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窘迫的现实 作者:未知 酷热的七月即将過去,更酷热的八月三伏降临,正午时分的毒辣夏日将柏油马路晒得近乎皲裂,空气也被蒸腾得近乎扭曲。 在這路面都已经可以煎蛋的炎热时分,早已過上现代化生活的人们自然不再愿意去以自己的肉身感受,他们大都龟缩在空调房裡避暑,即便偶尔上街也是匆匆地带起一股热风。虽是大白天,但此时的街上却比午夜還要宁静,只有偶尔极速驶過的汽车,在轮胎与干燥的地面摩擦发出的“呜呜”声中,带起一阵干燥的尘土扬长而去。 气温39度,沒有人愿意暴露在這股炎热中,所以几乎可以能把人晒脱皮的阳光下一切都显得匆忙,但他却是個例外。 一個身影垂头丧气地走在滚烫的人行道上,蹒跚而缓慢的步履仿佛一头僵尸。 终衡,一個生活在y县裡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虽然拥有985大学毕业的文凭,但终衡却依然成了失业大军中的一员,原因很简单,他的专业太偏门了: 昆虫学,一個一千個人裡九百九十九人都知道,但却一万人裡也不见得有一個人会去学的专业。 终衡当初選擇它的原因很简单,两個字,兴趣。 虽然终衡是地道的城市户口,但他从小每年放暑假都会去乡下外婆家過。乡下的娱乐在21世纪刚开始的几年還是比较匮乏的,所以终衡回乡下的主流娱乐方式,就是和一帮亲戚抑或同龄的小伙伴们在田间,林间,山间,像個野人似的疯玩。 在這“野孩子”一般的玩乐中,接触得相对比较多的就是昆虫了,终衡和一帮小伙伴们捅過马蜂窝,灌過蚂蚁洞,捉過蚱蜢知了回家油炸,也捉過一些比较能打的虫子,比如螳螂,蜘蛛,蟋蟀,甲虫之类,丢进一個盒子裡斗,输家要請吃一包辣條。 這是许多六零后,七零后乃至八零后的人的童年,但到了九零后這一代,城裡孩子有這样经历的已经很少了,更何况很多九零后的农村孩子也随着社会发展“退化”了,见到一只蟑螂就吓個半死,高分贝的尖叫声几裡外可闻的大有人在。 正是从小就玩虫子的经历,让终衡渐渐地爱上了這些奇异微小却又无处不在,在地球上数量占据九成以上动物数量的小动物,随着年龄的增长,乡野间打闹的经历已成往事,许多同龄人大概已经将捉虫的儿时物语忘却之时,他却依然坚持着玩虫子的爱好,并且,還玩出了更高的水平。 饲养。 過去,由于年少无知的缘故,任何虫子到了终衡手裡可谓是进了奥斯维辛集中营,沒有一只能活過三天,不是被玩死,就是被关在空旷的玻璃瓶裡活活饿死,渴死,干死,闷死。但在终衡上了初中以后,不满足于再玩死虫子的他学会了上網查资料,得知了不同虫子的习性。根据這些知识,再加上一些自己的摸索,他已经可以养活大部分虫子了,由過去的那個虫类杀手变成了虫子们的天使。 虫成了他的宠物。 捕鸟蛛,螳螂,甲虫,蝎子,蜈蚣,蚂蚁,蟑螂,蟋蟀,蝴蝶,甚至是苍蝇,凡是叫得出名字的虫终衡几乎都养過,有的是从網上购买,有的是自己从外面捉的——每隔一段時間,他就会去野采。 正是玩虫這個爱好,让终衡在考上大学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選擇了昆虫学這個专业。 如果学有所成,将来爱好就是工作,工作就是爱好,该是件多么惬意的事,然而,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昆虫学本来就冷门,就业面很窄,除了科研几乎沒有其他就业通道不說,更何况终衡连這條几乎堪称唯一的通道都无法挤入。 他考過研,即便是“二战”,還是失败了,虽然专业课几乎是满分,但是数学,英语,政治却拉了不爱学习這些知识的他太多后腿,再加上两次终衡都是眼高手低,一次报的是清华一次报的是复旦的昆虫学研究生,都被刷掉了。 虽然“二战”失败,心灰意冷的终衡拿了毕业证后也不愿意草草找個工作了事,他对工作的要求很奇葩,那就是:待遇可以不高,但是,必须我喜歡。 而能得到他喜歡的工作,无一不是专业对口的工作,這样的本来就冷门,又是处在严峻的就业形势中的工作,能找到,几乎是天上掉馅饼了,所以忙活了大半年,终衡依然是待业在家,每天面对的不是絮絮叨叨就是骂骂咧咧,逢年過节听到的最多的不是其他人最烦的相亲介绍,而是他感到更烦的工作介绍。 “咋還沒工作呢?!” “你表叔我這裡有個工作,会计,干不干,想干去考個证,然后上班,我给你开2400一個月!” “哎呦,這不阿衡嗎,结婚了沒?啊,還沒工作啊?!” “你這样不行……” “玩虫玩魔怔了吧……” 受够了唠叨的终衡再也无法忍受家裡七大姑八大姨们的鄙夷目光了,他找了個和同学合伙养殖蝗虫创业的借口,从家裡跑了出来,回到了他读大学的粤省。 