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手到擒来
說起刘红眼开着的福缘药号,在清乐县城周遭十裡八乡都算是顶风臭十裡——药材卖得比旁的药号贵也就罢了,连個正经的坐堂大夫都舍不得請。自個儿胡乱看過两本医书、连汤头歌诀和十八畏、十八反都背得磕磕巴巴,也就敢强充大夫替人治病。這要不是趁着采买药材的时候夹带着些大烟在清乐县城倒卖,怕是福缘药号老早就得关张大吉?
可自打日本人占了清乐县城,刘红眼靠着以往贩卖大烟的时候在保定府日本商社混的脸熟、就此抱上了日本人的大腿,福缘药号立马就是個咸鱼翻生的场面。非但是把在药材中夹带大烟改成了在大烟上薄薄盖一层药材遮人耳目,捎带手的還借着日本人的势力霸占了百味鲜饭馆。虽不說日进斗金,可也算得上是腰包裡有了几個活钱,整日价在清乐县城招摇過市,装腔作势的扮起了人样!
人都說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刘红眼自然也不例外。趁着白天刚收了一笔贩大烟的利钱,天刚擦黑的时候,刘红眼就出了福缘药号,径直奔了自個儿养着的那外宅当中,打算胡天胡地快活一回。却不想刚勾搭厮磨了片刻,屋子外边已经响起了百味鲜饭馆大跑堂那爹死娘嫁人般的哭嚎声
架不住那当過半掩门暗娼的外宅软磨硬泡,憋了一腔子邪火的刘红眼总算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大跑堂那添油加醋、缠杂不清的絮叨,再又奔了皇协军治安大队請了几個枪兵作伴,這才抬腿奔了百味鲜饭馆,想要去瞧瞧到底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中拔牙!?
可紧赶慢赶地撞进了百味鲜饭馆,铺面裡头早已经空空荡荡,大跑堂說的那俩闹事的人物早不见了踪影。再问過了饭馆裡跑堂的伙计,都說是大跑堂临走的时候吆喝着要請日本宪兵队的人来镇压场面,吓得旁的主顾跑成了個一窝蜂的场面,连一個结账的都沒有!
打眼瞧着饭馆裡面十几副座头上杯盘狼藉的模样,刘红眼顿时心疼得差点背過气去——就這十来桌酒菜的价钱,少說也得有十七八块大洋的进账,居然就叫大跑堂一句吓唬人的话折腾了個鸡飞蛋打!
更可气的是身后站着的三四個皇协军治安队的枪兵,要沒一桌七碗八碟的席面伺候,怕是压根也打发不走?
心疼肉疼地招呼了几個跑堂的小伙计收拾场面,捎带着整治几個荤菜招呼陪着自己過来镇压场面的皇协军治安队枪兵,刘红眼翻手又赏了大跑堂重重一记耳光,再去柜上收了一天下来挣着的利钱,這才一個人气呼呼地扭头奔内城墙方向走去。
夜色已深,虽說街边住户人家的门缝裡多少還能透出点灯光照亮街道,可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却多少叫人觉着心头发麻——自打日本人占了清乐县城,清乐县城中寻常百姓人家沒事都不敢出门,生怕一個不留神招惹上是非。除了少数几家买卖商铺在天刚黑的时候還开门做买卖,其他住家全都是天傍黑就关门闭户。好好一座清乐县城,到晚上竟然像是空城鬼域一般!
敞开衣襟发散着方才一路疾走涌出的汗水,一只手捏了捏衣兜裡刚收来的利钱,另一只手再摸摸别在腰后、从保定府日本商号买来防身的那支南部式手枪,刘红眼眯缝着眼睛辨别着眼前道路,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脚步。
方才只顾着生气,刘红眼倒是真沒细琢磨在百味鲜饭馆闹事的人物唱的是哪一出。可出了百味鲜饭馆的大门、叫徐徐而来的夜风吹散了几分心头火气之后,刘红眼却隐隐约约觉出来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照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大跑堂所說,那俩在百味鲜饭馆闹事的人物该是知道自己跟日本人能扯上勾连,甚至都知道大跑堂跟自個儿是便宜连襟。既然能在知晓自己根底的情况下对大跑堂照打不误,那显然就是专程上门挑衅,必然也留着应对自己的后手?!
一念至此,再看看夜色中隐约可见的内城墙轮廓,刘红眼几乎是小跑着朝内城墙方向奔去。可還沒等刘红眼跑出去几步,一個阴森森的声音,却猛地从街边一处黑暗中传来:“刘红眼,你跑得再快,能有我枪子跑得快么?”
猛地停下了脚步,刘红眼一把抽出了别在腰后的南部式手枪,伸着胳膊将枪口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你是谁?哪路的?有本事出来在你刘爷面前露個相?!這么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嘿嘿怪笑着,那阴森森的声音毫不客气地笑骂道:“对付你刘红眼,那還用得着啥英雄好汉?你也太把自個儿当個玩意了吧?你手裡那块破铁,该是你贩大烟的时候得来的添头吧?来......爷爷我让你先打三枪!能打死了爷爷,那算你刘红眼吉星高照,今晚上這一关就算是你過了,往后自然会有人接着找你算账!可要是打不死爷爷我......你那便宜连襟的德行,你该是瞧见了?”
狞笑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刘红眼眯缝着眼睛,试图从那处黑暗中找到說话的人:“你還真别拿這套江湖路数来吓唬你刘爷!刘爷我走南闯北這么些年,吃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头上舔血的饭,什么样的江湖人物刘爷我沒见過?都不說打你三枪,只要刘爷手裡這支枪一响,内城墙裡的皇军說话就到,看你還能装佯到啥时候?!”
