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簡之篇。(二)
我聽話地嚐了口,說了句:“好喫。”
他又大笑起來,重新拿起筷子照顧他自己的肚子去了。
夏清航喫飯的時候,不算慢也不算快,剛剛好的合適,讓人覺得很優雅。
我喜歡和他喫飯的感覺,尤其是和安禾一起喫過一頓飯之後。
安禾喫飯是有聲音的。
她做的飯也並不好喫。
我都開始懷疑她或許真的只長了一張足以迷惑所有男人的臉,除此之外,別無他處,連腦子都沒有——最後一點我是以後才知道的,知道她當初爲了能把我丟給夏清航,沒要一分錢。那之後我就常開始懷疑她說的那段話的真假——到底夏清航是爲了給蘭姨一個交代,才徹底把這段婚姻從世界上消失,還是安禾能徹底的拋開自己,重新追尋一個新的生活,一個徹徹底底的跟自己沒有多大關係的生活。
我記得那天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邊,她一手拿着饅頭,一手伸着筷子夾菜,側過頭來看我。
“請你喫飯的時候,能不能……不要發出聲響。”我覺得這樣對我母親說話實在太不敬了,但我實在忍受不了那響在自己耳邊的“叭嘰飆嘰”的聲音。
“g嘛,喫個飯就喫個飯唄,又不是在外人面前。你是我兒子啊。嘖,一看你就跟夏清航那個僞君子一個德行,到哪都得裝。”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我從那一天起對安禾就再沒抱過什麼太大的期待了,我甚至從心底隱隱生出一種明白夏清航的感覺——難怪夏清航不要她,而要了蘭姨。
我很喜歡蘭姨,那個nV人待我很好,完全沒有電視劇裏哪個後媽一樣對我殘忍,相反,非常好,甚至有時候,在我長大了和夏清航慪氣的時候,她還會來開導我,會替夏清航說好話。
她說話總是很甜,聽着就讓人喜悅——但安禾說,那也是僞像。
我後來就覺着,如果真的是僞像的話,僞了這麼多年,也真挺不容易的,大家各有各的難處,只不過求一世平安罷了。
一世……於自己來說,太長了,那時候我明白自己等不到。
因爲我仍舊是個夏家不能公開的祕密,所以我哪怕上了軍政家屬的小學,仍舊是個不能有名字的人。
夏清航囑咐過我,不能說,用一種很嚴肅很嚴肅的表情,並且告訴自己,如果說了,他再也不會帶我出去玩了。
我不在乎這個,我是說,我不在乎名字這個問題,我覺得那就是一個代號,你叫我空白也好,喊我夏寧也好,什麼都行,只要你告訴我,這是你喊我的意思,我便能記住了,但請你——不要不來找我。
老師也從來沒叫過自己,大家都很有默契。
我在那時候學會了跟別人保持距離,因爲總有不開眼的人喜歡上來跟我主動打招呼,哪怕我一臉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尤其是一個叫程智斐的傻大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而且當時那傻大個兩句話就犯了自己最不能忍受的兩個忌諱,然後被自己狠揍了一頓還沒敢還手。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之後的每一天,我都看見了那個哀怨的跟在我身後的白癡。
“你到底跟着我g嘛?不知道我很煩你麼?”
“我都讓你打了,你爲什麼還不和我做朋友,我媽媽說了,讓我跟學校裏每一個同學都要做朋友。”
我記得當時把所有周身能打的東西全打在他身上了——包括我前不久剛得到的一款顏料盒。
想挽救已經來不及了,五顏六sE的東西灑了他滿身,然後我記得自己很不爭氣的哭了。
傻大個走過來有些尷尬的戳了戳我:“那個,我不疼的,你別哭了。”
“誰管你疼不疼啊!那盒顏料我還沒開始用呢!”
