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前世番外
出来迎接的,是已经成为一方富豪的吕超,還有当年手下的一群兄弟。
十几個人,吕超站在中间凸显的位置,他身穿一身黑色西装,出来的时候皮鞋已经擦了很多遍,在阳光下泛光。
沉浸在商场多年,他身上早已沒有了当初吊儿郎当的气质,变得越发沉稳和运筹帷幄,是成功人士的标杆,受過领导人的嘉奖,家产无数。
可這一刻,吕超激动得红了眼,眼眶湿润了起来,失声喊道:“赵哥!”
他的声音在颤抖,這是激动的。
前几年他想买通人让赵哥出来,可是得知了妻儿都已不在,赵哥沉默了好一会儿。吕超不敢揣着想法,但赵哥最后還是决定沒有出来。
他是在前几天接到消息說赵哥可以出来了,惊讶了很久,就赶紧准备迎接工作。
世人都在說他抓住了发展时机,成为人人羡慕的富豪。可是他们不知道,這些发展的基金和人脉,都是赵哥积累下来的财富。
他吕超是個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对一手带他走出来的赵哥,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叛,也沒有资格背叛。
“赵哥!”其他人也是跟着喊,虽然他们沒有像吕超那样激动,可对于這個当年带领他们悄悄過好生活的大哥,還是含着感激与敬佩,也畏惧那手段
听說赵哥被关进的监狱裡都是一些不好而惹的人物,进去的人沒有几個能活着走出来。
如今赵哥不止安全出来了,只要静静站在那裡沒有讲话,即使隔着老远,也能让他们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背部不自觉挺直。
赵建鸿的手上提着一個军色大包裹,裡面装着他的日常东西,他眉头都沒有动一下,朝他们微微颔首,冷淡道:“嗯。”
阳光在背后照影,零碎的金光洒在他的寸头上,眼底犀利异常,视线所到之处,令人不寒而栗。
“赵哥,我已经安排了聚会,专门为你接风洗尘,等一下就可以去放松一下,庆祝重获新生。”吕超跟在赵建鸿的旁边,想要帮忙拿包裹,但是被赵建鸿挪开手,拒绝了。
赵建鸿迈着步伐往前走,冷淡道:“不用了。”
又被拒绝了,吕超也沒有說什么,依旧是笑呵呵的,笑容了多了些年轻那会儿的不正经,丝毫沒有疏离。
他快步上前,亲自打开了后车门,笑道:“那我們先回去,赵哥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尽管說,我們一定奉陪到底。”
赵建鸿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沒有吭声,长腿一跨进车裡,坐在后位置上,将包裹刚放在旁边,头靠在椅子后面闭目养神,手指敲打着膝盖,有一下沒一下。
等吕超绕到车前也跟着坐上来,关上门,他沒有睁开眼,只是轻声道:“去陵墓。”
這是谁的陵墓,显而易见。
吕超的神情顿了一下,吩咐司机往陵园走,偏头看着赵建鸿刚毅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他垂下脑袋,自责道:“对不起,是我沒有照顾好嫂子和未来的侄子。”
当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等他好不容易处理好摊子,才接到嫂子流产,沒多久就抑郁而死的消息,想挽回也毫无办法。
這十几年的時間,他一直活在自责和愧疚当中。赵哥被人阴进了局子,帮他们全部人都顶了罪,而他连赵哥的老婆孩子都照顾不好,无颜面对。
赵建鸿点着膝盖的手指一顿,他睁开一丝眼帘,深邃的眼底寒冷逼人,還带着一股杀气。
他冷漠着脸,一句一句道:“你确实该死。”
他的杀气很明显,沒有一丝一毫的掩藏,是真的想杀了吕超。
气氛瞬间凝固了一会儿,似乎在下着寒霜,冷入心扉。前面开车的司机浑身一抖,只觉得一股寒气窜到头顶,更加大气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的开着车。
吕超张了嘴巴想說什么,可最后只能垂下脑袋,双手捂着脸,良久之后,低声道:“对不起。”
活在自责中,他到现在也不敢娶妻生子。他实在无法做到自己阖家欢乐,而赵哥在监狱裡受罪,连妻儿都沒了,良心過不去阿。
赵建鸿沒有說什么,微转头瞥向窗外,路過的街边风景,很多一家三口出来玩,有父亲将孩子放在脖子上,有母亲拉着孩子的手,也有两個人一起牵着孩子在玩……
他沒有听见,可依旧感觉到耳边的欢声笑语,温馨幸福。
如果他的妻子沒有去世,孩子沒有流产,如今应该也有十一左右岁了吧。十一岁的孩子,已经是個小大人了。
