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有点甜 作者:未知 郁毛毛吆喝那声生产队上一半人听见了, 早先听郁家人說過,說郁夏這年暑假要回来,沒想到就赶今天了。 恢复高考之后到今年已经是第三届,今年分数還沒出来, 不過前头两届大队上就只得郁夏這么一個正经大学生,其他還录了几個都是大专中专。 乍一听說大学生回来了,乡亲们能不惊喜?能和郁家沾上亲的就不說了,都赶着去瞧热闹。而那些攀不上亲的也想看看郁夏上京市一年变了多少,看着是不是像城裡人一样?想听她說說祖国首都是咋個风貌, 看她买了些啥回来。 高家院子裡头,陈素芳本来在和高红红說话, 听到郁毛毛那一嗓子, 她拍拍屁股就站起来,利索的窜进屋去—— “猛子婆娘?猛子婆娘你在屋裡不?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你妹回来了!” 她边嚷嚷边往高猛那屋去,推开半掩的房门一看, 郁春就坐在床边, 看着像沒睡醒的样子, 头上乱糟糟的。 要是平时, 陈素芳可能還要念叨一句,這大白天的咋就睡上了, 這会儿她实在顾不上, 就催促說:“快!你快收拾收拾!把头发扎好, 衣裳穿规整了。” 郁春睡到一半让人吵醒, 心裡能痛快?她皱了皱眉,问:“我刚沒听清楚,咋回事啊妈?你喊我上哪儿去?” “你妹啊!郁夏她回家来了!” “是不是我妈喊我晚上回去吃饭?這才几点?着什么急?” 要不是看她衣衫不整,陈素芳都恨不得拖着人往外走,生产队上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偏她這個亲姐姐不着急。要陈素芳說,整個老郁家最要慎重对待的就是郁夏,郁夏前程好,同她处好关系总不吃亏!再說這郁夏常年都在外头读书,就放假回来待几天,攀交情处关系赶早不赶晚,平常不经营着,有啥事再去求人能管用? 郁春嫁過来都有三個月,陈素芳大概也看明白她是個什么人了,和她摆开来讲道理沒用,這么一琢磨,她就安排說:“反正你赶紧的,快收拾收拾别耽搁了。” 陈素芳說完就往外走,边走边念叨:“我去灶间看看,亏我還记得亲家說過你妹放假要回来,前头奎子下了一網弄起来几條大鲢鱼,我把那两條卖相最好的留下来养水缸裡了,就等郁夏回来提着上你家去。” 她边往灶间去,還招呼高红红提水桶来,准备捞鱼。 郁春這时清醒些了,可她還是不明白婆婆在急啥,她上辈子也读過大学,放假回家哪有這么大阵仗?虽說当年的事情绝大多数郁春都记不得了,不過她确定沒有全生产队都赶着去欢迎她回家這种事。 不就是放假回個家嗎? 劳师动众什么啊! 心裡不以为然,她动作還是不慢,就像陈素芳逐渐在了解郁春那样,郁春也多少摸清了婆家的情况。這個家裡公公和大伯子就是两头傻驴,她男人高猛還沒来得及脱胎换骨,目前在混日子,家中上上下下都是婆婆陈素芳說了算,钱也捏在她手裡,她交代的事你就得照办。 因为是去见郁夏,郁春不想让她比下去,跟着就从衣柜裡翻出一條碎花裙,桃心领的,无袖,摆长至膝盖。换好之后她给扎了個低马尾,穿上塑料凉鞋就准备出去,出去之前還照了照镜子,哪儿都好,就是這年头沒防晒霜,出门也不兴打伞,一到夏天就得晒黑,還有就是脖子這块儿,沒件首饰光溜溜的。 