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诱敌深入 (下)
也都不知道今年是不是天时的缘故,漫水脊上的青苔生得格外的茂盛。虽說是在脚上绑了不少半枯的杂草,可在慢慢挪過漫水脊的时候,有好几個皇协军士兵都脚下打滑,在漫水脊那坚硬的岩石上摔得鼻青脸肿。如果不是彼此间相互扶持拉扯,恐怕早有几個皇协军士兵摔到了漫水脊旁的陡崖之下!
三三两两地散坐在石砬子地上穿着鞋,刚刚走過了漫水脊的皇协军士兵看着对面那几個坐在用衣服搭成的凉棚下喝水休息的日军士兵,全都嘀咕着低声咒骂起来:“他娘的......就知道叫老子们在前头趟路,自己倒是会偷闲歇晌!”
“亏得漫水脊這头沒人埋伏!要是走一半的时候叫人打了冷枪,怕是不叫冷枪打死,也得脚下打滑摔死......”
“姓何的就是他妈铁公鸡!明明是给他老何家捞好处,可别說见着真金白银的好处,就连吃喝上头都抠抠搜搜!昨晚上端上来的菜,翻到底了都见不着几块肉......”
“也不全然是沒好处?听說昨晚上何家大集寨墙上闹的那一出,咱们白队长可是沒白干活!可把话說到头,除了那些跟了白队长多少年的老人還能稍稍得着点,有好处啥时候轮得着咱们?”
“說的就是啊!有好处沒咱们的份儿,像是這样趟路、挡枪子儿的活儿,倒是从来落不下咱们!行了......闲话少說,趁着那边日本人還沒朝着咱们呲牙,差不离的摆個架势糊弄一下吧......”
叫苦连天声中,走過了漫水脊的皇协军士兵各自端着手中的晋造三八式步枪,背靠着漫水脊方向形成了個松散的防御圈。有几個皇协军士兵左右打量着光秃秃的石砬子山地,禁不住朝着那些年岁大些的皇协军士兵叫嚷起来:“就這石砬子山上无遮无挡的,连棵比裤裆高的树都沒有,咱们蹲這儿能警戒個什么呀?真要有人从远处树林裡朝着咱们下手,那可就是打活靶子......”
狠狠朝着身边的石砬子地上吐了口唾沫,几個年岁大些的皇协军老兵禁不住连声喝骂起来:“你他妈会說人话不?当兵吃粮、扛枪打仗,咱们是混一天算一天,命都不是自己的,全攥在老天爷手裡呢!沒事就红口白牙的胡說八道,小心老天爷当真收了你!”
“你就盼点好吧?這趟活儿从出县城起就不顺,命不硬的這会儿可都還躺路边呢,你也盼着有這一出落你自己头上?”
“咸吃萝卜淡操心!铁屏山裡来去就那么几股绺子,撑破了天也就二三十條破枪,哪儿還敢跟咱们這小二百人、枪较劲?這时候能歇着就省着点力气,等后晌到了涂家村......那才是咱们替自個儿卖力气的时候呢!”
“說得就是!别看着涂家村裡就百十口子人,可這些年靠着种药材、制药材,该是沒少存下些硬货!到时候大家伙可机灵着点!”
“别掰扯闲话了!后边那些日本人可都上来了......”
耳听着那些皇协军中的老兵油子吆喝,几個蹲在石砬子地上装模作样警戒的皇协军士兵回头看去,刚巧望见深井太郎率领着其他的日军士兵与皇协军士兵赶了上来。估摸着是对那些坐在凉棚下喝水休憩的日军士兵很不满意,深井军曹大声呵斥着那些忙不迭站起了身子的日军士兵,捎带手地還把同样坐在凉棚下喘息的何龅牙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幸灾乐祸地扭過了身子,已经越過了漫水脊的皇协军士兵全都装模作样地端稳了手中的晋造三八式步枪,朝着视线可及的林木摆出了一副认真据枪警戒的架势。而在他们身后,同样脱下了鞋子,在脚上绑上了杂草的深井太郎,也在几名日军士兵的小心护卫下,慢慢地走到了漫水脊那光滑的岩石上
几乎就在這一霎眼的功夫,从不远处的林木当中,猛地走出来七八個挑着担子的精壮汉子。或许是因为挑着担子走了许久山路的缘故,走在最前面的那精壮汉子压根也沒抬头朝着远处看上一眼,只是一边撩起衣襟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亮开了嗓门吆喝起来:“脚底下加点紧,等過了漫水脊咱们再歇脚!今晚上把這些药材挑到何家大集,晚上咱们吃白面條子,一人再饶半斤猪头肉!”
同样挑着一副颇为沉重的担子,另一名壮汉同样只顾着埋头赶路,口中却是打趣般地吆喝道:“半斤猪头肉、一顿白面條子就打发了咱们?這回送去宫南县的药材,少說也够换村裡人小俩月的嚼裹和咸盐、洋火,到时候咱们還得把换来的东西挑回来!穿州過境的走這么一遭,怎么也得再饶四辆老白干......哎呀.......有枪兵.......”
