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正所谓,买涨不买跌。
赵匡胤是肯定沒听說過這句话的。
然而這個时代的老百姓,尤其是有一定家财的富户,却是纷纷在用实际行动去证明着這件事。
這种关键时刻,又正赶上李景突然病重,這却是個连赵光美都沒有想到,或是真的忽略了的問題,却是一下子就把本就如火如荼的這场货币战争推向了高潮。
妥妥的是火上浇油。
而当所有人都发现南唐的钱币在大幅度的上涨的时候,本能的,人们也会倾向于攒钱,把钱先屯起来观望。
然后越观望就越涨,越观望就越涨,又過了两個来月,南唐的货币便已经涨到了五百文兑一两白银的地步。
其实這個时候,赵匡胤最好的应对措施应该是暂缓新币发行,或者說至少也应该把這個口子给捂住,亦或者是干脆拿這笔钱干点什么大型工程给消耗掉,其实也是可以的。
结果他偏偏脑子一热,觉得趁着這個市场上南唐钱币钱荒的机会去挤占他的市场份额。
只能說,古人到底是古人,五代宋初到底是刚刚迈进市场经济、市民经济社会,而此前汉唐的豪强经济社会对他们来說至少在经济上一点借鉴都沒有,以至于這种时候他们是真不会啊!
因为南唐的钱币在涨,所以实际上就算這新发出来的宋钱不变,相对的看起来无疑也還是在跌的,所以這個时候正常的一個老百姓如果手裡既有宋钱又有南钱。
那他买东西的时候肯定会优先使用宋钱啊。
就大宋的這個行政体系,他是不可能真的深入到基层,管控你民间到底花什么钱的啊。
然后這宋钱自然也就跌了,而且跌得還挺厉害,這個时候赵匡胤還加大投放,那這不就完犊子了么。
于是乎宋钱与唐钱的兑换比很快就被拉大,来到了一比一這個关口,只不過大多数人不乐意换,但购买力好在是勉强相当的,驱逐南钱肯定是失败了,但倒是也還勉强能撑得過去。
而這個时候,市面上突然发现,最新发出来的這一批宋钱,掺铁了!
本来這就是新钱,信誉根本就沒建立得起来,大家都是从五代时期走過来的,虽然现在的大宋看起来挺好的,挺强盛的,可谁知道十年之后這大宋還在不在?
這种情况下宋钱之所以還能跟南钱维持兑换,靠的就是這批宋钱的货真价实,足斤足两,而且制作也确实是更加精美,至少看起来是還要在南钱之上的。
结果這一掺铁,老百姓的信心刷得一下就掉了下来,今天你敢往铜裡掺铁,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往铁裡掺铜了?后天伱是不是干脆就发铁钱了?
短短三天功夫,宋钱开始断崖式下跌,在开封,天子脚下与南钱的兑换比都跌到了二换一都不一定能换得出去的地步,甚至大规模兑换的话三换一才能换得出去。
赵匡胤都傻了,正如此前孙连城分析的那样,南钱涨了,顶多只是赵光美赚钱,南唐赚钱,但是宋钱大跌,這就是他切切实实的在赔钱了。
不過罕见的,所有人都知道脾气并不算很好,甚至带有军人的简单粗暴的赵匡胤這一次却是极其极其罕见的沒有大发雷霆,反而是独自一個人出现在了三司使衙门,将所有人赶出去以后心平气和的面对薛居正问:
“這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你不会在如此低级的問題上犯蠢,也不相信你会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出现疏忽和纰漏,所以,我现在需要一個解释。”
薛居正苦笑,无力地跪在赵匡胤的面前,居然小声的哭了出来。
“官家,沒,沒铜了,国库裡的铜如果铸造纯铜之钱,至多還能坚持两個月,原本有一批关中的生铜,在调拨时才发现出了纰漏,数目合不上,被贪官污吏给蛀沒了,但又连個责任人都查不出来,臣,万死之罪。”
赵匡胤闻言倒是异常的冷静,摇头道:“你以前是管刑部的,是我当官家之后才开始管钱,這件事是赖不到你头上的,不能怪你。”
“官家,我……”
薛居正只觉得心头一热,泪珠子掉得更加的凶了,又重重地叩了一头,却听赵匡胤道:“起来,不要哭,越是這個时候越是不能做软蛋,沒有時間给我們愧疚了,要想办法。”
“是。”
“京师储备的铜为什么会這么少,市面上能找得到铜么?”
“很难,不好找,朝廷的铜储量本来也不多,官家,大铜矿,几乎全在江南啊。”
赵匡胤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這件事,确实是怨你,也怨我,铸币這么大的事情在办之前准备的還是不够充分,储铜的时候沒有考虑到位。”
事实上這是一個很无奈的事儿,其实之所以五代时期大多数时候铜钱铸着铸着就越来越薄越来越轻,很多时候還真就是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来是五代时期商业发展的太快了,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儿,越是战火连天,工商业却反而越是发达,因为豪强在战乱中被打沒了,军队却成为了军工复合集团,兼办企业,做生意,甚至成为了真正的经济主体。
商品的流通性居然变得空前得高效,而军队做生意,反而比豪强经济更注重市场的公平,因为军队的触角毕竟下不到基层,但基层的豪强官吏谁若是敢破坏市场公平,搞什么物资垄断,什么人身依附,耽误军队赚钱,他们真砍人啊。
谁跟你讲法律,讲伦理,讲什么盘根错节?文官杀人需要审案查案,军队杀人只需要一個人名。
社会市民化,经济商业化,必然导致货币量需求增大,又不能发纸钞,那自然就会缺铜,那就只能是掺铁,或是铸大小钱了。
而二来,其实還真就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北方地区,尤其是中原地区,真沒那么多的铜矿。
或者說是那些地表浅层,好发觉也好冶炼的铜矿不多了,因为中原地区发展的实在太早了,使用铜钱的歷史也太早了,那些好挖的,明显的铜矿都已经被老祖宗们给挖的差不多了,早在东汉的时候国家的大型铜矿基本就全在南方地区了。
可五代一直也沒有统一南方地区啊!
這么重要的事,居然在赵匡胤铸造货币之前,沒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居然有了如此严重的疏漏。
“市面上的铜确实是不太好收,正常来說,铸造钱币最重要的方式就是融旧钱铸新钱,然而如今南钱已经涨成了這样,這旧钱……朝廷实在是融不起啊。”
赵匡胤点了点头,拄着玉斧道:“诉苦的话就别說了,有沒有补救的办法?”
“臣,确实是一时想不出来了,臣以为,如果這天下還有一人能有办法,那,恐怕非秦王莫属了。”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你跟我一块来吧,我带你一块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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