郁春想着等以后有钱了,金银玉饰先整两套,還有什么翡翠钻石她每天换着带一個月不重样…… 又想到高猛如今這样,不知道当初郁夏是咋哄他出去闯荡的,他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嘛!每次你說個啥他都能反驳得头头是道,总有办法让你相信你這只能赔本挣不了钱,郁春看他很发财的能耐,這脑子多灵光,可他偏偏就是和钱過不去,咋說都不行! 想到這裡,郁春就想叹气,還在琢磨咋才能把他整服帖了,就听见婆婆催促的声音:“猛子婆娘你好了沒?就等你了!” 郁春只得将這事暂时抛脑后去,应說:“来了来了。” 陈素芳提着水桶走在前头,那水桶裡装着两條活蹦乱跳的大鲢鱼,她身后不止跟了郁春還有在家裡等成绩的高红红,至于高奎婆娘人出去了,不在家。 三人到的时候,郁家院子裡头已经摆出好几條长凳,上点年纪的坐着,年轻人三两個一起站着,老太太早先就想到可能会有這种事,事先买了花生瓜子糖,這会儿都搬出来了,至于郁夏,她让乔越提着装礼物的袋子,一样一样取出来给家裡人看。 给二老置了一套行头,是夏天穿着轻薄透气的绸衣绸裤外带两双凉皮鞋。老太太拿到手就說了好几個哎哟喂,這贴在皮肤上真滑,穿着得多舒服? 還有那鞋…… 冬天的毛皮鞋在开春以后就脱掉了,老太太如今穿着一双黑色面料的布鞋,老爷子整個夏天都是穿草鞋,這凉皮鞋啊,县城裡头穿的人都不多,谁也沒想過能上自己的脚! 大伯娘在旁边吞了吞唾沫:“妈,别干看着,您穿上脚试试!” 老太太是恨不得立刻穿上脚,可院子裡這么多人,都盯着她的动作,夏夏她对象也在旁边看着,這多不好意思。老太太正想瞪大儿媳妇一眼,咋关键时刻也沒眼力劲儿了?就這时,她看到走過来的陈素芳三人,就把鞋子往大儿媳妇手裡一塞,冲那头打招呼去了。 “高家的,你咋過来了?這提的啥呀?” 陈素芳把水桶往前提了提,让老太太瞧见裡头两條大鲢鱼,笑道:“這不是听說你家二妹回来了?我给送两條鱼来,给你家添個菜!” “這么大两條,留着自家吃多好?” “我家打鱼的,吃的鱼還少了?這提都提来了,您就收下。”陈素芳說着就把水桶往背阴的屋檐下放,放下以后才冲郁夏打招呼說,“二妹真是越长越好看了,這么瞧着比县裡那些姑娘還好看!” 郁夏辈分低,先前轮不到她插嘴,這会儿陈素芳看過来,她赶紧放了個凳子:“婶儿您站着干啥,快坐下說!” 說着又使唤乔越說:“阿越你别站着,给抓点瓜子花生過去,哎,我记得咱不是买了山楂球阿胶枣什么的,拆开来给乡亲们尝尝。北边就枣子、山楂、柿子、杏儿這些最多,糕饼点心都离不开這几样,我看密封好放得住的就称了一些。” 乔越先前就跟個桩子似的搁那儿杵着,正不知道干啥,听郁夏使唤起来才赶紧拿上個土碗往裡装吃的,装好往陈素芳手裡递。 陈素芳刚才就注意到了,郁夏旁边那男同志脸生,還沒寻着机会问,就听郁夏喊他。陈素芳接過递来的零嘴儿,沒赶着吃,她就盯着乔越看,看了好几眼才笑眯眯问:“這谁啊?” 坐在旁边條凳上的郁妈回說:“亲家母,這是夏夏在外头处的对象,你管他叫小越就行。” 郁妈還冲站在旁边的郁春招招手:“大妹你過来,你们姐妹有一年沒见了,過来說說话。” 郁春這心裡翻腾得厉害,她从看到郁夏第一眼就不顺气,先前婆婆還夸她懂事,知道穿得体体面面的出来……這会儿同郁夏一笔,還有啥体面?郁夏穿了個挺宽松的白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下摆松松的扎进牛仔裤裡,這牛仔裤看着也是最普通不過的款式,穿她身上双腿就是又细又直,看着修长修长的!