像是乍然间抬头发现了那些在漫水脊旁据枪警戒的皇协军士兵,伴随着那壮汉的一声吆喝,七八個挑着担子的壮汉全都止住了脚步,傻愣愣地看向了那些同样有些愣神的皇协军士兵。
耳听着远远传来的那一声惊叫,原本双腿发软、战战兢兢走在深井太郎身后的何龅牙只一看那几個挑着担子的壮汉,顿时便扯开喉咙嚷嚷起来:“是涂家村裡外出贩药材的!抓住他们,千万不能叫他们跑了啊......”
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伴随着何龅牙扯开了喉咙的吆喝声,七八個挑着担子的壮汉顿时乱糟糟地扭头朝树林裡跑去。其中一個壮汉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了腿脚,一個狗抢屎扑倒在地,担子裡满满装着的药材顿时洒成了一摊。
眼瞅着那摔倒在地的壮汉挣扎着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朝着翻倒的萝筐裡捡拾着药材,几個已经越過了漫水脊的皇协军士兵顿时吆喝着跳了起来,哗啦啦扯动着枪栓朝着那正在收捡药材的壮汉冲去:“站住!”
“不许动!老子可开枪了......”
显然是舍不得精心炮制好的药材白白落入了旁人手中,那蹲在地上不断收捡着药材的壮汉只等到几個枪兵冲出了好几十步远近,方才恋恋不舍地重新挑起半满的担子,心疼肉疼地扭头冲进了茂密的树林。
几乎是抢步冲過了深井太郎的身边,原本在漫水脊上走得胆战心惊的何龅牙几乎是撕裂着嗓门吼叫起来:“抓住他们啊......涂家村送去宫南县的药材肯定都是铁屏山裡的灯台参!七八挑子灯台参.......卖去保定府都能换五百大洋了啊......”
虽說听不懂何龅牙在吆喝些什么,但看着骤然间变得勇猛起来的何龅牙,被几個日军士兵小心护持的深井太郎也禁不住厉声吼叫起来:“冲過去,抓住那些家伙,一個都不许放過!”
如同听话的牵线木偶一般,伴随着深井太郎一声令下,围拢在深井太郎身边的日军士兵全都加快了脚步,也都顾不得脚下岩石湿滑、一個失足就会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径直朝着漫水脊另一头冲了過去。而在那些日军士兵身后,眼见着所有日军士兵都开始加速冲击的白癞子也不得不扯开嗓门吆喝起来:“都快着点儿!這世道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想发头注财的,给我上啊!”
乱哄哄的答应声中,诸多皇协军士兵也全都加快了脚步,一步三出溜地朝前冲去。也都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当真开眼,百十号日军与皇协军士兵居然全都有惊无险地冲過了漫水脊!
胡乱套上了鞋子,何龅牙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那些正蹲在地上将散落的药材朝自己衣兜裡揣着的皇协军士兵身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支只有拇指长短、生有两個分叉的药材看了一眼,再把那药材塞进嘴裡轻轻一咬,顿时便跳着脚大叫起来:“在這儿捡這点零碎能值几個钱?赶紧追上去抓住那些涂家村裡贩药材的人!這要是叫他们逃回了涂家村中报信,再让涂家村裡的人把值钱的好药材都藏起来,那才是当真亏大了!”
同样胡乱套上了鞋子,白癞子隐约听着何龅牙那气急败坏的叫嚷声,顿时也来了精神:“一個個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先抓住那几個挑着担子的家伙,可千万不能叫他们逃回涂家村报信!這趟买卖是吃肉、是喝粥,就看這一把抓的功夫了!”
轰然而起的答应声中,百十号皇协军士兵顿时像是闻到了骨头气味的野狗般,乱哄哄地直冲着那些壮汉逃走的方向冲去,反倒是将十几号日军士兵与深井太郎甩在了身后。眼看着白癞子也从自己身边冲了過去,何龅牙也顾不得自己脚底板上打出来的血泡钻心般疼痛,一迭声地冲着正坐在地上穿鞋的深井太郎吆喝起来:“深井阁下,方才逃走的那些人都是涂家村的.......土匪呀!要是被他们先逃回去报信,恐怕皇军征讨涂家村的战斗,就无法做到全歼了!”
三两下穿上了很有些笨重的翻毛皮鞋,深井太郎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展现我大日本皇军勇武的时候到了!帝国的勇士们,突击!”
齐刷刷地答应了一声,所有刚穿上了鞋子的日军士兵全都平端着手中的三八大盖,跟随着深井太郎与何龅牙朝树林深处冲了過去,却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远处的山林中,有十几個浑身披挂着树叶藤蔓作为伪装的壮棒汉子,正压抑着粗重的呼吸,紧紧地盯住了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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