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胆回天
急声交代了钟有田在村口左近等候消息,栗子群领着莫天留等人疾步奔向了那些冲出村口的江姓壮丁,远远地便朝着那些江姓壮丁喊道:“乡亲们停一步,我有话要說!”
喊声入耳,再看看栗子群身上挎着的德造二十响手枪,那些急急忙忙冲出了村口的江姓壮丁慢慢地停下了脚步。一個看上去像是主事人物的中年人分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壮丁,很是带着几分胆怯的模样站到了栗子群面前,抱拳朝着疾奔而至的栗子群和声說道:“這位好汉爷,村裡出了過人的疫病,不得已正在洗村......好汉爷要有啥事吩咐咱村裡办理,還請容過了咱们這一遭,日后定有.......”
還沒到栗子群开口說话,跑在栗子群身后的莫天留却猛地钻了出来,迎着那主事的中年人开口叫道:“三叔,我是天留啊!村子裡到底咋样了?”
瞪圆了眼睛看着同样挎着一把德造二十响手枪的莫天留,那用手巾蒙面的中年人愣怔了好一会儿,再看看跟在莫天留身后的沙邦粹,這才像是多少放心了些地舒了口气:“我還当是哪路的好汉爷,闹了半天......天留,你咋在這时候回村了呢?村子裡现在可是乱了套了......江家各房都有人染了這過人的疫病,老太公下令洗村......正闹腾得不可开交呢!天留,我知道你们這些小姓人家的孩子入了绺子,从此就是张嘴吃八方、认亲不顾亲的人物,可好歹你打小也是吃大武村裡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多少也给大武村裡留点方便吧?”
略一愣怔,栗子群顿时明白過来,和声朝那主事的中年人說道:“老乡,估摸着你想岔了,我們不是来大武村裡寻乡亲们要好处的,反倒是要给参加了武工队的同志家裡送点粮食,這也是实行我們八路军优待军属的政策,刚巧就赶上了......”
同样的愣怔了片刻,主事的中年人疑惑地盯着莫天留与沙邦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要只是给那些個参加了绺子的孩子家裡送粮食......倒是不妨事!那把疫病過到了大武村的货郎挑着货郎担在村中大路上走了個来回,可是把不少人家招揽去换了各样杂货,把病也過到了不少人家裡。也亏得小姓人家的屋子差不多都在寨墙外边和村头村尾,反倒是阴差阳错的躲過了這一劫!要不然......”
侧耳听了听大武村中越来越响亮的哭喊声,栗子群很有些纳闷地朝主事的中年人說道:“老乡,這病当真就是沒法治?非得要用上洗村的法子?!”
蓦地红了眼眶,那主事的中年人哑着嗓子应道:“能有旁的法子,谁乐意拿着刀子从自個儿心口剜肉啊?!能治這病的大夫也访着了,可那大夫......那大夫是清乐县城福缘药号裡的刘红眼,白眼珠子见钱就红,跟日本人也扯着勾连......”
嘴巴长得老大,从来都话少的沙邦粹惊讶地接上了那主事中年人的话茬:“刘红眼?就福缘药号的掌柜、翻书医病、无参不药的刘红眼?!他啥时候能有這治瘟疫的本事了?”
拄着手中的枣木齐眉棍,主事的中年人叹息着耷拉下了脑袋:“老话不都說药王子弟,命裡都带着有三年大运么?這刘红眼平日裡压根都沒人找他看病,他那福缘药号也只是挂了個药号的幌子,骨子裡是靠贩大烟挣黑心钱!可也不知道這回他是从哪儿得着了個老方子,熬出来的药刚巧就能治這回的疫病,听說是医好清乐县城裡好几家染了疫病的大户!”
眉毛一立,莫天留顿时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三叔,是不是這刘红眼趁着這要人命的节骨眼,把那能治病的药卖出了個天大的价钱?”
“天大的价钱也就罢了,太公也不是那种舍命不舍财的人。可那刘红眼只卖成药、不卖方子,连药都得去清乐县城裡他那福缘药号去喝。明面上說是那药得刚熬好就喝下肚才灵验,可实底下.....還是怕有懂行的人尝了药汤、得去了他那方子,他那独一份的缺德买卖就做不成了!”
“這大武村裡好几百号得病的乡亲,穿村越寨的到清乐县城......怕是路上就得出事啊......”
“能把病人送去都也罢了!可就是把病人送去福缘药号,清乐县城裡的鬼子也不让啊......听說别的几個村子也有人得了這病,十几号病人送去清乐县城,走在半道上就叫炮楼裡出来的鬼子拿刺刀挑了,尸首都叫泼上油烧了,說是叫......消毒!天留,但凡有一点法子,谁又能狠心朝着自己亲眷下手,动這洗村的念头......”
眉头紧皱,栗子群沉吟片刻,方才朝着那主事的中年人开口說道:“老乡,以往村子裡遭遇了這样的事情,都是把病人送去哪儿?”
抬手朝着大路旁不远处的山坳口一指,主事的中年人低声叹息着应道:“从那山坳口走进去十五裡地,有一处闷葫芦样的山沟。山沟裡面有一眼泉水,凑合着能让人有口水喝。柴草之类的也能寻着些,能烧口吃食......听老辈子人說,大武村以往有不得已洗村的时候,都是把人朝着那儿送。可从来都是送进去一大堆人,出来的......沒几個......”