怪笑连连,那藏身在黑暗中的人物像是跟刘红眼逗上了瘾头,就连嬉笑着說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刘红眼,你還当真把鬼子当了你亲爹不是?還枪一响鬼子說话就到?那也得你手裡那块铁能打响才成!”
话音落处,从街边一处房顶上,一個巨灵神般的身影猛地扑了下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刘红眼的头顶,生生把刘红眼拍得闷哼半声,整個人像是烂泥般地瘫软在地,就连手中的南部式手枪也摔出去了老远!
飞快地从街边黑暗中窜了出来,莫天留抬手把一條不知道从哪儿寻来的破麻袋扔到了沙邦粹的脚下,急声朝沙邦粹低叫道:“赶紧绑了塞麻袋裡背去废园子,我随后就到!”
一边弯腰从刘红眼身上解下了腰带,沙邦粹一边朝着低头在街上四处踅摸的莫天留低叫道:“天留,你不跟我一块走?你還在踅摸什么呀?!”
头也不抬地在街面上四处踅摸,莫天留急促地低声叫道:“枪!方才刘红眼手上拿着的那支枪,也不知道摔哪儿去了.......這好玩意不能糟蹋了,棒槌你赶紧走,我随后就到!要是刘红眼半道上醒了,那你就再给他来一下!可记住了,手上拿捏着点力气,可别一家伙打死了,咱们還指望着从他身上拿着治病的药呢!”
如同提起一條死狗般地将瘫软在地的刘红眼塞到了麻袋裡,沙邦粹轻轻把麻袋提在了手中,急声朝四处寻找着那支南部式手枪的莫天留叫道:“那你可快着点!听說鬼子和皇协军一到了晚上就有出来巡街的,要是撞见了他们、被缠住了就麻烦了!”
“......說得也是?!怎么我們今晚上闹腾了這么久,倒是沒见着一個巡街的鬼子和皇协军.......找着了,赶紧走!”
把找到的南部式手枪朝着腰裡一别,莫天留与提着刘红眼的沙邦粹脚步飞快地钻进了一條黑漆漆的小巷中,不大会儿的功夫便钻进了靠近城墙的废园子裡。
抬头看看城墙上并沒来回巡逻的鬼子,莫天留這才让沙邦粹放下了提在手中的麻袋,扒拉着破麻袋将刘红眼的脑袋搬弄到了麻袋外面,抬手便捂住了刘红眼的口鼻。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让莫天留堵住了口鼻不能呼吸的刘红眼已经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再過得片刻,被捆绑着塞进麻袋的刘红眼猛地一睁眼,呜呜怪叫着摇晃着脑袋,玩命地想甩开莫天留捂在自己口鼻上的巴掌。
朝着叫憋得双睛暴起的刘红眼一呲牙,莫天留压着嗓门低声笑道:“刘红眼,我松开手之后,你要是敢胡乱吆喝,那我可就只能对不住你了?瞧见我兄弟手裡拿着的玩意沒有?不用多,拍你一下就得打出你脑浆子来!”
扭动着脖子,刘红眼看着手中抓着一块老城砖的沙邦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口中也不在发出呜呜怪叫的声音。
慢慢松开了捂在刘红眼口鼻上的巴掌,莫天留静静等着刘红眼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方才用抓在手中的德造二十响手枪枪管敲了敲刘红眼的脑袋:“知道我們来找你是为了啥么?”
骨碌碌转悠着眼珠子,刘红眼忙不迭地接口应道:“两位好汉,我身上带着的你们全拿走,自当是咱们交個朋友.......”
狠狠地将枪管杵进了刘红眼嘴裡,莫天留狞声朝被噎住了话头的刘红眼低喝道:“還敢跟我装糊涂?!好好琢磨琢磨,再要跟我装傻充愣,下回我可就让我兄弟动手了!”
惊恐地眨巴着眼睛,刘红眼只等到莫天留将枪管从自己嘴裡抽了出去后好一会儿,方才颤抖着嗓门低声說道:“两位好汉,我是当真不知道我哪儿得罪了二位?要不......劳驾二位提点一句?”
“感情你是缺德事做多了,自個儿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报应?!行,今天就叫你做個明白鬼——這七天之内,你合计合计你做了啥事?”
“七天之内......二位好汉是保定府野尻株式会社来的吧?天地良心呐......我是当真不知道那批烟土叫人动了手脚,我自個儿還留了些货打算在清乐县城裡卖,切开来才知道那烟土中间夹了不少贵土,只有外头包裹着一层清水云土......我這也是折进去不少本钱呐.......”
眼珠子一转,莫天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刘红眼的话头:“掺杂使假也都不說了,你居然還敢借着送货的机会,把能過人的疫病過给了收货的兄弟!眼下保定府铺面裡好些個兄弟都得了那能過人的疫病,這事你有啥要說道的?”
莫名其妙的看着满脸凶相的莫天留,刘红眼磕磕巴巴地低叫起来:“這事儿可不赖我吧?清乐县周遭左近有人得了過人的疫病不假,可我和送货去的伙计都沒沾上呀?再說了......能治那疫病的药,不還是野尻太君赏我的.......你们俩不是会社来的?你们到底是哪路的?!”
嘿嘿怪笑一声,莫天留用力搬开了德造二十响手枪的击锤:“爷是哪路的你管不着——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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