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驚鴻
春風送暖,綠意怡然,萬山宗宗門在一片青山綠水之間,風景如畫,一眼望去滿目欣然。
但今天這令人沉醉的景色卻沒有多少人欣賞。
甯浩不是萬山宗的正式弟子,只是個打掃弟子,負責宗門外的青石臺階的清理。
今日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拿着掃帚在掃着,因爲是春天,所以不像秋日那樣落葉很多,甯浩的活比較輕鬆,他也可以適當偷個懶。
剛鬆了鬆筋骨,擡起腰就看到了青石臺階下緩步而來的人。
來人步履悠然自在,不像是那些來拜訪萬山宗或求助的那些人一樣匆忙急躁,更沒有其他面對江湖數一數二的宗門那種敬仰尊敬之感。
看着她的腳步,甯浩覺得在來人心裏,恐怕這大名鼎鼎的萬山宗和這一山一水一樹也沒有分毫差別。
甚至隱隱散漫的姿態像是這江湖中人嚮往的萬山宗還沒有這山水來得重要。
甯浩呆了一瞬,才注意到來人的容貌風姿着實不凡。
他幼時曾在鎮子上的一處小學堂裏偷聽過夫子講課。
那時候夫子講到了一句詩。
曾是驚鴻照影來……
或許這句詩用在這裏並不如何恰當,但看到來人的時候腦海中便倏然冒出了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聽見過他以爲他忘記了的詩句。
他一直不能理解這句中的“驚鴻照影”,覺人間恐怕沒有如此美麗的人,便是宗門中那位蒼雲舟喜歡的姑娘,叫甯浩看來,也不能稱得上這四字。
但在現在,他卻隱隱明白詩人這句詩下的迤邐思緒。
驚鴻照影,臨水照花,翩翩佳人,不外如是。
甯浩連忙把掃帚放下,迎了上去。
“這位閣下,可是要拜訪萬山宗?”甯浩覺得他不該用拜訪這個詞,總覺得折辱了眼前的人。
甯浩態度更爲恭敬,就見來人脣角微揚,端的是一派恣意灑脫風流意。
明明是風姿無雙,卻自有瀟灑傲意。
世人皆愛美,但在如此美人面前,甯浩不知爲何卻生不起絲毫褻瀆之意。
臨淵眼眸幽深,眼底漠然,嘴角卻是微揚,看着眼前這個舉止恭敬端方的人,悠然道:“我來拜訪一下蒼越野。”
聽見她直呼掌門名字,甯浩心裏在想來人是江湖上哪派勢力或者哪位前輩,畢竟一些前輩高人武道不凡,駐顏有術,分毫不見老態。
甯浩躬身道:“請問前輩可有請帖?”
懶散慵然的嗓音道:“無。”
甯浩心裏一愁,這就有點難辦了,萬山宗作爲江湖勢力前三的宗門,雖然他自己不是多喜歡,但那實力放在那裏。
每天來上門挑戰的,想拜師入門的江湖中人不少,自然不是誰都能進萬山宗的。
甯浩作爲一個連正式弟子都不是的人,自然沒有權利放人進山。
只能歉意道:“勞請前輩稍等,晚輩去問候一下。”
臨淵見甯浩真要轉身,淡淡道:“不用了。”
她今日是來了結一些事的,並不需要和蒼越野虛與委蛇,也不耐煩做什麼表面功夫打什麼機鋒。
確切的說,她今日……
是來殺人的!
殺意微動,劍意凜然,劍鳴聲輕響,似是在昭示着的它的迫不可待。
“前……前輩?”
