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的精神因你而波动(十二)
月光湛湛,公子负手而立,等待着面前缩成一团的小丫头的回答。
容芜低着头,心裡怦怦怦地跳個不行,恨不得扭头撒丫子就跑。
是他,怎么会是他?
“哎呀呀…今天真是收获不小,让小爷瞧瞧這是谁…”少年摸着下巴围着那人转了一圈,对着容芜吹了声口哨,“小丫头,這可是公子晏啊!還低着头做什么,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歡他的嗎?”
姬晏耐心等了许久,還不见答复,眉间隐隐蹙起,再次出声道:“可是容家四姑娘?”
這下容芜不能再装死了,闷闷点头:“正是阿芜。见過…见過……”
该怎么称呼?
从前,她都是姬哥哥姬哥哥叫的,如今可不愿再這般沒脸沒皮…
要不就,跟着别人一起叫他公子晏?
這种生疏的称呼,叫起来還真是舌头打蹩,容芜张了好几次嘴,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
“见過公…公公…”
姬晏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公公?
“在下靖宁侯府姬晏。”声音潺潺,清冽而缓,“阿芜,你不记得我了?”
容芜将脏兮兮的手在衣摆上抿了抿,抬头看向他。
“阿芜见過公子晏。”复又垂下头去。
姬晏听到這称呼顿了顿,仍旧重复方才的問題:“夜深了,你独自在此处做什么?”
“寺裡的狗昨日沒了,我…我在给它烧纸…”
“狗?”
“就是那條名叫大黄的看门狗…”
姬晏明显并不在乎那狗叫什么,移步走开,淡淡道:“既烧完了,就回去罢。”
容芜点点头,却依旧蹲在地上,看的那鬼魂少年都不耐了,推了推她道:“喂,小丫头快跟上啊!”
“…唔?”
“唔什么唔,沒看见人家在等着你嗎?”
容芜惊悚地看過去,真的见到姬晏站在山口,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那是要跟她一起走的意思嗎?
容芜脑子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但還是麻利地爬起身,拾起装经卷的木盒向他跑了過去。
在离他還有几步远的地方就站定,眼前却递来了一只修长匀称的手,伸了一会儿见還沒有反应,便从她怀裡自行接走了那重量不轻的木盒。
“天黑,注意脚下。”
“嗯…”
容芜小声应下后,乖乖跟在姬晏的身后向山下走。夜路寂静,只能听到两人桫桫的脚步声。
還有那少年的聒噪:“看不出呀小丫头,你不仅能与鬼魂沟通,与姬晏也关系匪浅?”
“胡說,我与他沒有半钱的关系!”
“嗯?”
姬晏闻声回头,容芜只能装无辜,瞪着眼回给他一個“…嗯?”
待他转回去,容芜松了口气,狠狠地瞅了眼少年,无论他再怎么问都不肯再开口。
“不要這样嘛,你就算不說话,用手势比個对错也好啊!我真的好好奇…”
“……”
“方才姬晏唤你容家四姑娘…你是昌毅侯府的?”
“……”
“喂喂,走路多寂寞,随便聊聊嘛!我若說的对,你就抬抬右手,不对左手可好?”
容芜沒好气地晃了晃右手。
“容四姑娘…沒听說過,容家大姑娘倒是略知一二。”见她马上要生气,少年急忙又嘿嘿笑道,“不過现在咱俩就算认识了!”說着還装模作样地一揖。
谁想跟你认识?
容芜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前面便是朝恩寺的大门了,少年自顾自地讲了一路,容芜却连手势都不愿再回应他。
眼见自己将要进不去,少年急着拉住她:“等下丫头…”
“奶娘!”容芜突然一下子挣开他,向着寺门跑去。
“姑娘!”冯妈妈带着杏春迎了上来,“這么晚跑哪裡去了?真是让人心都要急出来了!”
“奶娘,阿芜知错了…”
“寺外多不安全!你以后……晏、晏少爷?”冯妈妈正数落着,抬眼一见眼前還站着一人,立马噎住,“晏少爷怎么也在?”
“晏与住持有约,要来寺中叨扰几日。”
“那姑娘今日…是同晏少爷一起出去了?”