再配上那双回力鞋,看着哪裡都不出格,就是一股洋味儿,时髦得很。 最气人的是,她两辈子都這样,皮肤就跟晒不黑一样,考出去之前帮家裡忙进忙出做這做那也是白白净净的,看自個儿……冬天好不容易白回去一点,一入夏又晒黑了。 都說姑娘家還是穿裙子好看,穿裙子显女人味儿,她還特地换了身新崭崭得裙子出来,闹了半天就跟小丑似的,折腾半天就是個笑话。 偏郁妈拉着她的手笑得跟啥似的,還冲坐在旁边的陈素芳說:“你们高家的饭就是养人,你看大妹嫁過去還沒几個月,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郁春完全沒有被夸的自得,她感觉脸上烧得慌,咬牙說:“妈你說啥呢?二妹這样才叫好看!” 陈素芳嘴皮子多利索,跟着就一阵点头:“猛子婆娘說的是,郁夏那才叫好看!我进县裡那么多回,還沒见過比她模样更周正的!” 夸她好看假,明裡說她不如郁夏那不是更扎心? 郁春气得胸闷,她正想說咱换個话题行不行,一抬头就看见二妹害羞的样子,她掩着半张脸笑道:“婶儿你夸我一句我這心裡就飘飘然,再夸几句能飞上天了。” 只是郁夏一脸娇羞就算了,她那個对象還在旁边真情实感的說:“這不都是实话嗎?夏夏你就是好看!我在京市也沒见過比你更好看的。” 郁夏反手拧他来着,郁春胸口闷得慌,感觉一口气就要提不上来,憋都快憋死她了。 她都這样了,郁夏還不放過她,還点她的名给她道喜,說什么沒想到這么快结婚,本来還以为能赶上吃结婚酒的:“姐啊,前头我给家裡写信就說過,還是想当面同你道一句,祝你和姐夫生活幸福。” 看郁夏這么真情实感给她姐道喜,陈素芳脸都笑烂了。 心裡别提多高兴,還說沒赶上吃结婚酒不要紧,這回放假得待些时候吧?一家人有的是机会同桌吃饭。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個您就留下吃饭呗,红红你跑一趟行不?告诉我叔他们,忙完了都過来。” 高红红刚吃了两颗蜜枣,嘴裡甜着呢,听到郁夏叫她就响响亮亮应了一声:“好勒,小夏姐你等会儿,我這就去告诉我爸一声。” 陈素芳心裡高兴得很,還假意拍了闺女一下:“让你去你就去,你倒是脸皮挺厚的……” 乡亲们還跟着起哄,逗郁夏說就只留老高家吃饭,不招待大家伙儿整一顿? 郁妈刚才缓過来,又尴尬上了,還不知道该咋应,郁夏就响响亮亮回說:“今儿個沒准备,回头我家开几桌席,正正经经請大家吃一顿!大牛叔您可得来,好生喝他两杯!” 老太太也是這個话:“咱们先把秋收忙完,忙完开席,吃它個痛快。” 本来坐着嗑瓜子看热闹的乡亲们這下高兴了,乡下地头就爱凑热闹,谁家過寿啊办喜事啊,只要开席請到一准去,有钱的包它一两块钱,沒钱的拿包白糖或者从地裡砍两颗菜,也就是個意思。 头两個月老高家的结婚酒办得就不错,這回郁夏回来,以郁老太太疼她的程度,席面一准差不了。 “那行,那就說定了!咱就等着吃你家的席!” “郁夏她对象你也别急着回去,到时候我們喝两杯!” …… 郁春感觉自己是恍惚的,周围好像有五百只鸭子,嘎嘎的吵個不停。她胸口很闷,好像压着块巨石,她感觉自己就是個笑话,处心积虑同高猛结了婚,结果事情并沒有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去,她還被困在乡下地头,她妹失了能发财的丈夫,却一跃去了京市,在学校叱咤风云不說還找回個穿着光鲜体面一看出身就不赖的男朋友。 “二妹你咋不介绍介绍,你对象他哪儿的人?多大?做啥的?家裡是怎么個情况?” 郁夏感觉乔越站在旁边就跟個围观群众似的,赶紧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小声說:“听见沒?我姐想知道你是咋個情况?你自個儿說說。” 郁妈赶紧伸手去拉郁夏:“這個回头关上门慢慢說呗,二妹你還买了啥快拿出来看看?” 這头郁春還說呢:“妈你紧张個啥?我妹還沒结婚呢?你就心疼起女婿来了?怕我为难他?” 郁夏在郁妈手背上拍了拍:“我姐說的是,妈你就别争了,乔越他是怎么個條件总归要說出来给大家知道的。我买的东西啊,咱们待会儿再看,先让他给你们汇报汇报。” 郁妈其实就是自卑,心裡自卑听啥都尴尬,就希望关键問題一個别谈,吃吃花生吃吃糖,吃完散了问高家借個自行车送郁夏他对象去县裡招待所住,再把郁夏拽一边說說话,问她咋回事,這事给办的。 要带男朋友回来早說啊,看他对象這样條件就不差,早知道能买的买能借的借,把這個家裡裡外外换上一遍,至少别跟现在這样沒法见人。 郁夏沒敢在信裡写乔越的事主要就是顾忌她妈,早知道郁妈爱胡思乱想,生怕說得早了她要么担心闺女让坏人骗了要么搞出大动静来。 家裡是啥样就是啥样,总不能因为乔越要来下血本买這买那甚至重新起個房子吧? 郁夏扶着郁妈让她坐回去,接着给乔越使個眼色,让他說。 乔越记得郁夏在火车上說,他全家都喜歡实在的小伙儿,他就沒给润色,实实在在把自己以及家裡的情况讲了一遍。說他爷是总工程师级别,他和他爸都是工程师,只是专业不同,他是搞计算机研究的。 還给解释了一下,這個计算机主要是服务于其他科研项目,它能海量存储海量运算,就像农民手裡的锄头,是個必须的工具。這玩意儿越先进,就越方便其他科研项目的进行。总之不管是发射火箭发射卫星都需要计算机推演运算,而他做的事就是给计算机升级,给它更新换代,让它功能更齐全更完备更强大…… 业务范围真的很难总结,为了让郁夏家裡人听得懂,乔越也尽力了。 哪怕他尽力了,大家伙儿也就跟听天书似的,郁爸听半天就憋出一句:“所以你就是改良锄头的?” “……” 乔越觉得,计算机他可能說不明白了,還是說說工资水平和待遇問題好了。 這时候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乔越身上,乔越紧张得很,可他就那样,越紧张,看起来反而镇定。他跟着告诉郁爸,因为最近一年完成了两個重要项目,工资以及生活补助都涨了一些,一個月能有三百来块钱,每年還能领几笔奖金這样,奖金不是固定的,不大好计算。 他說到三百的时候,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好几個差点从长凳上滑下去。 啥? 他說三百?還是一個月三百? 县裡的干部都沒這么多钱吧?更别提厂裡上班的,一年能挣這么多也就不错了! 就有人在心裡嘀咕說:不是吹牛吧? 可想想人家這体体面面的模样,人家是京市来的,是首都人!陪郁夏回来买了這么多东西,這些蜜枣啊啥的拆来给大家吃他眼也不眨,根本不带心疼的,是真有钱啊。 這老郁家咋就那么好命呢?不大像话的大闺女嫁去生产队上最富裕的高家!