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故人
“不知道。”他說,“我之前可能喜歡你,想和你成亲。也可能不喜歡,我分不太清楚。但你应该不喜歡我,我决定了,以后也不喜歡你好了,這件事真是太麻烦了。”
虞知鸿被這一堆“喜歡”“不喜歡”砸了個劈头盖脸,稍捋了捋,替他下定结论:“你并非想与我成亲。”
顾铎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喜歡’有许多种,譬如你也喜歡小花,却并不会和它成亲。你对我也是一样,许是听多了别人的玩笑,一时胡思乱想,才有這样的错觉。”虞知鸿回答,“想成亲的那一种喜歡,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由不得自己决定。”
顾铎点点头,豁然开朗似的說:“好吧,那我现在就不想和你成亲了。早知道你懂,我早该来问你!”
虞知鸿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孩子脾气,也好。只是不能总由着他這样,他已有侯爵,至少要学会一些必要的事情。”
至于什么时候叫他学呢,贤王殿下又想:“這一趟沒少受累,且让他玩玩吧,過几天回京再說。不必急于一时。即便他遇到什么事,還有我在他身边,能暂时挡上一挡。”
顾铎继续道:“我能再问你几個問題么?”
虞知鸿說:“可以,自当知无不言。”
顾铎问:“你知道這些,是因为你喜歡過别人么?”
虞知鸿一愣,声音蓦地轻了几分:“……是。”
顾铎好奇道:“你喜歡谁啊?”
倘若放在平时,顾铎還知道有些话不能乱问,可酒后只剩下好奇心,像小花见着满天乱飞的蝴蝶,他恨不得扑上去看看究竟。
虞知鸿不爱将旧事挂在嘴边,已很久沒提起過,他静默片刻,开口时仿佛都能感到生涩:“……我曾和你說,有位和你很像的故人。”
這下,在军中听過的贤王八卦终于确切地串在了一起,什么“王爷情深”、什么“睹物思人”……原来都是一件事。
顾铎恍然大悟:“就是他?那你眼光很好,他长得像我,一定好看。那他去哪了?”
“他就在這。”虞知鸿說,“三年前,阳东守城一役,战死沙场。”
好奇心被满足之余,顾铎方才也有点莫名的别扭,這下听到“他”已战死,那别扭一扫而空,出于某种对生死的敬畏,他甚至有些肃然起敬。
他把酒碗倒满,郑重其事地往脚下的地毯上洒,因为忘了劝慰别人的那四個字是顺什么的便,還是便什么什么顺,只好诚挚地說:“对不起啊。那……你想他就看看我?我随便你看。”
那地毯是整块的虎皮,难以清洗又昂贵。虞知鸿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手腕:“……多谢,心意我代他领了。别往地上泼酒,店家還要清理。”
顾铎赶紧端好碗,把剩下的小半碗一饮而尽,念及這应该是一件令人难過的事,迟迟有了打探旁人私事的惭愧,关切问:“那你要哭一会么?我哭不出来,但是可以陪你,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即使再难過的事,三年时過境迁,也早就撕心裂肺惯了,再叫這人一搅和,虞知鸿更是只剩下哭笑不得:“……谢谢,不用了。”
顾铎南辕北辙地抛出下一個問題:“你以后還会见我么?”
虞知鸿莫名:“……此话何意?”
“我听說戏本是這么唱的。一個人对公主說喜歡,公主沒答应他,自己回到皇宫,再也沒见過這個人。”顾铎說到一半,不知不觉放下了筷子,“可你不是公主,你们王爷也是一样的么?”
“這又是谁和你胡說的?”虞知鸿无奈地给他夹菜,“趁热吃。不要乱想,你往后想见我,可随时来书房找我。”
“哦。”
顾铎终于心事落地,把這一筷子的菜一点不剩吃掉,又开始琢磨新的問題。虞知鸿唯恐自己招架不住,于是道:“北境暂时不会再有纷争,回京后难得再来這边,你可以四处走走。”
顾铎:“!”
顾铎正绞尽此刻不太多汁的脑子,仔细回想還有沒有什么遗漏的問題,這下瞬间想起来一件:“城南外五裡,有一座山,能看到红色的月亮。我們一会去看月亮?”
虞知鸿从沒听過阳东城還有這种传說——否则三年前就带顾铎去看了。他只当這人又听了谁的胡话,答应下来,心想着该如何令這個成天犯傻的别太失望。
顾铎心愿得偿,畅快地多喝了一壶酒。尽管看着還能上窜下跳,虞知鸿依然怕他醉得糊涂,回军营只取了一匹马,准备与他同乘。
顾铎念叨着自己能骑马,和虞知鸿闹着放赖,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你看,那個是十七!”
虞知鸿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并沒看到人影,更觉得他喝多了酒,换了個方法劝:“其余战马都要休息,只有這一匹。”
顾铎遗憾道:“那好吧。可是十七刚刚真的在那,他怎么跑那么快。”
虞知鸿翻身上马,对他伸出手,随口糊弄道:“许是他有事,来。”
刚刚的一餐饭边吃边聊,時間久了点,现在已到夕阳落山的时候。漫天都是红色的云霞,是高楼林立的京城看不到的辽阔。
顾铎指着天边說:“像不像蛋花汤泡馒头。”
虞知鸿腾出一手,遮在他的眼前:“不要直看落日,伤眼。”
顾铎从谏如流:“好啊,那我早上再看。早上也像蛋花汤,蛋清多一点。”
虞知鸿:“……”
虞知鸿說:“明早做给你吃。”
吃到嘴裡的更实在一些,顾铎欢呼一声,不慎踢到马肚子。战马小跑起来,虞知鸿又勒住缰绳。
顾铎嘟囔說:“好慢,为什么不让它跑。”
虞知鸿道:“山顶沒别的可玩,去早了,你又该等得无聊。走得慢些,還可看看沿路的风景。”
顾铎說:“不会啊。還有你,你就很好玩。”
虞知鸿:“………………”
等到达山脚下,天色渐渐转暗,顾铎又开始闹着要解决三急。虞知鸿放他下马两回,他懒得再折腾,說要替王爷殿下牵马。
虞知鸿把缰绳给他,让他牵了一会,也下马和他一块走路。
快到山顶时,顾铎又把缰绳塞回给虞知鸿,說:“你先走,我很快回来。”
虞知鸿以为他又要去解手,只嘱咐一句“别跑太远”。
然而顾铎肚子裡沒憋好水,這人一眼看到旁边的树上挂了块黑布,想借来裹在身上,佯作土匪吓唬人。
他目虞知鸿走远,飞身上树,连旁边树梢上的鸟都沒惊动,便取下了……一套夜行衣。
野外有黑色的罩布,尚能解释为垃圾之类的,有一整套崭新的衣服,实在匪夷所思。顾铎正纳闷,忽然听到有人說话,旋身藏进了树冠。
“是,我亲眼所见。”這是十七的声音,“陆小七带着贤王一道上的山,這会儿该到顶上了。诸位埋伏在……谁?!”
顾铎一恍神,踩掉一段枯枝,暴露了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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