甯浩微微驚慌,就算他武道境界不高,也知道一些上好的武器是和主人心意相通的。
意動劍鳴,更何況還是這樣殺意凜冽的劍鳴。
來者不善。
甯浩幾乎瞬間就在腦海中滑過了這一句話。
但面前的人看起來與殺伐二字卻是扯不上分毫關係。
眼前的人應該於煙雨江南中緩步愜意,于飛鴻印雪中從容着墨,於塞外大漠中策馬江湖,長歌當行。
就是不應該提劍殺戮。
甯浩稍微鼓起勇氣與來人對視,渾身一顫。
是他着相了。
眼裏是不適合,認真細看,才發現這位前輩那沉淵墨色的眼眸之中全是腥風血雨屍山血海的暗,猶如上古神祇,真正從屍骨中殺出來的神明。
臨淵把興奮不已的劍鬆鬆握在手裏。
這劍是她那便宜師傅星沉送給她的,既然收了,她便一直帶着,不過這個位面的位面壁壘森嚴,破碎虛空更爲艱難,對她的神力束縛也大,神力也用不了。
不過這不是什麼大事,既然不能用神力,她還可以遵循這個位面的武道以武入道。
就是劍本身的實力也壓低了不少。
臨淵好心的對甯浩提醒道:“走遠一點。”
免得誤傷到他,她是不會負責的。
臨淵拿着劍,緩步而行,走進了這萬山宗中。
甯浩一怔,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但隨即一想,這種前輩高人之間的武鬥也不是他能做什麼的。
萬山宗對他這種弟子都算不上的人並不怎麼好,他也沒有什麼宗門歸屬感,就不進去湊熱鬧了,還是待在外面老老實實掃他的地吧。
守門弟子看着提劍而至的臨淵,眉目緊蹙,大聲斥責道:“你是什麼人?萬山宗不允許外人入內,你有請帖嗎?”
一邊說着一邊也抽出了劍打算攔下臨淵。
臨淵自然懶得和這些弟子說什麼,一道劍氣過去,直接震暈了他。
冤有頭債有主。
她也不是嗜殺之神,不會不分青紅皁白都殺了的。
守門弟子連個信號都沒有發出去就暈倒在地。
臨淵一路走過,沒有受到絲毫阻礙。
等到快步入內殿之後,纔有弟子注意到不對趕緊去通知蒼雲舟和蒼越野了。
彼時蒼越野正在召集下屬詢問臨淵的消息。
“還沒有找到嗎?”蒼越野聲音微低。
下屬跪在地上,應道:“是。”
“廢物!”
蒼越野一袖子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揮了下去,“這麼多人找一個沒有半分武力的弱女子找不到!都是幹什麼喫的!”
隨着自己武道境界的減弱,蒼越野的脾氣是越發不好了,以往儒雅君子的形象除了在人前是徹底裝不出來了。
身在江湖,任何人都明白弱小的可怕。
尤其還是曾經強大的人的弱小。
會把你推入地獄之中。
他身爲萬山宗掌門,怎麼可能沒有對手仇人,一旦他武道境界下降的消息被傳了出去,那不言而喻,他會迎來怎麼樣的下場。
溫馨提示:
這世間從來都是落井下石多,雪中送炭少。
尤其是看到以前強大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有一天落下了凡塵,誰都可以給他的墮落添一把骯髒的泥,讓他墮落的更快,人性之惡能控制住的又有多少?
蒼越野見過太多以往的天之驕子跌落泥潭之後連普通人都不如的日子,甚至他自己就是幕後的推手。
他不能允許自己也變成那樣。
所以那本武功祕籍他一頓要找到!
不惜一切代價。
偏偏這些廢物沒有一點用,連一個女人都找不到。
想到這裏蒼越野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殺人的衝動在他腦海中不斷閃過。
蒼越野咬牙忍住了,揮手讓下屬下去,這些都是萬山宗的死士,只忠於掌門一個人,他也不怕被人知道。
下屬剛下去,蒼越野正打算去打坐調息一下,門就被大力推開了。
蒼越野眉頭一皺,氣急之下本就不穩的氣息越發混亂。
“掌門,大事不好了!”弟子驚慌失措道。
蒼越野溫聲道:“發生了什麼事?”
弟子看見沉穩的掌門,心下稍鬆,開口道:“回掌門,有人闖入山門,說要見您,弟子們全部都攔不住。”
蒼越野疑惑,江湖之中的年輕俊傑他都知道,沒有人敢這麼肆意闖入萬山宗,更況且萬山宗這麼多弟子又不都是廢物,也不可能攔不住。
至於那些武道高手,更不可能如此。
高手都是要高手的姿態的。
是否是黑道那些勢力?
蒼越野一揮袖子問道:“少宗主呢?”
他的兒子實力不弱,總不可能也熟了。
弟子回道:“少宗主外出了,不在宗門之中。”
果然,蒼越野站了起來,一派沉穩掌門的樣子,“那就去看看,是何人敢在我萬山宗放肆?”
