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有点甜 作者:未知 過了两天,郁夏下课回来偶然撞见舍友說起羽绒服的事,那口气酸溜溜的,她心裡就多了几分戒备。当天下午,她又去找了齐教授,问先前提那件事有沒有谱。 郁夏還是沉稳持重的样子,齐惠桐却感觉她对這事十分上心,甚至多少還有点急切。 齐惠桐起身将办公室门带上,让郁夏搬了凳子到旁边坐,问她:“老师還是那话,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說出来,我怎么讲也比你多吃了三十年的饭,遇上事也能帮着参谋参谋。” “其实也不是多大個事,学校方面应该知道,我高考成绩侥幸不错,运气好拿了省市县几级奖金,加起来有五六百块。双亲想着s市距离首都远,来报道的时候就沒让我拿太多东西,给带了二三百块钱,原先想着過冬的厚棉衣并床单被褥都過来买,遇上校方解决了我生活方面的难题,我就只是修修补补简单添了两样。” 齐惠桐边听她說边点头,還问這有什么問題? “国家不是给高等院校发放了困难补助嗎?我来报道时辅导员让我申請了,是第二档,每個月十三块钱。我已经领過两次,原先听說农村学生都能拿這個钱,就沒多想,這次添了件羽绒服,寝室裡好像有点意见。” 說到這裡,齐惠桐明白了。 這就是女生楼的通病,经常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起来,负责调解的舍管员每回說起都无奈得很。 齐惠桐将她這個情况一琢磨,宽慰說:“辅导员让你申請那就了解過你家的情况,困难补助全校的农村学生都有,這個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郁夏听齐教授說完,回道:“我心裡想着,一来我已经拿了国家赠予的奖金,额度不小;二来假如翻译這個活能顺利接下来,我個人就具备一定的经济能力,的确不应该占着這個名额。听說班裡也有城市户口但家庭條件特别差的,总說补助不好拿,把我那個让出来给真正需要的人也很应该。” 除了這两点以外,郁夏也觉得她要是继续领這個钱,被举报是迟早的事。哪怕学校方面坚持說只要是农村学生都可以享受困难补助,闹开来還是难看。 郁夏估算過這年头翻译员的收入水平,觉得凭自己踏踏实实赚钱也够开销并且還能补贴家裡,沒必要为這個闹得不可开交,闹起来耽误事,退一步還能换個好名声。 再有,别人或许觉得考上大学享受国家补助是非常自豪的事情,郁夏觉得自力更生少给别人添麻烦才是正确的做法。 上头给她发奖金,那個她该拿,她不羞愧。 明明可以靠自己努力過得好,非得贴着国家,這种不說可耻,也沒啥值得骄傲的,要是习惯了有便宜就占对未来发展也沒好处。 郁夏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說给齐教授听了,对方触动還蛮大的,恢复高考之后学校招了两届新生,像她這样的倒是头一例,别人不管家裡條件如何打破头也想抢一個名额,对比下来,這孩子简直省心。踏实、勤勉、自立、自强……這些饱受推崇的美好品德她好像生来就拥有,甭管从哪個角度看,都是個招人疼的好姑娘。 对郁夏越是欣赏,想起自家那长着反骨的儿子她就越来气。 齐惠桐暂时将撮合這两個小年轻的事情抛到一边,想了想自己打听来的行情,准备在价钱上多帮忙争取一下,這样郁夏每個月翻译几篇文献,日常开销的确是够了。 “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就不多說什么,早先你提那個事已经有谱了,那边看過非常满意,正在商量定价,過两天我安排你们见一面,把條件当面說好。” 郁夏悬着那颗心就彻底放下来,她连声向齐教授道谢,又說回头第一笔钱下来定要請教授吃饭,多谢教授借出那本词典,也多谢她费心帮忙。 齐惠桐原先想說不用,话到嘴边她打了個转儿—— “那我就厚着脸皮蹭你一顿,等你收到第一笔钱,咱去自由市场买点菜,到我家去烧饭吃!” “行啊,到时候您可别抢着付菜钱。” 齐惠桐应說:“不和你抢。”心裡盘算着非但不和你抢,還要厚着脸皮把乔越那小子骗回家,這次多好的机会!至于菜钱的問題,要是他俩能处上对象,往后多的是机会补贴回去,顶好让小越将每個月那二百交给他未来媳妇管着。 …… 从齐慧桐的办公室出来,郁夏直接去找了辅导员,把自己的情况說给辅导员听了。