当然,他不是来找工作的,只是想找個地方清静清静,最开始终衡找上了在粤省首府上大学时认识的一個家裡有钱的朋友,在其家住了下来。 這個朋友叫章贾伟,不是终衡的大学同学,而是终衡玩虫在網上认识的“虫友”。 章贾伟比终衡大四五岁,家裡做生意的,比较有钱,曾经和终衡一起见面交流過,也曾经和终衡一起野采過,是玩的非常好的朋友。 他闲在家裡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干,反正家裡生意有兄弟们顶着,作为最小的儿子的章贾伟闭着眼睛也能日进斗金,這样的状况在其家乡s地区非常常见。 终衡在章贾伟家住了两個月,天天除了和章贾伟龟缩在屋子裡开黑打游戏,偶尔再交流交流养虫经验外啥也不干,這样的日子虽然堕落,但也還算逍遥快活,然而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作为章贾伟家生意的掌门人,最宠爱章贾伟的父亲被查出了癌症,家族的生意,被章贾伟贪婪的兄弟姐妹们渐渐地蚕食了,早就看章贾伟這個懒鬼不爽的他们渐渐切断了章贾伟的经济来源。 沒办法,长贫难济,更何况章贾伟现在也贫了,面临残酷的财产争夺战不說,每月除了3000基本生活费以外,一无所有。 這也意味着终衡失去了暂时的居所,他不得不搬出了章贾伟处于市中心的大公寓,用几乎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钱租住了一间城中村裡的合租房。 如果再這么下去,很快终衡面临的不是低下身去找份送外卖之流的工作勉强在羊城這种国际大都市立足,就是花光所有的钱后流落街头,被遣送回老家。 好在,他从章贾伟那裡得到了一些能让他立足的本钱——虫子。和终衡不同,章贾伟因为经济條件好,养的虫子不乏价值数千乃至上万的名贵品种:亚马逊巨人食鸟蛛,秘鲁巨人蜈蚣,南美长戟大兜虫,巴拉望巨扁甲虫,泰坦天牛,非洲兰花螳螂…… 很多都是终衡只是在網上看過图片,却根本买不起,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的,现在因为章贾伟无力再饲养它们,它们全被打包送给了终衡,正是靠着網络贩卖這些虫子,终衡才能在羊城勉强有点经济来源。 這些虫子价格不低,按照市面价格计算甚至总价值能达到百万,但是,它们并不好卖。因为物以稀为贵,很多虫子是因为稀有而价格虚高,之所以贵是因为托人从国外甚至战乱地区带进来的,运输困难而成本高,真正对它们有需求的除了章贾伟這样少数的土豪发烧友,几乎沒有几個人。普通的虫子玩家一沒有這种需求,二更沒有這么多钱。 所以,很多虫子都是被终衡以十分之一价格甚至几十分之一的价格贱卖出去的。就這样勒紧裤腰带在羊城過了一個月,虫子卖了十分之一,终衡才不過收入4000余元,而且身上的老本钱已经快花光了,羊城高额的房租,哪怕是城郊的城中村的,一個月都要接近2000. 再這样下去,早晚坐吃山空。 尽管拉下脸皮回家就能结束這一切的問題,但性格一直以来都是一根筋的终衡偏不,不到最后一刻,他是拉不下脸来回老家丢人的,他的心裡早就有了另外一個计划。 既然手裡有這么多名贵的虫子,這样贱卖浪费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如把它们当本钱做生意,开一间属于自己的爬虫店,這样不仅能生存,以后說不定還能赚钱,拥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更何况,虫子们很耐活,裡面還有很多对子,饲养它们的成本几乎可以說是沒有,只要繁殖成功,再把价格压低点找到销路,那就是几乎堪称钱生钱的无本生意。 养活,繁殖虫子对于本来就是学這個专业的终衡不在话下,销路方面由于终衡在網上的各大虫子论坛也算是小有名气,以前也卖過自己养腻了不想养的虫子,只要给時間拓展也不会发愁,现在唯一要担忧的是生活成本問題,羊城毕竟是国际大都市,再怎么勒裤腰带生活成本是不可能低的。 反正卖虫子是通過網络卖,只要买方和卖方所在地有快递有網络就行了,终衡不打算留在羊城了,他决定去粤省北部的y县,一方面那裡物价低房租便宜,另一方面就是那裡是山区,上大学的时候他曾经在那裡野外实习過,比较熟悉,不论是找住处還是以后去野外探索抓虫子都比较方便。 找好在y县的租房,终衡将虫子们打包成一個快递寄出后,自己也搭上了前往y县的大巴车。 然而,噩梦却在几天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