而等到蒼越野和跟他彙報的弟子出來的時候,地上已經躺了密密麻麻的“屍體”,看着就讓人心驚。
臨淵提劍而立,風姿卓絕,雅韻無雙。
蒼越野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地的“屍體”,怒火中燒,他便是不在意這些弟子的死活,也不容他萬山宗被人這麼挑釁,傳出去他萬山宗還有什麼名聲?
蒼越野看向臨淵,一時沒有認出來,“閣下是何人?我萬山宗可是有哪裏得罪了閣下?”
認不出來也不奇怪,實在是臨淵與陸靈之間是天差地別。
不同的靈魂就是在同一個身體之中,表現出來的姿態性格氣質都是不同的。
況且這一年多來臨淵治好了陸靈的這具身體,還入了武道,孱弱之氣立消,變化自然更大。
面對蒼越野的質問,臨淵淡淡道:“確實是得罪了我。”
她看向蒼越野,眼底幽色閃過,含笑開口:“蒼掌門不會還認不出我來吧?”
蒼越野一怔,隨即驚道:“陸靈!”
然後便立馬收斂了質問神色,關懷備至道:“原來是陸丫頭,你這是做什麼?”
他笑得慈祥和藹,“你和蒼雲舟那小子的婚約是父母之命,我知道你自己不願意,但你也不能離家出手啊!你一個小姑娘,多危險。”
滿臉都是不認同的神色。
臨淵靜靜的看着他裝,很有風度的沒有打斷。
蒼越野看着臨淵一臉高興,堅定的向她保證,“陸丫頭你放心,你既然不喜歡蒼雲舟那小子,你蒼伯父我不會強迫你的,婚約立馬解除,就是以後不要再離家出走了,先暫時在萬山宗住下來,等過些日子我再讓人送你去你家,怎麼樣?”
崑崙鏡在識海里聽得一陣噁心,“主子,這老東西太無恥了!”
簡直就是黑白顛倒,明明是他的兒子喜歡上了別人,他還說是主人不願意那狗屁婚約。
順帶着還能把主人留在萬山宗,正好方便他出手。
臨淵嘴角微揚,右手那着劍挽了個漂亮無比的劍花,對着蒼越野道:“我今日來,特地來殺你的。”
蒼越野神色一變,看着臨淵活像她是什麼不懂事的晚輩一般慈祥。
臨淵懶得再聽他說什麼廢話,直接一道劍氣斬向蒼越野,猝不及防之下蒼越野被這劍氣震的往後退了一步。
“你這是幹什麼陸丫頭?”面上不解疑惑更添幾分難過,單那眼底卻是暗藏的癲狂興奮。
他想的沒錯!
他想的沒錯!
陸離進手裏就是有武道祕籍!
否則爲什麼當年他的武道進益如此之快?從何解釋他的女兒,沒有一點武道天分身體孱弱根骨更不行的人爲什麼在這短短一年之中便用了武力?
絕對是有武道祕籍!
蒼越野越想越興奮,他的武道境界掉落看來沒有一點問題了,現在最關鍵的就是殺了或者把陸靈給關起來,讓她交出那本武道祕籍。
蒼越野收斂自己的興奮,便是現在身邊沒有人,他也時刻注意着自己的僞裝,沉痛道:“陸丫頭,蒼伯父沒有對不起你的對方吧?何以如此對待蒼伯父?”
看起來倒像是他受盡了折辱誤解。
臨淵薄脣輕動,“戲可真多,蒼越野,你想必也清楚我已經知道了一切吧?”
蒼越野臉上的表情不變,還是那沉痛不已的樣子,不解道:“陸丫頭你說的蒼伯父都聽不懂。”
他當然清楚既然陸靈都已經殺上宗門來了,對他還是那樣的態度就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但那又怎麼樣?
他不承認,誰知道蒼雲舟的死不是意外。
況且這江湖希望陸離進死的何止他一個?
他只是做了大部分人想做而又沒有膽子和能力做的事情而已。
他不覺得他錯了,不就是殺一個人嗎?江湖中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一條人命算得了什麼?
陸離進不把武道祕籍給他,自己找死,怪得了誰?
蒼越野沒有絲毫的愧疚心虛,覺得自己錯了,本來那武道祕籍就該是他的東西纔對!
當年若不是陸離進非要救他,掉下的懸崖的就是他,得到武道祕籍的就是他,進益的就是他,而不是陸離進這個不知道打哪裏來的廢物!
在蒼越野心裏,他沒有一點錯,本來就是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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