可他连出生的机会都沒有,就已经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他对原琦玉沒有多大的感情,只是到了结婚的年纪,正好碰上了而已。可心底還是对家有着期待,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沒有体验過一家欢乐是如何场景。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经幻想過自己当了父亲会是怎么样。对儿子也许会很严厉,对女儿也许会很温柔。
可這一切,都被一個女人给毁掉了。
原琦玉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好听点是单纯无害,难听点就是有点蠢。不過還好,有他看着就好,不需要太聪明的女人。
可他沒有想到,张美芳在他身上下手沒成,居然跑到他妻子身上下手,還傻乎乎的上钩了。
造成這個悲剧,也有他太不在意,又自负的错误。
這也是为什么,他当年沒有選擇离开监狱,因为在赎罪。
将车开到陵园,赵建鸿拒绝了他们的跟随,自己一個人走进去。
走到尽头,他找到了墓碑。
一個大的墓碑,上面贴着一张相片,笑容甜美腼腆的妻子,一双杏眼弯弯,清澈见底,十几年前的样子似乎還历历在目。
隔壁有個小小的墓碑,那是他未出世的孩子的墓地。虽然沒有出生,但将她母亲生前为他缝制的小帽子,小鞋子放了进去,只是沒有相片。
赵建鸿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他弯下腰来坐在地上,点起了一根香烟开始吞云吐雾,寥寥烟雾挡住了眼底的视线,也露出了那深藏起来的哀伤。
晴朗的天空渐渐乌云密布,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赵建鸿再待了一会儿,吸完手上的最后一根烟,将新的烟头丢在地上成堆的烟头堆了,沾了水渍,呲呲几声,变得暗淡无光。
雨水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脸颊上,有几滴被弯长的睫毛接住,多了些柔和,還有脆弱。
赵建鸿垂眸看着两块墓碑一会儿,眼底浮现软和,薄唇微启,低沉道:“对不起,過几天再来看你们。”
他深深地再次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雨水滴在他身后,落在地上弹起的弧度有些唯美,可也透露出一股悲凉气息。
……
曾经的赵建鸿,奉行的是一命尝一命原则。
可是当他跟踪在张美芳的小儿子身后,看着他可爱的一言一语,看着他纯真懵懂的眼睛,就好像看见他那未出世的孩子站在面前,拉着他的手臂在撒娇,赵建鸿手上的匕首不知怎么的,无法用力刺下去。
你变得心慈手软了。
赵建鸿的心底這样告诉自己,可最后到底還是放开了孩子,收起来匕首插在风衣挡住的身后裤头,他拍拍小孩子的脑袋,低沉道:“你走吧。”
小男孩的胆子很大,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后兴致勃勃的跟在赵建鸿的脚后边,童言童语道:“叔叔,叔叔,你這是在和浩儿玩嗎。”
只有六岁的孩子,察觉到了一丝害怕,更多的是好奇。叔叔长得好高大,比家裡那些叔叔们都要高大。
也不知道爸爸是不是這样的,需要浩儿使劲抬头着看,小男孩這样想。
他的父亲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却无法给母亲风花雪月的浪漫,时刻的陪伴,母亲是有名的企业家,喜歡了热闹的场所,追求高质量的生活,所以两人在两年前已经离婚了。
大的跟着父亲在部队,小的就跟着母亲。只不過很少见到,因为母亲忙着和别人约会,出差。
赵建鸿沒有理会他,只是走一步跟一步,他最终還是停下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只到他大腿的小男孩,冷冷道:“别跟着我。”
“不要,我就要跟着叔叔。”小男孩摇摇头,大胆的拉着赵建鸿的裤子,仰着脑袋,笑嘻嘻道:“叔叔,我叫张浩,你可以叫我浩儿。你叫什么名字,明天還会来找我玩嗎,我可喜歡你了,今天……”
似乎找到了跟他讲话的人,张浩的话从开始就沒有停下来的趋势。
赵建鸿本来是不耐烦,可现在出奇的有了耐心,静静的听他讲了一堆无头无尾的话,直看到张浩的保姆来找人了,他回神,眼底复杂的挣脱掉拉着他裤脚的小手,转身快步离开。
张浩瘪嘴想哭,在后面追了一忽儿,见叔叔的身影要消失在拐角处,他气喘吁吁的朝他喊道:“叔叔,你明天還会来找我玩嗎。”
沒人跟他玩,他也想找個人陪他。
可直到赵建鸿的身影完全消失,依旧沒有得到回应,张浩注视了一会儿,這才转身往回走,耸拉着脑袋,神情失落。
他的保姆将人带回去,也沒有问孩子的失常是怎么回事,完成自己照顾的责任就好。
第二天,放学后张浩第一個跑出了学校,跑到昨天和叔叔聊天的小巷子,左又看看沒有人,他踢着脚下的石子,郁闷的转身离开。
可沒有走几步,他听见了脚步声,惊喜的回头一看,是昨天的那個叔叔,真的来了!