容芜抬眸瞟了眼冯妈妈,又瞟了眼姬晏,最终還是厚着脸皮点了点头,心裡忐忑着姬晏会不会拆她的台。
今日在路上耽搁的久了些,若让冯妈妈相信自己是同姬晏在一起,就不用再费心思编理由了。
好在姬晏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說什么。
冯妈妈像是松了口气,将容芜拉进怀裡叮嘱道:“以后要去哪裡,记得跟奴婢說一声,咱们如今不胜在府裡,万事姑娘的安危最要紧…”
“嗯,阿芜记得了。”
“今日劳烦晏少爷了。”冯妈妈道谢道,“天晚了,晏少爷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容芜随着冯妈妈往西厢走时,身后姬晏又叫住了她。
“阿芜。”
容芜回头,见他手裡還替自己拿着木盒,不由汗颜,跑過去接了過来。
就在這时,寺外面传来了鬼魂少年的吼声:“容四丫头你给爷记住了——小爷庾邵!庾邵!有一事相托,還会回来寻你的!等着啊!”
容芜不禁向外面看去,嘴裡小声呓语:“庾邵…”
“庾邵?你方才可說了庾劭?”
“…什么鱼?我沒有啊…”
“……”
容芜装傻冲他一福,转身跑了回去,拉着冯妈妈的手向西厢裡走。
姬晏皱着眉看她背影消失,从袖口掏出手帕仔细擦了手,丢给随从。
“庾邵…”目光缓缓移向寺门外,远远看着,倒像是与那鬼魂少年遥遥相望。
“姬晏,你也给小爷等着。”鬼魂少年嘴角勾了勾,转身先离开。
“太好了,原来惠济师父口中的东厢贵客竟是晏少爷,上次姑娘生病了沒见到,竟在這裡遇见了。”如今容芜還处于男女大防都不甚严的年纪,所谓两小无猜,冯妈妈自也不会多心。
容芜坐在木盆裡,任由冯妈妈给她擦身子。
寺裡每日取水都有规定,今日天晚了,冯妈妈只能用先前剩下的热水给她清洗一下,沐浴不得了。虽然一身脏兮兮的洗不痛快,但也只能忍下了。
“他在不在這裡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們一個住西厢,一個在东厢,阿芜为替祖母祈福,公子晏也定是有事而来,八竿子也打不着呢…”
“哎呦我的姑娘,可是晏少爷惹你生气了?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公子晏何等人物,哪裡有闲情来惹我呀?”从前她是极喜歡别人将她与姬晏在一同說起的,但现在见冯妈妈這样說,却只剩烦闷,口气不由有些不善。
冯妈妈以为容芜是累了,也沒太在意,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哄道:“好了好了,姑娘說什么都对,睡一觉,明天就和好了啊!”
见跟冯妈妈說不通,容芜憋過一口气,蒙上被子脸转到了裡侧,不再搭理。
冯妈妈一边收拾着水盆,一边却還在自顾自地唠叨着:“晏少爷是人中龙凤,神仙般的人物,若說待哪個女娃娃最好,那可就只有姑娘了…所以說呀,姑娘也别往心裡去,如今都住在這朝恩寺,免不了還要见的…”
容芜一怔,翻過身来轻声问到:“奶娘你方才說什么?姬…他对我最好?”
“可不是么,姑娘出生时晏少爷就来看過您,平时逢年過节、姑娘生辰的,靖宁侯府都会有礼送来,奴婢說句不该說的…比起大少爷和二少爷来,晏少爷倒更像是您的亲哥哥!”
容芜听的晃了神,连冯妈妈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了…
时光太過久远,远到她满脑子只有成年后姬晏对她的冷眼与漠视,都已经想不起来在他们小时候,曾经也是如此温馨的相处呢…
到底是何时,他们的关系开始变了?
又到底是因何,才变的呢…?
他今日道:“阿芜,你不记得我了?”
容芜抱头,眼泪有些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姬哥哥,不是阿芜不记得你,是不记得我們到底怎么了…
第二日,容芜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起来去上早课,冯妈妈更是坚信两人昨日闹别扭了,怕引起姑娘的伤心事,倒合她意地绝口不再提姬晏。
然而容芜還沒清净两刻,就在走进念佛堂时愣住了。
只来了寥寥几人的殿堂中,姬晏雪服素淡,端坐于僧人中十分惹眼,挺拔的背影如松如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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