小的更了不得,在大城市读书,還找了個條件這么好的对象!人家肯陪她回家来见郁学农夫妻,那就不是玩玩的。 因为乔越的條件太好,好到超出大家伙儿想象了,他们连夸都不知道该咋夸,就感觉說啥都显得贫乏。 倒是郁春,从乔越介绍自己說是计算机工程师,她脸色就很勉强,之后越来越勉强,差点就绷不住了,還要假笑着做关心模样,问說:“他這么好的條件咋跟二妹你处上对象了?你俩怎么认识的?他家裡知道你不?知道咱家啥條件?能同意?” 郁妈都快呼吸不上来,她想的也是這個。本来這不该当面问的,條件相差太多,明着问出来多难看,但大妹已经說出来了,她就扭头看向郁夏,想听她咋說。 說到這個郁夏就想笑,她握住乔越的手,晃了晃說:“我俩能处上对象還是他妈撮合的,這事說来也好笑。” 乔越也跟着想起自己当初犯過的傻,他捏了捏郁夏的手,說:“刚才只說了我爷和我爸,忘记告诉您,夏夏不是在京医大上学?我奶是他们学校药学院的院长,我妈是教她生理学的教授。她俩同夏夏相处之后就很喜歡,這才制造了個机会介绍我俩认识的。头年十月份夏夏就上我家吃過饭了,除夕也是跟我們過的。” 老太太原先還有点忐忑,听乔越這么說,她就高兴了:“夏夏你說,是不是這样?” 郁夏点头。 老太太就嗔她一眼:“你這闺女咋不早說?這么好的事你咋憋得住不给家裡讲呢?” 郁夏松开乔越的手,走到老太太身边,挽着她胳膊撒娇說:“奶,您想想看,咱生产队上连個电话都沒装,我要是写信說,万一沒写清楚,家裡得多担心?我前头想着处处看,等我俩关系稳定点,直接带他回家来,人就在這,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狡猾是老实一下给您看個明明白白,少点麻烦不是?” 郁夏說一句老太太就跟着点头,直到她說道什么狡猾老实的,這才挨了一眼瞪。 “看小越這样,多踏实多本分,咋還能和狡猾扯上关系?叫你胡說!” 看老太太還争上他了,郁夏就冲乔越眨了眨眼,看样子,他指定沒問題,過关了! 乔越也高兴,說他家裡真的特别喜歡郁夏,知道他要上s市来,他爷把珍藏的好茶好酒都拿出来了,還有那些保健品,都是她奶亲自给挑的,就希望你能给孙子加点分。 她大伯娘前头沒寻到插嘴的机会,就捡着味道好的吃了一气,這会儿一摆手說:“還加分呢?這都满分了。” 乡亲们才是晕陶陶的,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些啥。 郁夏這对象比他们生产队那些知青還能耐太多了,出自京市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全家都是吃皇粮的不說,并且還不是普通吃皇粮的!出身這么好,他全家還非常喜歡郁夏?乐意他俩凑一块儿? 咋回事呢? 他们想把闺女嫁进城去就那么难,轮到郁夏啥事儿都那么容易! 乡亲们還只是羡慕,羡慕老郁家真是时来运转一飞冲天了。郁春在听過這一席话后就连笑都笑不出来,他就感觉老天爷不开眼,自己重生過来占尽先机,咋還是样样比不過她郁夏? 上辈子自己上大学,郁夏嫁给乡间混混,结果沒几年乡间混混就当上大老板,心肝宝贝似的捧着郁夏。 這辈子她让郁夏去读书,抢了這個能发财的混混,结果呢,混混還沒混出個人样,郁夏她又交好运了,找了個计算机工程师做男朋友,男朋友家裡连人带狗都喜歡她,把她個乡下土妞当菩萨供着。 凭啥啊? 凭什么! 