略一点头,栗子群朝那主事的中年人說道:“老乡,你看這么着行不行?咱们先把病人从村子裡請出来,可别朝着那山沟裡面送,就在這左近方便些的地方寻個下处让病人们待着。我這就带人走一趟县城,试试看能不能想办法把那能治病的药给弄回来?”
瞪圆了眼睛,主事的中年人愣怔了老半天,方才犹豫着朝栗子群开口說道:“這自然是......我估摸着......好汉爷,咱们村子裡這事情......不知道好汉爷得要多少使唤钱粮?”
朝前迈了一大步,莫天留摇晃着身板横到了栗子群与那主事中年人之间,扬声朝着那主事中年人說道:“三叔,你在家裡都从来是听三婶拿主意,這关系到村裡几百口人丁性命的大事,你就别在這儿瞎琢磨耽误工夫了!赶紧的回村去請江老太公個示下,看看他老人家有啥說道?”
就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主事的中年人忙不迭地点头应道:“說得是......說得就是!好汉爷稍等,我這就回村问過了太公......”
一把拽住了那扭头就要回村的中年人,栗子群和声朝那主事的中年人說道:“老乡,我队伍裡的同志,现在也在大武村裡。哪怕是为了我队伍裡的同志,這趟县城我也非得走一回不可了!這事情,也請老乡向江老太公說明才好!”
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那主事的中年人显然就是個心裡拿不准主意的人物,都沒朝着身边那些個手持齐眉棍的大武村中丁壮交代一声,只顾着拔腿朝着大武村中冲去
眼巴巴地看着村子裡主事的人物撂下自個儿跑了個一溜烟,那些用浸了烈酒的手巾蒙脸、手中還抓着齐眉棍的大武村中丁壮面面相觑之下,有個胆大的终于犹豫着扯下了包在脸上的手巾,怯怯地朝着站在众人面前的莫天留說道:“天留哥,我是......我是满顺!你挎着這匣子枪的样子......可真是气派!”
伸手在腰间挎着的德造二十响手枪上一拍,莫天留很有些得意地朝着满顺笑道:“你就是不把蒙脸的手巾摘下来,我也能瞧得出满顺你個吃啥啥沒够、干啥啥不成的白坯子身板!怎么着?大武村裡都沒人能用了?把個从来都听媳妇话的三叔找出来主事?把你個看着结实、可手上都沒二两气力的家伙也搬出来当了丁壮?”
讪讪地低下了头,满顺吭哧着朝莫天留說道:“天留哥,你就别笑话我了......這大武村裡谁不知道,要论脑子活就得属你,要比身板壮那就得是邦粹兄弟......天留哥,我跟你打听一句......”
很有些胆怯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栗子群,满顺拉扯着莫天留走开了十几步,方才把嘴巴凑到了莫天留的耳边,细声细气地朝着莫天留說道:“天留哥,你们這绺子裡当家的,听說是個狠角儿?上回刚从村子裡面出去,一晚上的功夫就灭了茶碗寨的绺子?”
微微扬起了脸,莫天留拿捏着几分傲慢强调,拖腔带嗓的朝一脸好奇与紧张神色的满顺叫道:“這是哪路的碎嘴子呀?不大点儿的事情,才十来天的功夫就传到大武村了?”
“這事情還小?這铁屏山裡大大小小的绺子,谁不知道占了茶碗寨的绺子人多枪猛,寻常时节压根都沒人敢去碰他们一指头?可就這么一晚上的功夫,就叫你们给拿下了,听說還把原来占了茶碗寨的绺子大当家给剁了立威?”
“你還听說了啥?”
“還听說你们绺子的大当家沒为难旁人,一人還给了些路费叫人能平安還乡.......”
“還有呢?”
“還有......還有啥呀?”
“那就沒听人說我莫天留三句话吓得茶碗寨原来那绺子的大当家缴枪求饶?!”
“這倒是......沒听說!天留哥,你這绺子的大当家要真是這么個狠角儿,那這回去清乐县城寻刘红眼找药,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吧?”
乜斜着眼睛,莫天留很有些不乐意地看向了满顺:“嗬......這一口一個绺子、一口一個大当家,這么乐意入绺子混江湖,那怎么就沒见着你前些天抛家舍业的入伙?满顺,你是不是觉着离了我這绺子裡的大当家,這上县城裡寻刘红眼取药的事儿,当真就办不成了?明白话告诉你,這大当家的再是混老了江湖的好手,那也得明白個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這要是离了我,他连刘红眼在清乐县城裡住哪儿都找不着!我說满顺,你啥时候学会這狗眼看人低的毛病了......”
显然是看出了莫天留脸上不乐意的神情,满顺讪讪地低下了头:“天留哥,我不是那意思......”
打从鼻孔裡哼了半声,莫天留扭头看了看抱着個小包袱急匆匆从村子裡狂奔出来的主事中年人,喃喃自语般地低声說道:“瞧着三叔跑得跟恶狗抢屎似的架势......怕是太公答应咱大当家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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