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话未說完他的笑容凝固了,轿子裡走出来的是宁越。
“你来做什么,兰儿呢?”宁老爷一脸不高兴。
宁心兰从第二顶轿子裡走出来,含着泪拉住了宁老爷的胳膊,出门前她挨了周思成的训斥,一路上都躲在轿子裡哭,這会儿委屈得說不出话来,只拽着宁老爷的胳膊掉眼泪。
宁老爷下意识地觉得她是受了宁越的气。他一直偏爱宁心兰,昨天听說宁越沒死,宁心兰续弦不成反而做了妾,他就一直长吁短叹心疼宁心兰,這会儿一见心爱的女儿哭得眼睛都肿了,立刻转向宁越骂道:“都是你這個不贤良的祸害,在家时就欺负你妹妹,在侯府裡還不老实!”
宁老爷怒气上来忍不住伸手想打宁越的耳光,却被周思成架住了,他冷冷地說:“她现在是我的夫人,要打要骂都有我呢,不必岳父大人费心。”
他打得骂得,可是换了别人来打来骂,不行。而且,从前他总听宁心兰說在娘家受宁越的欺负,可看现在的情形,宁老爷那么疼爱宁心兰,怎么可能让她受气?
宁心兰哭得更厉害了。
宁越低着头沒說话,心裡却暗自发笑,看来经過前两次的离间,宁心兰和周思成之间已经不再是铁板一块了。
宁太太虽然是正妻,却住在宁家最偏远的小院裡,一看见宁越就哭個不住:“儿啊,娘听說你病得厉害,早就想去看你,可你爹不许我出门,娘真是沒办法。”
她愁苦的脸上還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可是那种畏缩害怕的模样也刻在了身体裡,让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恐惧。宁越叹口气,现在她有些明白這一世的自己为什么這么激烈刚强了,宁太太实在是個软弱到极点的母亲,女儿差点病死,她却因为害怕丈夫不敢去探望,想来之前的十几年裡如果不是她性子硬,母女俩只怕早就被害死了。
宁越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柔声說:“娘,我身子很不舒服,能不能悄悄帮我找個大夫瞧瞧?侯府那边不肯给我請大夫。”
宁太太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又流露了恐惧:“我不敢呢,让你爹知道了又要打我。”
她挽起袖子,露出满是青紫的胳膊给宁越看,嗫嚅着說:“昨儿你爹打的,說是你害得心兰沒当成续弦,先踢了我一脚,后来又拿椅子砸。儿啊,你想别的法子吧,娘沒本事,帮不了你。”
宁越有些失望,這情形出乎她的意料,看来必须找别路子看病了。她从袖中摸出一封银子交给宁太太,低声說:“你拿着用吧,他要是再打你就打发人去侯府找我。”
“别,”宁太太颤抖了一下,“你爹现在恨死你了,我要是再找你他肯定打死我。你以后别回来了,你爹看不见你就不会发脾气,我也能少挨几顿打。”
宁越半晌无语,宁太太是亲娘,她不能不管,可宁太太這么软弱,该怎么办?
刘姨娘的屋子裡,宁心兰扑在她怀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她为什么不死?我恨她,我恨死她了!她现在好狡猾,天天挑唆着思成跟我离心,我真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刘姨娘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轻声說:“你不要着急,不是說现在让你管家嗎?你听娘的,把银子和人攥牢,再给世子生几個儿子哄好他,你在侯府就能站住脚了,娘這些年不也是這么過来的嗎?你看看宁越的娘,她虽然是正头老婆又怎么样,我說一句话你爹就能把她打死。”
“那样太慢,我等不及。”宁心兰抹了眼泪,咬着嘴唇說道,“她总是挑唆我跟思成,我還从来沒吃過這么大的亏。我要杀了她,立刻杀了她!娘,你帮我找人。”
刘姨娘犹豫起来:“這样行嗎?杀人可是要偿命的罪過,万一……”
“沒有万一。”宁心兰搂紧了她,“你找人杀了她,如果有什么岔子,娘,你得替我顶着。”
回程的轿子晃啊晃的,摇得宁越昏昏欲睡。朦胧之中,眼前不断闪现梦中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左眉上深刻的刀疤像一道虬龙,似乎随时都要破境而出,宁越猛地睁开了眼。
也许,她可以与他合作。
黄昏时分,新煎好的药送进了西跨院,一起来的還有周思成。
宁越坐在窗下,案上供着一枝开到恰好的山桃,绿叶红花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周思成突然觉得心底有些惆怅。
“你来了。”宁越笑着跟他打招呼,那熟稔的模样似乎他们不是怨偶,而是相亲相爱的夫妻。周思成嗯了一声,默默在榻上坐下,看向她手边的药碗。
灰白色的水汽在药碗上方蒸腾,每一缕都是毒,一天一天喝下去,她的身体渐渐衰败,直到最后油尽灯枯,呕血而死。
她已经喝了三個月,或者已经救不回来了,還要继续让她喝嗎?