郁春委屈得想哭,她忍住了,不想给人看笑话。她让自己尽量不去想郁夏如今多好,不去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郁春正想借口不舒服,准备回去躺躺,她婆婆陈素芳就开口了。 “還是二妹有本事,人聪明,眼光也好,比你姐可强多了。哎,对了,你准备在家待几天?” “我想多陪陪爷奶爸妈,准备待個把月。” “那你对象呢?” 被问到這個,郁夏也看向乔越:“阿越你說!” 乔越就說他们每個项目做完其实都能休息几天,他从前沒休過,這回特地請了长假来陪郁夏:“前头知青下乡我就沒赶上,有這個机会也想看看农村這片天地。” 队长听完就竖起大拇指,小伙子觉悟挺高! 而陈素芳也满意了,笑道:“那敢情好,你看我家這几個全是糊涂蛋,你俩多待几天,也教教他们。” 郁夏想起来,问:“红红是今年高考吧?考得咋样?” 高红红前头回去给她爸传话,這会儿跟她嫂子一块儿過来的,正在嗑瓜子呢,听郁夏问起赶紧回說:“我心裡沒底,好像還行,又好像不行。” 郁夏鼓励她說别着急,凡事等成绩下来再說。 又问起郁春:“姐你呢?在忙啥呢?” “你问我忙啥?”郁春撇了撇嘴說,“我倒是想忙活,你姐夫他不配合啊!正好,二妹你人聪明,嘴皮子又利索,不然你帮我劝劝,让你姐夫跟我做买卖去。我說這都改革开放了,现在国家鼓励做生意,做啥不赚钱?他就是不听,我說啥他就是一瓢冷水浇上来,除了不行還是不行。” 问你忙啥也就是句礼节性的关心,打死郁夏都想不到,她姐還能跌破下限,直接把他们夫妻的問題抛台面上来說,還是当着這么多人的面。 饶是陈素芳油滑,都尴尬了一下。 郁春說完沒听见动静,還点名问呢:“二妹你给我参谋参谋,你說我支個摊子去城裡做小买卖咋样?” 早先呢,郁毛毛一直在快乐的吃东西,他知道這会儿不是和阿姐說话的時間,就一個人缩在角角裡边看热闹边吃,吃的正高兴,感觉气氛变了…… 大姐那模样就跟個斗鸡似的,二姐嘛,先楞了一下,然后笑道:“我也不是什么都能說得准,再說我都不知道你是打算做什么买卖。” “做吃食买卖?” “不敢說能不能挣钱,左右要是我,我一定不做這個。” “……”郁春都要笑死了,“你是京医大的高材生,還处了個條件那么好的对象,是不用做這個。” 郁妈都听出火/药味儿了,想去拉郁春。 老太太更是眉心都拧起来,准备让郁春滚蛋,這时候谁也沒料到,乔越开口了:“夏夏的意思是小县城裡做不好吃食生意,谁家條件都不過马马虎虎,哪怕有個新鲜玩意儿最多尝一口,谁能天天吃?拿京市来說,今年开出来的饭馆不少,生意大多冷清得可以,有客上门的全是恢复营业的老店。哪怕是這些老店,遇上的麻烦事也不少,眼红嫉妒的三不五时去挑事,吃完东西往地上一躺哎哟肚子疼,再不然吵着說碗裡有苍蝇东西不干净……只要闹起来就有人信,一传十十传百口碑就坏了,哪怕都看出他是胡搅蛮缠,你生意也做不了。” 說到這儿,他還特地看了郁春一眼:“在我看来,众多买卖之中,吃這一口最辛苦最难做,现在开店的很多是手裡握着祖传秘方,舍不得丢,又不会做其他行当,啥都不占凭自信入行的沒听說過。” 乔越看郁春那眼神挺平淡的,好像是在看路人,又好像是在看路边的东西……郁春就感觉自己被奚落了。 她是重生的,坚信在吃货国度最好赚的就是吃這一口,谁让老百姓有点钱之后第一顾的就是這张嘴呢! 因为对這点深信不疑,她乔越說完就顶了回去:“新中国了,讲法律讲道理的,谁敢闹事我报警抓她。” 