大概就是說京市這边开销也沒她原先想的那么大,高考之后上头发给她的奖金其实都還沒用完,领着国家的困难补助她问心有愧。 听到這儿,辅导员還着急了:“话不是這么說的!那奖金总有用完的时候,你還得在校读几年,困难补助這個名额让出去容易,以后想拿回来就难了!” 辅导员怕她一时冲动搞得以后为生活犯愁,說不准還会影响学习,那样多可惜。 你說說,不就是一個月十三块钱嗎? 领這個钱的学生裡头也有不那么贫困的,沒听說谁受到過良心的谴责,郁夏同学這道德素质也高得過分了! 辅导员都這么劝了,郁夏還是坚持,又說自己英语水平不错,齐教授替她介绍了一個翻译外国文献的活,收入不少,她是真心希望能将這個名额让给沒拿到补助的其他同学。 “同寝的室友也說條件明明過得去却厚着脸皮占用补助名额可耻,我是农村来的,不知道城裡学生申請补助不易,现在知道了,让出来還不晚。請老师帮着安排一下,看咱班哪位同学沒申請到的,正好把我這個让给他。” 既然要做這個事,总归得做得漂漂亮亮的,郁夏捡着体面话說,几句下来就将辅导员感动得稀裡哗啦。 临床医学开了两個班,两個班是一個辅导员管着,辅导员斟酌之后找了個城裡户口但是家裡负累重又沒批下二等补助的男同学来,将郁夏依靠自身努力解决了生活上的困难,决定让出困难补助的事情告诉他,问他愿不愿意接受。 乍一听說,对方都懵了,多问了两句才知道郁夏去接了翻译医学文献的活。男同学羞愧于他沒想到凭自身努力去渡過难关,先前還在为困难补助的事情而抱怨,想到這些他脸都烧红成一片。 還是辅导员劝說郁夏同学接的那個工作不是谁都做得了,让他不必想太多:“你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需要這個二等补助就大方点接受,這五年好好学习,毕业之后回报国家。” 听了這话,那男同学才点头应下,辅导员拿了個表让他回去填上,赶明交過来,他回去的时候整個眼眶都是红的,同寝室的同学见了赶紧過来关心,问他出了什么事,還是家裡有什么情况。他就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把事情說给几個哥们听。 “先前女生楼那边還有人說郁夏同学不好,說她假清高独来独往不合群,依我看她们就是嫉妒,嫉妒郁夏同学成绩好,成绩好不說模样也标志,還讨教授们喜歡。” “独来独往還不是因为同寝只有她是学临床的,咱们专业课多,学习压力重,就這样她還能接活赚钱解决生活困难,铁娘子也就這样了!” 這男同学一番感慨,說完就挨了室友一脚踹:“什么铁娘子?人家那脾气還不够软和?” “十三块钱,那可是十三块钱啊,說让就让了!要是我,只要国家愿意补贴,就算啥也不缺至少能拿去吃顿好的!”這兄弟說完就发现同寝的兄弟全是一脸鄙夷,他跟着就跳了脚,“除了郁夏同学有那觉悟,谁不是跟我一样的?” 男同学也一样多嘴,前后不過半天,這事儿就在男生楼這边传遍了,至少临床两個班都听說了,還有人不信去找那個据說顶替了郁夏同学二等困难补助的求证,果然看到辅导员发给他那张信息表。 還真不是瞎吹,這事儿是真的! 這事在男生楼引起了不小的震荡,也有那么零星两個感慨說败家婆娘娶不得,感慨完毕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长排看傻逼的眼神。 也不撒泡尿照照,啥玩意儿還肖想人家郁夏同学?人家优秀成那样哪有给你嫌弃的? 再說,娶個行事大气的老婆不比抠抠搜搜的强多了? 這些后续郁夏并沒有关注,她已经得到准确的說法,也见過对方的负责人,确定了价钱以及交稿方式,跟着带回对方希望她翻译的文献闷头努力起来。 另一边,同样不知道這事的苗燕偷偷找到临床两個班的辅导员,检举郁夏家裡條件好還占用国家下放的困难补助名额。她才开了個头辅导员就皱起眉,她以为這個皱眉的动作是给郁夏的,還来了劲儿,扯着口号洋洋洒洒說了一大堆,說郁夏占用一個名额,人家真正有困难的就少一個名额。還說就前段時間,她還去百货商厦买了羽绒服和胶鞋,两样加一起九十块钱呢! 苗燕是郁夏寝室裡另一個同学,就是跟李文娟一起学护理的那個,她家裡條件不好不坏,本来在面对农村来的郁夏有一些优越感在,因为胶鞋外加羽绒服,她心态崩了。 尤其听李文娟說那衣服要七十五,鞋子也得十几块……苗燕一個冲动就跑来找了临床专业的辅导员。 