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醒亦可往,醉亦可往
城中主道上,本应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却沒想今日人们却纷纷驻足两旁,对着路中间指指点点,却又不敢大声喧哗。
只见一個青年男子大喇喇坐在道路中央,正对着城内最大的酒楼雨林轩大肆叫嚣。
“你個该死的钱万两,我入山三天才打到這只金钱豹,准备淘换了些银两,你却拿假酒来糊弄我,若是今日不出来与我說個分明,我商徵羽便砸了你的酒店!”
他身穿一身灰色粗布麻衫,虽不似乞儿那般破落,但也好不到哪去,头发散乱,满脸是灰黄的尘土。身后背着一把半人高重剑,浑身漆黑如墨,却未开封。腰上别一個三节青竹作的酒筒,手上倒是戴着两只生铁护臂,但已经残破不堪,让人忍不住觉得這就是一個装饰,随便一剑都能将其一斩而断。
這就是一個街头混混一般的人物,除了重剑和生铁护手有些特别,再与寻常市井之徒无意。
這個自称商徵(zhi,第三声)羽的年轻人解下腰上的青竹酒筒,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那喝酒的样子倒是相当豪迈,嗜酒无疑。
见楼内无人搭理,商徵羽左手在嘴角一抹,跳将起来,继续大吼道:
“钱万两,你到底是出還是不出来!”
时至正午,四周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這個雨林轩能坐落定威城最繁华的主道上,自然有其原因。
且不說雨林轩中有最上等的佳肴美食,单单是這酒也是远近闻名,名唤霖露,是以定威城外山中数十种野果加上一干名贵药材酿制而成,号称“千裡飘香神仙醉”!這雨林轩的名字正是从這而来。
众人只见一個大胖子从大厅裡走了出来,浑身锦衣,头戴镶金丝绸小帽,手上盘着一串翠玉猫眼,不住把玩。
“你是从哪裡来的混小子,我這雨林轩远近闻名,何时出過假酒?不信你可以问问身边的众位父老乡亲,我钱万两做生意,可是最厚道不過了。”
“是啊,钱老板做生意,那可是分毫不差。”
“就是,我喝了霖露20多年,還从未听說過着雨林轩出過假酒,年轻人,耍混也要看人,你這样,過了。”
……
一些個老酒客纷纷指责起商徵羽!
“哼,你们就会欺负外乡人,当初你說你姓钱,与我那只金钱豹有缘,我才会直接卖给你换酒,告诉你,就算是见官,我商徵羽也不怕!”
說完,商徵羽对着四下拱拱手,高声說道。
“三日前正午时分,我就是在這雨林轩门口背着一只金钱豹与钱万两做的交易,相信不会沒有人看见,還望见着的各位叔叔婶婶出来做個见证。”
“我倒是见過,确有其事,那個金钱豹的個头颇大,吓了我一跳。”
“嗯,好像是有点印象。”
一些街坊邻裡回想着,时不时点头。
“你看看,我沒骗人吧。”
商徵羽哈哈大笑,却半点也沒有那般英姿飒爽的味道,反而是浑身冒着土腥味的身子抖了起来,尘土簌簌的向下掉落。
钱万两皱了皱眉头,這样下去可不行,他脑筋急转,又笑着說道。
“我何时否认买過你的金钱豹了?只是你說我给你的是假酒,又有何证据?”
“哼,還死不承认,我当时与你交易时,可是說要换取十斤二十年的上好霖露,這你不会不承认吧!”
钱万两左右一看,本想否认,但又怕有人听见,便点了点头。
“那就简单了!”
商徵羽解下身后另一個酒葫芦,将其打开,唤来小二从楼中取出一只白碗,煞有介事的看了看,然后就准备倒出一碗酒来,但临事又犹豫了一会,最后咬咬牙,只倒出了小半碗。
店裡的老酒客们都含笑不止,這般动作,当真是個酒虫无疑。
“各位叔叔婶婶,麻烦各位来看一看,這碗中可是那二十年陈酿的霖露?若为真,那便是我商徵羽年轻气盛冤枉了好人,商徵羽二话不說,当着各位父老乡亲的面给钱老板磕头认错。但若不是,商徵羽也不贪多,只求钱老板用那二十年陈酿的霖露将我手中酒筒装满,各位父老乡亲以为如何?”
“嗯,這個年轻人倒是個实诚人。”
“不错,理当如此。”
不少老酒客已然将商徵羽当成了同道中人,加之他虽年纪轻轻,但话语间进退有序,处置得当,所以便欣然点头。
两位已年近花甲的老者听闻楼下的动静从雨林轩二层包厢走了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老梁,你我走一遭?”
“哈哈,若是别人或许還会引得一番争论,但你老李头出马,這霖露的年份還不是一品便知啊!”
两老轻捋胡须,含笑而立。
“有两位出马,我看這品酒之局一言可定矣。”
众人纷纷含笑,可见這两位老者的德高望重。
“這两位长者……可信?”