宁越装作沒留意到他古怪的表情,端起碗抿了一口,轻叹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药一直喝着,却总觉更不好了。”
她跟着咳嗽起来,一声一声的,柔软的嗽声裡也像带着泪意,让周思成心裡的惆怅越来越浓,就在此时,他看见她挪开了手裡的帕子,白色的底子上一口鲜血触目惊心。
周思成霍地站起身来,她已经开始吐血了,她快要死了。
可为什么,他现在并不欢喜?
晴云惊呼一声,连忙跪下說道:“世子求求你了,给大奶奶請個大夫瞧瞧吧!”
周思成不知该說什么,宁越却抬手止住了晴云,喘微微地說:“不要难为世子,我的身子我知道,就算治得了病也治不了命。”
她转向周思成,微垂的大眼睛裡含着点点泪光:“思成,等我死了,就把兰妹妹扶正吧。兰妹妹是個有福的,你们和和美美的過着,等将来清明中元的时候,别忘了到我坟前看一眼就好。”
周思成再也忍不住,沉声說道:“只不過吐了一口血,哪裡就說到這些了?”
宁越低低一笑,摇着头說:“思成,到夏天你就二十岁整生日了,母亲一直盼着抱孙子,可惜我沒福,你跟兰妹妹一定要早早生几個儿子让母亲放心才好。”
宁心兰在子女上有些艰难,她记得原文裡一直到婚后第三年她跟周思成才有孩子,为這事沒少被薛氏责骂,她得趁机在周思成和薛氏心裡种下生孩子這個影儿,给宁心兰一点压力才好。
孩子?周思成想起薛氏的确一直催他生孩子,可宁心兰总是哭着不让他碰宁越,也不许他碰房裡那些丫头,真是讽刺,现在宁越居然劝他跟宁心兰生孩子,這姐妹两個的性子真的像他過以为的那样嗎?
他再也坐不住,拿起脚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說:“那药……”
宁越抬头看他,懵懂地问:“药怎么了?”
周思成原本想說那药不要再吃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闷闷地說:“药太苦的话,我让人给你送些蜜饯過来。”
“好。”宁越浅浅一笑。
周思成的心突然又沉了下去,生平第一次对她有了愧疚之意。
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宁越站起身来丢开手裡的帕子,笑着說道:“這颜色還真像,多调些放着,以后时不时就得用。”
晴云噗嗤一笑:“姑娘演的真像,有那么一会儿奴婢真疑心姑娘真的吐血了,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演戏太累了,演得我腰酸背痛的。”宁越伸了個懒腰,站起来往外走,“把门闩上,咱们散步吧。”
晴云晃了晃帕子轻快地說:“奴婢得先把帕子洗了,免得被人发现了破绽。”
宁越吐的“血”是胭脂兑上红糖浆调的,如果不凑近了闻一闻尝一尝根本发现不了,昨天宁越就吩咐過,以后要时不时吐一口血,应付周思成母子俩。
闩上院门,晴云在阶下洗帕子,宁越沿着院墙散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一切都意外的顺利,等那個人到了,等她跟那個人联手合作,明德侯府這些人,一個也跑不掉。
她转头看向晴云,声音轻快:“明天有個左眉有刀疤的男人要来侯府,到时候你想法子帮我传個口信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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