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雙姝(一)
嫡長女嫁與皇帝,貴爲國母,嫡次女與軒王世子自小便定下了婚約,亦是兩情相悅的很,歐陽雪正是這歐陽家的嫡次女,現今年方十五,只消再過兩年便可嫁入軒王府,與軒王世子過上舉案齊眉的日子。
這這一年也是歐陽皇后生下三皇子易言的時間,皇后卻因爲難產香消玉殞,留下年幼的三皇子獨自一人在深宮之中,彼時的歐陽家雖對歐陽皇后的死去保佑懷疑的態度,歐陽皇后本身就是女子中的楷模,更是精通騎射,自小到大就未曾生過幾次病,突然難產死亡的消息傳回歐陽家,歐陽皇后的母親便纏綿了病榻。
國母逝世,舉國同哀,皇帝下令天下百姓爲皇后守祭一月,一月內不準見任何炊煙,天下之人皆道,皇帝對歐陽皇后情深意重,除了歐陽皇后的母族之外,無人將歐陽皇后的逝世與皇帝聯繫在了一起。
也是這一年,軒王世子奉命出征北伐,歐陽皇后喪期未過百日,一道明黃聖旨卻在此降臨歐陽家。
皇帝全然不過歐陽家與軒王府之間的婚約,以不放心後宮嬪妃照看年幼的三皇子爲由,下旨命歐陽家嫡次女歐陽雪入宮爲妃,代先皇后照看三皇子,時間就定在了三日後。
與其說是不顧及這一段婚約,不如說是忌憚軒王府與歐陽家的聯姻,臥榻之處豈容他人鼾睡,更何況當今皇帝的胸襟算不上寬廣,軒王府世代執掌天下半數兵權,軒王世子年少拜將,早已是邊疆臣民,軍中士兵心目中的守護神,而歐陽家桃李遍佈整個朝野,若是任憑兩家聯姻,日後若是軒王府有意要反,江山定難保全。
歐陽雪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並未像是尋常女子那般尋死覓活,更不似那些期盼進入後宮的女子一般欣喜若狂,反倒冷靜的像是看破紅塵的山寺僧人,提筆給軒王世子寫下了最後一封書信。
“世子容傾,見信如面,今日寫下這最後一封書信,你便勿回,我認爲長姐逝世並非自然,其中定有蹊蹺,陛下特下聖旨召我入宮照看三皇子,此入宮門,永世難見,宮中腌臢,人心叵測,阿言不可無人照料,三日之後我便入宮爲妃,容傾保重,切莫令皇帝尋着錯處,軒王府擁兵甚重,皇帝疑心,此事怕也有毀歐陽與軒王府聯姻之意,還望軒王世子保重,他日早些覓得世子妃。”
歐陽雪在寫完書信之後再用蠟封好,將信封緊緊捂在胸口位置,清婉面容上是剛毅決絕。
侍女站在歐陽雪的書房外,敲響房門,“小姐,老爺來了。”
歐陽雪連忙喚出暗衛將信交給他,並叮囑一定要親自送到軒王世子的手中。
暗衛前腳離開,歐陽家主後腳便進了歐陽雪的房間,此時此刻的歐陽家主並不像在外頭那般的君子如風,端着大儒該有的風範,而是就像是尋常百姓家爲兒女發愁的尋常父親,歐陽家主一見到歐陽雪就忍不住嘆氣。
“女兒見過爹爹。”
歐陽雪面色一如往常,平靜無波,至少是看上去並沒有受到聖旨的影響。
歐陽雪愈平靜,歐陽家主就愈發覺得對不起這個女兒,但君命難違,只要歐陽家一日爲臣,便得聽令一日。
歐陽家主又怎會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小女兒的性格自小就沉穩的很,比她姐姐還要能藏的住事,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這些年也只有和軒王世子在一起纔會露出些許小女兒姿態,歐陽家主心中明鏡似的,她對軒王世子是有情的,只是如今的這個情況,說什麼歐陽家位高權重,門庭高潔都是虛的,自己保不住大女兒,轉眼間又要將小女兒給送進虎穴。
“爲父,對不起你。”
歐陽雪面上端着的依舊是標準的笑容,就像是印刻在她的面上一樣,不會消失,“父親母親待阿雪事事鉅細,關愛倍至,長姐尚還在家中時待阿雪更是極好的,自小便護着阿雪,如今阿雪入宮只是爲了照看三殿下,何來對不起一說。”
歐陽家主還想要說些什麼,話還未出口便被歐陽雪給攔了下來,“日後阿雪不在父親母親身邊,還望父親母親多多保重身子,阿雪還要準備入宮事宜,父親還是去陪陪母親吧。”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歐陽雪隨着宮中來人一道入了宮,見過了皇帝之後便搬去了距離歐陽皇后寢宮不遠的一處宮殿,歐陽雪身爲歐陽家的嫡次女,先皇后的嫡妹,入宮又是爲了照看三皇子,就算是爲了在表面上做的好看,皇帝也不會讓後宮嬪妃壓到她的頭上,至少在先皇后的三年喪期中。