商徵羽有些摸不准,私下问了问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对方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小家伙,我老李头喝了三十多年的霖露,老梁少說也有二十年,错不了你的。”
两位老者也不恼,站在身前等着商徵羽将酒递给他们。
“好,那商徵羽便麻烦二位老爷爷了。”
說着便豪迈地将酒碗递了過去,随即別過脸再不看半点。
与其說是豪迈,倒不如說是肉疼。
“這小子,還蛮有意思的。”
两位老者笑笑,也不含糊,一人一口分食了這小半碗酒,随即闭上眼睛,在口中缓缓咀嚼起来。
老李头第一個皱了皱眉头,但他沒說什么,睁开眼看了看钱万两,再看了看商徵羽,静静等待着老梁的动静。
“老李头……”
老梁也结束了,他睁开双目,眼神說不出的异样。
“你也這么觉得?”
老梁询问,老李头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說嘛,我钱万两做生意,从来都是诚实守信,何时有過欺瞒!你這不知从哪裡跑来的小混混,好坏不分,也罢,此次也算是给你一個教训,免得你日后总是這般鲁莽。”
钱万两在两老点头后哈哈大笑,人们的目光顿时都看向了场中的商徵羽。
”钱老板,别那么得意,两老還未說话呢!“
商徵羽并不在意钱万两的讥讽,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二老,就等着他们的答案。
“钱老板,按說我們几十年的交情,我本也是相信你的,但這碗霖露……”
梁老欲言又止,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钱万两,你這明明是十年陈酿的霖露,如何能当成二十年的卖给小兄弟,這事你做得可不地道啊。”
老李头脾气火爆,才不管那么多颜面,当即就說了個分明,顿时让众人都惊呆当场。
“钱老板……当真是這样的人?”
“這可是砸招牌的事啊,钱老板不会這么不智吧!”
“难說,谁都知道這個年轻人是外乡人,莫說他识不识货,就算他找過来,咱们又能有几人相信。”
“是啊,若不是李老和梁老开口,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钱老板不会对于外乡人都是這么做的吧……那可太不地道啦……”
“說不好,說不好啊……
……
一時間人们纷纷开始指责起钱老板来。
“這……這怎么可能!”
钱万两這下急了,也顾不得其他,就要来抢商徵羽的酒筒。
“钱老板這是何意?”
商徵羽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双脚一点便轻飘飘的落到了后面,身法之飘逸让纷纷侧目。
“這個商徵羽果然是少年英雄,否则怎能独自猎得那金钱豹!”
“是了,哎,是我們误会了人家啊。”
看着场中众人对他越发指责的目光,钱万两是真着急了,他快步走到面前,拱手作揖道:
“商小哥,你把酒筒打开让我闻一闻,对,就闻一闻,我保证不喝。”
虽然有些不齿钱万两的所作所为,但二老却沒有恼,站在其后静立任他挣扎。
“說好的,你可不能喝!”
商徵羽鄙视的瞥了一眼钱万两,打开酒葫芦木塞,微微前倾,在钱万两鼻子前一晃而過,生怕他夺了去。
“怎么样,钱老板可分辨好了?”
快速盖上塞子,商徵羽死死盯着钱万两,就等着一句话。
“确实……是十年的霖露……”钱万两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整個人的精气神都被一下子抽走。
全城百姓均知,霖露全都被他存放在雨林轩后院特质的酒窖之中,钥匙就在他自己手中,若和大家說這是商徵羽用十年的霖露偷梁换柱做局框他,是万万沒有人信的。
钱万两的肥躯晃了两下,差点昏了過去。商徵羽赶忙伸手扶住他的臂膀,免得他摔倒。
沒等钱万两道谢,商徵羽嘿嘿一笑,将手裡的青竹酒筒递了上去。
“钱老板别忙着道谢,你若是跌出個好歹来,商徵羽找谁去要酒,還是得麻烦钱老板呢。”
“哎,好,我這就让人给你打酒。”
钱万两挥挥手,身后的掌柜刚忙跑了過来,接過青竹酒筒就往后房跑去。
“那我便静等片刻,想来钱老板财大气粗,也不至于会沒了我的酒筒。”
对于商徵羽的嘲讽,钱万两有苦說不出,還好不消一会掌柜就折返回来,商徵羽一把抓過青竹酒筒,扒开木塞仰头就灌了几口。
“呜!好酒!好酒!這才是神仙醉应有的味道!”
商徵羽露出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待重新将青竹酒筒别回腰上,商徵羽向四面拱了拱手,高声道:
“多谢各位乡亲们的扶助和帮衬,商徵羽在此多谢了。”
說完,還特意向二老拱了拱手道谢,转身穿過人群,扬长而去。
不消一会,便听见街末传来高亢的歌声:
“有酒便来,无酒便去,千金一掷换美酒,天地浩渺,醒亦可往,醉亦可往!哈哈哈哈!”
這邋遢小子,当真是個妙人。
二老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不远处的巷口,一個身穿碧色纱裙,头戴帷帽的少女款款而立,轻纱垂下让人看不清容貌。她身材婀娜有致,纤细腰肢盈盈一握,站在那裡就是一片迷人的风景。倾城美人,亭亭玉立,清风扬起衣袂,仙气袅袅,如雾如纱。
她看着商徵羽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足以让任何男子人魂牵梦绕的梨花浅笑,娇声道:“商师傅,柔薇等了這么久,你可算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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