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杜明熙 番外
直到母亲去世的那一天,父亲带回来一個刚出生的女婴,他才明白一切都是假象。
父亲在外面早就处了相好,母亲也知情并认命,两人只是碍于他才做出一副相敬如宾的假象。
私下,這個家早支离破碎。
葬礼那一天,他抱着灵牌,哭的很厉害。
可父亲却在酒店大摆宴席,为那個狐狸精所生的女儿庆祝。
仿若他母亲的死完全就是一场不足为道的笑话。
他恨极。
恨薄情寡义的父亲,恨那对不知廉耻的母女,恨這個家被陌生人占领了。
六岁以后的人生都是恨意。
后来,他开始住校,能不回家就不回家,父子渐行渐远也无话可聊,再加上狐狸精在中间吹枕边风,到最后彼此眼不见为净。
也好,他无需刻意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做父亲眼中的乖宝宝,从那时起,他开始有了同龄人沒有的沉默与绝情。
可弄巧成拙,父亲却对他抱有了更大的期望,周围的人都說,他才是少爷,父亲总会老的,到时候他会变成杜家的主人。
而那群伤害他母亲的人,到时候還不是任他处置。
只要能熬到那一天......
可他听到后只是付之一笑。
少年时期的恨就像颗种子,长大后能开出什么样的结果难以预料,可他沒办法欺骗自己,其实這不怪任何人,父亲和母亲早就沒有爱了,說不定母亲早就接受了,耿耿于怀的就自己一個人。
他其实就......不太甘心,很不甘心,为什么下葬的那一天,那個男人一滴眼泪都沒有掉?!
這就像一根刺,狠狠卡在他心裡,拔不出来,咽不下去,伤害与日俱增。
有一次,父亲打电话让他回家,口气很重,因为家裡的小公主過生日。
对,他那個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母亲前脚去世,后脚就从狐狸精肚子裡爬出来,简直像是算好了日子。
他在心裡不止一遍的嗤笑,都只记得活着的人,沒有一個记得死去的人。
今天是他妈的忌日啊。
让他怎么开开心心,若无其事的回去给人切蛋糕過生日?
他冷冰冰地挂了电话,对父亲的威胁置之不理。
记得那天下午,阳光很盛,刺的人眼睛生疼,他沒有回家,先去花店买了束花,才打车赶到墓地。
可他去晚了一步,母亲的遗像前,站了一個小丫头,肉嘟嘟的小手合上,弯腰拜了几下,烈头照的她白皙的皮肤泛红,她擦了几把汗,一走一颠地跑到了两個大人身边。
是父亲和那個狐狸精。
砰!
刹那,他脑海裡有什么炸开了!
胸膛闷得踹不過气,血液沸腾而上,像是潜伏在心底已久的凶兽冲破了牢笼,恨不得撕裂一切。
他冲了過去,将墓碑前的花几脚踩的稀碎,指着那群人怒吼,谁让你们来的?再也不准来!不准你们来打扰她!
当时的他,冲动的不讲道理。
小丫头吓的面无血色,缩进母亲的怀裡,大眼睛水蒙蒙地盯着他。
她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哥哥,却又对他的愤怒无法理解。
她很委屈,看向他的目光,可怜兮兮,還带了点巴巴的讨好。
可当时挨了父亲一巴掌的杜明熙,眼裡只有翻腾的戾气,根本瞧不见别人的示好。
他更不待见這個妹妹了。
過了很久,杜云汐上初中了,他偶尔会听到一些传言。
你妹妹好像脑子有点問題,不怎么說话,跟個哑巴似的,别人拿剪刀剪她头发,她都沒反应。
前几天她被几個男生堵巷子裡,還好被发现的早,不然发生什么可不好预料,可后来老师问起来,她竟然一個字都不說。
你說她這种性格,在学校得受多少欺负啊!
唉,长得倒是水灵灵的,可怎么有這心理毛病呢?
杜明熙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沒放在心上。
听得多了,他会直接甩下一句:她不是我妹,和我沒关系。
可能是他表现的過于冷酷,那些传言渐渐离他远了。
回家好几次,他都沒有再见到小丫头的脸,听佣人說她是又犯病了,每次发作起来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裡,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怕?怕什么?
怕自己嗎?
他自觉荒谬的摇了摇头,否定了這個一厢情愿的念头。
直到晚上上厕所,他正从房裡出来,小丫头看他一眼,打开冰箱门的手一顿,飞快地弓着腰跑进了房,“啪嗒”被门甩上。
他想,老鼠见了猫,大约就是那样的......
出于好奇心,他又试验了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要他在家,她就会锁在房间不出来,晚上趁他睡了,才会偷偷跑出来找点吃的。
呵,這算什么?
拿他当瘟神嗎?
他为此不爽了很久,竟然還生出一股子无力的挫败感。
他看上去很凶嗎?
他有凶過她嗎?
等反应過来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为過去的行为反思了一通。
......就,很傻,很莫名其妙。
肯定是因为,他不想被一個傻子妹妹嫌弃。
是的,一定就是這样的。
等上了大学,他沒料到她那样胆小的性子,竟然会交男朋友。
吃了秤砣铁了心,宁愿和家裡断绝关系,也要和那青年過。
杜明熙好奇对方是怎么样的香饽饽,托人去查了一下,那青年叫贺方晨,农村裡出来的,沒什么背景,长得一表人才,倒是挺招学校女孩子喜歡的。
他看過照片,就是普普通通那一款。
听說是他主动追小丫头的,锲而不舍跟在屁股头三個月,也算有点毅力了,沒车沒房,靠着两份零工,租了個小破房,两人過着有上顿沒下顿的日子,以后......沒以后。
他心胸狭隘,不觉得贺方晨能坚持多久。
男人得有自知之明,至少从目前来看,贺方晨是配不上小丫头的。
他不看好這段感情,但也沒有插手的立场。
只是私底下,找人口头警告過贺方晨几句,用那种陈年烂芝麻的手段逼迫他离开小丫头。
但贺方晨比他想象的有骨气,居然不准备放手,還跑到杜家提结婚的事。
先斩后奏。
谁也阻止不了。
可无论二老如何請求,小丫头都决定和他远走国外,再不回来。
也不知道贺方晨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药。
五年后,妹妹的死讯传来,自杀。
那個狐狸精闻讯,悲痛欲绝,也跟着一命呜呼。
顷刻间,他最讨厌的那两個人都去了。
去的如此简单。
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手。
他恍恍惚惚,還觉得不太真实,出国料理后事的那天,浑然不觉他已两天沒合過眼,下巴上都蓄满了胡茬,西装也泛起馊味,狼狈至极。
他和父亲在医院看到了妹妹的尸体,白布裡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上面刻满了深深浅浅的刀痕。
......她到底自杀過多少回?不痛嗎?
父亲别過脸,老泪纵横。
他见状,默然不语,伸出手抱住了父亲。
這是长达十余年的冷战后,他第一次放下心防,与面前人亲近,不知不觉对方已是個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很冷静,一滴眼泪都沒有掉,他默不作声地送父亲上完飞机后,又开着车兜兜转转在医院外好久。
有個直觉告诉他,這些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人是在贺方晨手裡沒的,贺方晨脱不了干系!
是的,贺方晨得赔点什么!
不如......
就拿命来赔吧。
他望着窗外,点了根烟,眼底漆黑一片。
好像什么也看不清了,又好像有一個娇小的影子,在前面朝他涩涩的笑,笑容带着惧意。
今年小丫头多大来着?
好像二十五......
才只有二十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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