张浩惊喜的跑上去,站在赵建鸿脚边,眉开眼笑:“叔叔,我就知道還会来的……”
他又說了很多话,都是些生活的小事情,可說得手舞足蹈,像只欢乐的小鸟。
赵建鸿依旧沒有讲话,只不過靠在墙边,拿出口袋裡的大白兔奶糖给他,安安静静的听他讲完,偶尔冷漠的回一两句。
一高一小的身影,意外和谐。
……
吕超有意将集团交给他,但赵建鸿拒绝了,只是对他說,“我要看到张美芳的公司破产,沒有任何爬起来的能力。”
這是他出狱以来,說過最长的一句话,充满了血腥味。
“好,给我两個月的時間。”吕超点点头,张美芳的公司漏洞太多,不過她前夫是军世家庭,他要彻底扳倒,還需要点時間。
只是想到了赵建鸿最近和张美芳的小儿子走走近,吕超踌躇了一下,還是问道:“那個张浩,你…”
“照做。”赵建峰在磨着一把短匕首,毫不迟疑的說。
放過了张浩,那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积德。
但是张美芳…赵建鸿嗜血一笑,从天堂跌落泥潭的滋味,应该挺好受。
吕超松了口气,浅笑道:“好,我知道了。”
在他眼裡,大侄子只有一個,其他人无法代替,更何况那是张美芳的儿子。
在不久之后,赵建鸿再次见到张浩,已经是满身的伤痕,蹲在雨中哭泣,好似无助的幼崽,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哦,吕超前几天对他說了战况,张美芳跑去淫乱派对乱玩闹出了性病,又吸了毒欠下一堆债务,想用张浩跟前夫换钱,但是以被拒绝了,因为他前夫已经再取。
得不到好处,心性扭曲的张美芳将一切都报复在孩子身上,使劲的折磨,才让她舒服。
见到赵建鸿,张浩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哭声更大,站起来又啪的一声掉进水坑了,他摸掉阻挡视线的泪水和雨,爬起来瘸着一只腿,小跑過去抱着赵建鸿的腿不放,似乎找到了依赖。
“叔叔,妈妈好恐怖,我怕,呜呜。”张浩断断续续的說着這段日子被折磨的难受,他本就和母亲不亲近,又被折磨了半個月,早已承受不住。
站在雨中,赵建鸿撑着黑色的雨伞,垂眸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浩,瞧不清神色。
一会儿,他淡声道:“要不要,跟我离开。”
张浩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赵建鸿,之前懵懂的眼裡多了些疑惑,還有思考。赵建鸿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
周围只剩雨声,還有雨滴搭在雨伞上的滴答滴答声。
也不知道有沒有完全理解這句话的意思,张浩眼底的疑惑渐渐散去,他点头,眼神坚定道:“我跟着叔叔走。”
意料之中的答案,赵建鸿微抬下巴示意他跟上,转身离开。
张浩咧嘴一笑,哒哒哒的跑在身边,使劲的迈着小短腿跟上,他抬头望着赵建鸿的侧脸,然后大着胆子牵上了赵建鸿的手。
赵建鸿愣了几秒,发现张浩偷偷的笑容,最终沒有甩开,随他牵了。
朦胧的雨中,行走着一大一小。
……
渐渐的,张浩长大了,赵建鸿也老了,但不变的是他那永远的面无表情。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赵建鸿一早起来如往常般沒有任何异样,他平静的告诉了张浩事情的真相,也告诉了他是如何折磨他的母亲到死去,冷静的說出了這些残忍的话。
张浩苍白着脸,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难以接受這样的事实,跑了出去。
赵建鸿也不在意,他打理好自己的遗物,然后打了個电话给吕超,冷静道:“我死后,你把我埋在他们母子两旁边。”
這时的吕超已经头发花白,皱纹密布,可身体硬朗。听到這话,瞬间老泪纵横。
等他赶来的时候,赵建鸿已经平静的躺在床上,沒有任何气息,旁边放着一张他画的画像,上面是一個简单的小院子,一对夫妻,還有一個小孩在旁边玩耍。
吕超知道,這是赵哥心中最想要的生活。
忍不住再次哭泣,吕超小心翼翼的捧着画像,低调的办了丧礼,应赵哥的要求,在侄儿旁边下葬,那是赵哥当年在监狱裡时叫他定好的地方,只为了等今天。
等张浩安抚好情绪回来,却发现他心裡早已当成父亲的叔叔,变成了一块墓碑,上面贴着同样沒有表情的相片,只不過那时的叔叔,嘴角還是微微勾起,不像之前那般沒有人气。
他无法接受這個事实,却不得不接受。
张浩红肿着眼睛,跪在墓碑前磕了三個响头,抬头看向吕超,问道:“吕叔叔,你說,我能叫他们爸爸妈妈,和大哥嗎。”
如果可以選擇,他下辈子,想要和叔叔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而不是现在隔着一层薄膜,捅不破的膜。
“如果不是认同你,大哥也不会在祭拜的时候,带你過来了。”吕超拄着拐杖,微微叹口气,抬头望着远方在怀念過去。
人都是有感情的。赵哥养大了张浩,自然也会慢慢认同。不然也不会允许张浩站在這裡,时常为嫂子和侄儿扫墓。
听到這话,张浩喜极而泣,平常俊雅高冷的气质,此刻显得有些傻乎乎,他边哭边笑,重复到:“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是呀,他早该知道,叔叔已经将他当成了半個儿子,为何還在纠结叫叔叔,或者父亲呢。
爸爸妈妈,大哥,你们一路走好。张浩心裡默默的想。
他抬头看向明媚的天空,似乎看到了父亲他们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爸爸也终于对他露出微微笑容,有着肯定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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