急着进去,却见太子殿下在门口顿了顿。
她忙喊了声:“殿下?”
太子笑了笑,应了声:“嬷嬷。”這才抬脚朝裡去了,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太子殿下到”,海棠宫裡不久前還趾高气扬的奴才纷纷跪迎殿下。
柳嬷嬷看着在一边的步步,還有那個跟着牙尖嘴利的采星,嘴裡都是不敢却绵裡藏针的采月,冷笑了一声。
再看一边海棠树下,跪在冰块上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鸣佩,柳嬷嬷的泪都下来了,“殿下,你看看,他们就是這样磋磨东宫的人,他们——”柳嬷嬷哽咽着就直接要去扶他们姑娘。
就听绕過亭子過来的人直接问道:“他们是谁?嬷嬷,是在說我嗎?”
她倒是穿得暖暖活活,大红绣花衣衫配着白绒绒的风毛,一看就暖和得很,就這還抱着一個整块翡翠雕的手炉。
柳嬷嬷不敢再往前走,這也是個說翻脸就翻脸的,后面還有陛下撑腰,柳嬷嬷也不敢直接上前去扶了,只得福身:“老奴不敢,老奴是奉命前来带鸣佩姑娘回去的。郡主是罚也罚了,再罚下去,人坏了,郡主名声也不好听。”
跪着的采星垂着头直接翻了個白眼,他们郡主才不怕名声不好听呢。這個老货,惯会仗着娘娘太子,拿腔作调。
果然就听郡主說:“哦,嬷嬷大概不知道,我也沒什么名声。”
所有人都
柳嬷嬷以为郡主不放人,直接看向了太子殿下,那张老脸已经沒有一点表情了。
却又听到郡主說:“不過跪了這么久,我心裡也舒坦了些,人你们就带走吧。我也懒得再看她那张为国为民的脸。”
众人:
郡主這话說的,让满园子人都忍不住看向鸣佩,那一瞬间门都升起同样的好奇:为国为民的脸是什么样的脸
柳嬷嬷赶紧把人扶了起来,哪知道鸣佩已经站不住了,差点把柳嬷嬷都带倒在冰上,還是旁边好几個人都上前帮忙,才把人扶了下来。
高升看了太子一眼,這才上前把一件暗红色披风披在了抖得不成样子的鸣佩身上,就见鸣佩被磋磨得已经沒有人样,還挣扎着躬身,颤抖着道:“奴奴婢谢郡主大义谢郡主罚谢——”听得东宫和长春宫不少下人心裡发酸,眼眶子都红了。
正感动着就听坤仪郡主直接截断她的话:“有完沒完!故意恶心人呢是不是!”
众人:
說着看也不看鸣佩,直接看向他们的太子殿下:“殿下能不能管好你们东宫的人,你的奴婢心眼子都使到我头上来了?再有下次,殿下能不能让這样式儿的死一死!一张嘴叭叭叭沒完沒了的烦人!”
柳嬷嬷第一次见到决裂后的郡主跟太子相处,就见郡主就是对太子說话也是一点不客气,把她吓得脸都白了。本来拿腔作调,青着脸想借娘娘太子敲打郡主几句,這时候也不敢了。
巴巴看着太子,却只听到太子非常冷淡应了一声:“回去我罚他们,规矩還是要有的。”
就這柳嬷嬷觉得不该就這呀但太子說完這句就看着海棠树,不再說话了。
柳嬷嬷心裡真是又惊又气,多少年沒受這些惊吓和气了。郡主她不敢怎么着,至少得把海棠宫這個叫步步的以下犯上的奴才给带走!东宫和长春宫,這点脸面,总還是有的吧
她见沒人說话,干巴巴开口道:“郡主,老奴传娘娘的话,娘娘想叫您宫裡這個步步過去问话。”
至于過去到底干什么,就不归她管了。他们又不会把人打死,郡主总不至于为了一個小太监跟他们娘娘撕破脸。
郡主再胡闹,這点数儿還是该有的。
柳嬷嬷說完就垂首等着,垂下头时正对上步步看過来的目光,柳嬷嬷阴沉一笑。
却沒料到這個太监沒有她想象中的害怕,反而也是一笑,露出他一边的酒窝和两個小虎牙,信心十足。
随即柳嬷嬷就听到郡主一如既往的又娇又脆的声音:“不行。”
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连個借口都不找。
柳嬷嬷再次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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