头一回干這种事,她心裡有些打鼓,不過這都起了头,只得硬着头皮說啊:“我和郁夏是同宿舍的,她還不止穿新衣服新鞋,就连床单被套枕头包括开水瓶都是崭新的,這种作风哪能享受困难补助呢?” 辅导员听她說完,跟着就笑了。 他早先就想着郁夏会推辞补助一定有别的契机,并不单单是因为齐教授帮忙找了個翻译的活,结果是這么回事。 倒是個聪明姑娘,和她比起来,這個来举报的室友真是又蠢又毒。 辅导员端起茶盅喝一口水,說:“郁夏同学那一整套床上用品是校方作为奖励发给她的,奖励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录取进来。添置其余物品的钱是他们省发下来的奖金,郁夏同学高考成绩s省第一你们不知道嗎?高考分数下来之后,清大以及京大都抢着要她,她的录取通知书都是省裡管教育的领导亲自送到她家去的。” 說到這裡,辅导员還嫌不够:“除此之外,郁夏同学已经凭自身努力找到一份翻译医学文献的工作,前段時間她就推辞了国家补助,那個名额已经让给其他同学了,這一点你也不知道?” 苗燕這才慌了手脚,她就是一时让嫉妒蒙了眼,咋会想到這些? 床单被套是学校发的?她還是s省高考状元领了一大笔奖金?困难补助是校方调查之后主动为为她申請的,她本人靠自己解决了难题,已经推辞了?…… 這怎么可能?!!! 辅导员已经板起脸来,严厉谴责了她這种行为,并且表示会上报给护理系。 “我這不是不知道嗎?我不知道啊!谁让她不說?” 這位辅导员是专管临床两個班的,既然事情已经說明白,就懒得同她废话,只是比了個請出去的手势:“你们宿舍四個同学裡面只有郁夏同学是南边来的,她千裡迢迢来京市上学不易,你们非但不关照帮助她還闹出這种事。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会如实将情况反饋给你的辅导员,請她找你谈谈。” 咋会只是谈谈? 干出這种背后插刀的事,苗燕這個同学道德品质大有問題,护理专业的辅导员同她谈過以后给记了個過,在她的哭求之下才沒公开通报批评,私下裡严厉的告诫了她。 “能考上京医大的都是国之栋梁,你最好别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把未来搭上,真走到那一步一方面是国家的损失,也是对自己不负责。” 护理系内部处理了這次的检举事件,而另一头,教临床那几门专业课的老师也发起了一项建议,建议给学生们多一些动力,在国家级、校级奖学金的基础上设立一個学院奖金。 国家和学校级别的奖金是一年一发,学院奖可以按学期发,给钱也行,发东西也不错。 這個奖金就是因郁夏而起,好些個教授都心疼她,就想变着法给她提供一些方便,为她减轻负担。 你說翻译医学文献报酬颇丰? 哪那么容易呢?那玩意儿不费劲的? 既然她困难补助不要了,多发点奖金总行,京医大受国家重点扶持,非但不穷,條件還挺好,多设一项奖学金不痛不痒的。 十月下旬,院裡就宣布设立学院奖,对這個,郁夏当然是志在必得。也就是那前后,她完成了第一次交稿,领到了翻译工作的第一笔钱,跟着就找上齐教授,问她啥时候有空,吃饭去。 齐惠桐与她约在本周末,郁夏问齐教授家住哪裡,說买上菜過去。她就笑了:“我家离学校還不近,咱们定個点儿,你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接你来。” “我都行,您看几点方便?” “那就上午九点。” 齐惠桐算了算车程,让儿子八点半从研究所出来,坐公交车来京医大接人,半個钟头正好。两個年轻人去买菜,爱吃什么买什么,一路上還能随便聊聊增加感情,简直完美。 当晚,她就给乔越拨了個电话,开门见山让他周日九点去京医大门口接人:“那是你妈我最重要的学生,人家大老远上京市读书,你可千万把人给我平安接回。” 电话那头乔越回說:“我這周末有事……” 他還沒說完就挨了怼:“每回都這么說,是不是地球缺了你就不转了?让你回来一趟咋那么难?” 齐惠桐說着,就听见乔建国同志在旁边嘀咕:還不是让你逼的? 她一個眼刀朝爱人飞去,接着对电话那头的乔越說:“這周末你给我接人去,对方是個年轻漂亮的女同学,名字叫郁夏,是我們学校临床一班的!你替我把人接回来,上次你說替你同事打听的那個医学专业英语词典妈给你弄一本去!” 乔越:“……” 听那头沒动静了,齐惠桐跟着就是一拍板:“那行,就這么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