夏清航買給我的。
這句話沒說,夏清航三個字不能提,夏這個字更不能提。
“我、我賠你就是了,但,但你要跟我做朋友好吧,要不然我沒法告訴我媽媽我真的做到了和所有小朋友都是朋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好。說定了,你不許騙我。”
“嗯。”
第二天傻大個果真就拿了一盒新的來。
於是我同意了跟他做朋友。
然後他就格外的開始黏起我來,我討厭別人離我那麼近,尤其是他拉起我的手帶我去C場的時候。
學校要求每個小孩子都要種一朵花,培養善良與Ai心的種子,每天細心澆灌,等着畢業的時候,花就開了。
我甩開他的手——雖然都是孩童的稚nEnG,還是讓我一瞬間想到了夏諾。
夏清航偶爾也會帶我進入那個豪華的大門,我看到了那個從漂亮的旋轉樓梯上跑下來的小男孩,他愉快的抓起了我的手,清脆的喊了聲:“哥哥。”
我想甩開,但是夏清航的大手覆了下來,包裹了我們兩個人的小手,用一種很溫柔的嗓音道:“你們兩個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記得要相親相Ai哦,來,夏諾,親一下你哥哥。”
臉頰被“吧唧”了一口的時候,似乎還帶着口水的噁心感,我只是透過那些漂亮的傢俱窗飾,看到了一個新的天地——一個沒有人,只有靜物的世界,而我,是那個世界的主宰。
那一刻,我厭惡極了與別人再有任何接觸。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我喜歡冰冷的,沒有感情的東西。
我是個瘋子。
甩脫程智斐手的那一刻,我就被歡喜的從樓上衝下來的要去種花的孩子給撞遠了。
人cHa0擁擠中忽然就慌了起來,好在程智斐很高,不過程智斐離自己遠了……又遠了……
“喂,程智斐,抓緊我啊!我要被撞到了!”
“我還以爲你不需要我拉着呢。”一雙手又伸過來牢牢提起了自己的衣領,我這纔看清,程智斐另一隻手還牽扯着另外一個同學。
於是我果斷的再次甩開了他的手。
我只是一瞬間有些憋悶。
我只有程智斐一個,可他卻不止我一個,我也不知道在生氣什麼。
拿着小鏟子生氣地戳着泥土的時候,程智斐又磨蹭了過來:“喂,優雅王子,你又生什麼氣啊?”
是的,自己沒有名字,所以程智斐就一直喊我爲優雅王子。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我篤定了那時候的程智斐一定是漫畫書看多了,可後來才知道——他小學只喜歡看有關數學的課外讀物。
怎麼說,質問你剛剛爲什麼不只拉我一個,還要去拉別人?
“你剛剛爲什麼要拉着我?”
話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明明……明明是想問另外一句話的。
“老師跟我說我個高,護着你們些。”
“程智斐,你是頭蠢驢。”
“我……我又怎麼了……誒,你,你別走啊……你花還沒種呢。”
“我嫌泥土會弄髒我的手。”
“老師檢查怎麼辦?”
“你不是我的好朋友麼?你難道不打算幫我這個忙麼?”我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個蹲在地上的傻大個,一瞬間就覺得自己高大了起來。
“是啊……可是,可是老師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那個,好啦我幫你種,反正我不太在乎這些的,你,你衣服別碰髒了,嗯……站遠點吧,別一會撅着土到你身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我站在一旁看了會,我就覺得,我想要這個人是我一個人的。
沒有人分享,沒有人……可以替代我在他心中的位置。
“程智斐,”我走過去,忽然抱住了他的頭,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調道,“我家裏人都不要我了,我是個孤兒……你能不能,能不能跟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就是……就是你明白麼,我只想要你對我一個人好。”
“啊?可我媽媽說了要我對所有人好。”程智斐呆呆地擡起了頭。
抱住他那一刻我是想跳離的,他身上沒有夏清航的淡香味,反而是一種混合着泥土的清香與汗臭交雜的味道。
“你幾天沒洗澡了?”我鬆開了手,打算調頭就走。
突然他一下子躥到我面前來,想要用手拉住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泥土又作罷,只是憋紅了一張臉道:“你別生氣……我不知道你那麼可憐的,我、我可以對你特別特別特別好,然後對其他人一般好的。”
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一米五一的我對着已經一米七九的程智斐呼來喝去使用的好不得心應手——並且絲毫沒有被他感動到。
我只是在利用,利用他對我一個人的特別特別特別的好,滿足我的虛榮心罷了。
事情的轉機是出現在初中,我認識了一個很會畫畫的老爺子。
他喪子,無偶,很孤獨。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我是在公園裏寫生的時候看到他的,後來就開始長時間的翹課去找他,跟他學畫畫,他有時候也會講一些很哲理的事情給我聽,我覺得,蒼茫人海能夠相遇,本身就是一場了不得的緣分。
因爲學習的不上進,我很快被夏清航警告了。
隨即,我闡述出了我將來要去當設計師的想法。
夏清航徹底暴怒了——你到底還要不要那張臉進夏家?
好像原話是這樣的吧,這些事已經過了很久了,我記不太清。
我也不想過一個類似於遊蕩在人間孤魂野鬼一樣的日子了,我需要一個名字,一個身份,脫離夏清航的錢和權力,去追求我想追求的東西。
我會證明給他看,他纔是錯的那個。
於是,我叫簡之,終於成了一個活在世間的人了。
我捲了兩天公園的地鋪,然後被那個老人領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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