要不是看她对郁夏咄咄相逼,乔越根本懒得插嘴,他难得說這么大段的话,好心還成了驴肝肺。 看郁春见谁咬谁郁夏脾气也上来了,她看了乔越一眼,转头回說:“既然姐你都下定决心了,那就回去同姐夫商量着办呗,同我俩說這個干啥?” 陈素芳让這個倒霉媳妇气個半死:“什么下定决心啊?這生意我第一個就不同意。咱家谁会做稀罕吃食?一日三餐整得跟猪食似的,這還推出去卖钱?二妹你别听你姐瞎說,你接着讲,你出去一年多,见的世面大了,你看看我家這情况能做啥?” 郁夏当真琢磨了琢磨:“那我随便說說,婶子你随便听听。” 陈素芳耳朵都竖起来了:“好嘞,你說!” “我记得老叔和奎子哥都很识水性,婶儿你家還打了條小船,你家下網打鱼有些年生了吧?如今新政策下来,跟着土地就下放到户,其实呢踏踏实实种地就饿不着,您要是想做点啥,可以承包個池塘或者往那河上划一片,养鱼啊。這個活换個人来可能做不了,你家老同鱼打交道,挺合适的。” 陈素芳還沒咋听明白,就问他這個有啥门道,郁夏就說了說,大概是說不用担心打上鱼来卖不掉,你池塘裡养着鱼,可以出去联系生意,那些招待所啊饭店啊你和他說好稳定供应,定好数目,到时候直接给送去就行,這么走一部分,還有专门在菜市场卖鱼的鱼贩子,知道你家养鱼也会来找你谈生意,走批发比下網碰运气走零售赚得多。 郁夏看陈素芳听得老认真,還真是一脸憧憬和向往,就当众打了個预防针—— “不過婶儿,我就是這么一說,养鱼要技术的,假使你真想做得上书店去买两本养殖這类的书籍来看一看,多大的塘子能养多少都是有数的,就像您往桶裡养鱼一样,养一條活蹦乱跳的,挤了它容易死。该养多少,该喂些什么,怎么才能让它长得肥,這裡头都有门道。弄好了铁定能赚,弄不好就得亏本。” 陈素芳心裡门清,能不知道做生意有赚就有赔?她倒是沒草率决定,就是手裡攒了点钱,是想让钱生钱。 左右已经把重点记下来了,她准备让高红红去县裡的书店找找有沒有這样的书,要是沒有,回头有机会去市裡看看。 划船去下網真的辛苦,也是個碰运气的活,要是郁夏說的办得成,她家真要過上好日子了。 這才是有谱的买卖!不比卖吃的强? 家裡多年打鱼的,别的真不会,就只会伺候鱼! …… 郁春结结实实愣住了,她盯着妹子看了好一会儿,咋的她沒嫁给高猛,這高家還是和鱼死磕上了? 是,搞养殖,养鸡养鸭养鱼還有承包山林种果树啥的都是农村的致富之选,可這多累,多费劲,還要承担可能养死的风险!你說卖吃的要手艺,這個就不要技术? 郁春真的不希望婆家做這個,养鱼一茬就是半年一年的,多久才能够本?万一他们干上瘾了就安心困在乡下不想做别的咋办?郁春想进城,她不想和一大家子呆一块儿,她就想和高猛两個去過好日子! 看婆婆当真把二妹說的放心上了,郁春心裡气啊。 要早知道提都不该提,都說她口才好,让她帮忙劝劝這顽固不化的一家子,谁知道她站那头的,非但沒做好事還帮倒忙。 郁春恨不得反手给自己俩大耳刮子。 早该想到這郁夏就是個靠不住的!只会坏事! ※※※※※※※※※※※※※※※※※※※※ 郁春:我想卖吃的。 高家全体:你做梦。 * 郁夏:你家打鱼的,学学技术养鱼挺好,脚踏实地勤劳致富。 陈女士:有道理。 高奎:有道理。 高红红:有道理。 高猛:……你们高兴就好我沒意见。 郁春: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