三皇子早早的便被宮女抱到了這座寢宮之中,歐陽雪還未走進寢宮就聽到了嬰孩的哭泣聲,宮中的宮女嬤嬤算不上少,三皇子獨自一人躺在襁褓之中嚎啕大哭,卻無一人上去安撫。
歐陽雪聽到嬰兒哭聲,腳步加快,面上雖看着並無什麼表情變化,但從歐陽家跟過來的侍女卻能看到歐陽雪那微微蹙起的眉頭下代表着的盛怒。
這是歐陽雪見到三皇子的第一面,小小孩童躺在襁褓之中,看到歐陽雪的到來停止哭泣,睜着一雙咕嚕嚕的澄澈眼睛看着她,揮舞着雙手咿咿呀呀的叫喚着,面上的笑容更是直達歐陽雪的心底。
這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侄兒。
歐陽雪將手伸到搖籃之中,放在小孩兒的手旁,手指被柔軟的小手緊緊握住,小孩兒看着她笑着,彷彿知道她是自己的親人一樣,歐陽雪看着小孩面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旁邊隨侍的奶媽看見歐陽雪有想要抱一抱三皇子的意願,眼力見的連忙將三皇子給抱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將三皇子放進了歐陽雪的懷中,教着歐陽雪怎樣抱小孩。
歐陽雪面上再如何老成,終究還是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懷中抱着這一團軟綿綿的小孩,就像是擁抱住了整個世界,擁抱住了在這個昏暗腌臢的皇宮中的最後一絲光亮。
孩子,阿言,姨母就算是死也會護着你長大成人的,長姐,我定會護住阿言。
與此同時的北漠戰場,這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家書也終於送到了軒王世子容傾的手中,送信的暗衛是世子派去守護心上人的,暗衛半跪在地面上告罪,感受着營帳中看信的世子逐漸攀升的怒火,冷汗浸溼後背的衣裳,暗衛依舊不敢有絲毫動彈,知道軒王世子將他遣出營帳。
暗衛走出營帳後更是一步三回頭,生怕這件事對軒王世子的打擊太大,一時間令他難以接受,心中生出些莽撞念頭來,可他終歸是軒王世子,於情於理,無論何時,他都將會是最理智的那一個。
主帥營帳之中,軒王世子小心翼翼的將書信疊起,再放進一個精緻的檀木盒子中,盒子裏頭已經放了小半部分的書信,這些書信都是歐陽雪寫給容傾的家書,一封一封被疊的整整齊齊,歐陽雪的聲音似乎依舊在耳邊徘徊。
“這個盒子給你,等到書信裝滿了盒子,你也該征戰結束了,那時,我在家中等你的十里紅妝。”
往事歷歷在目,只是說這話的人卻已身陷囹圄,被一個囚禁在深宮之中。
容傾低頭看着手旁的檀木盒子,手指從上頭的雕花上緩緩拂過,斂下的眼瞼遮蓋住他的悲寂與深藏其中的柔情,“阿雪,你叫我如何另娶他人?再等我一會,如何?”
等到他再次擡頭的時候,方纔那個憤怒而落寞的男子消失不見,彷彿只是一個錯覺,他依舊是戰場之上殺伐決斷的那個睿智世子。
“傳我軍令,大軍整休三日,三日後攻城。”
入夜後的皇宮即使燈火通明,往來宮女穿梭不斷,歐陽雪依舊覺得這個巨大的牢籠陰冷的很,只坐在主位上抱着小孩專心致志的唱着長姐在幼時爲自己唱着的童謠,哄着小孩入睡。
皇帝端坐在尚書房中聽着下屬的稟報,捏着毛筆的手不斷在宣紙上寫着字,嘴角的笑意便是從未斷過,底下之人所稟告之事便是有關歐陽雪的事情。
“回稟陛下,貴妃娘娘今日見到三皇子殿下在搖籃中哭鬧無人去哄,到了晚宴期間擡手打碎了一盞琉璃盞,將貴妃宮中所有的宮女,奴才都叫到了跟前立規矩,更是藉着三殿下這事發作了幾個大宮女,將自己帶來的人頂了上去,那些個照看三殿下不力的宮女,嬤嬤們此刻都在貴妃宮中的院角便跪着。”
回稟之人講話說完之後依舊半跪在地上等待着皇帝,皇帝將手中毛筆隨意一扔,勾着脣角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從。
“很好,傳聞歐陽皇后幺妹知書達理,賢良淑德,如今一進皇宮就擺出如此大的架子,當真賢良淑德的緊,當真是好得很吶,就這般看着她,朕的後宮之中能人亦是不少,就看看這位貴妃能不能護得住那個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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