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1章
荷见缩在過大的帽衫裡,用只从袖子裡露出来一点的手指头拨弄了一下地上代表自己的棋子。
他能感受到迪克過分戏剧性的吸气,并预测出对方马上要說的话——
听起来太罗曼蒂克了!
“听起来太罗曼蒂克了!”迪克說道,“就是有点悲剧。你救了她,但她沒机会再见到你了。”
坐在对面的杰森发出了厌恶的作呕声,同时扔了一次骰子。
三点和四点。新地产。
迪克還沒结束他的滔滔不绝:“小敬从来沒有对哪個女孩,或者男孩特殊過!我应该知道他更喜歡年纪大一点的——”
荷见决定等会让大哥在這场家庭大富翁中第一個破产。他不像這個家庭裡每一個人那样和队友或者反派乱搞是有原因的。
轮到提姆扔骰子。运气不佳,进监狱。
提姆看着自己的棋子有些悲伤地叹了口气,抱肩看向迪克。
“迪克。”他非常缓慢地說,“如果你问過伊莱莎或者荷见,你就会知道他的种族要差不多两百個人类年才脱离幼生期,他基本上就是個婴儿。”
荷见假装自己沒听到后面那句有点伤人的话,至少前面那句是准确的,他只是默默地掷了一次骰子,恶意收购了迪克的资产。
迪克根本沒在关心自己离破产還有多久,而是用他那难以抗拒的眼神注视着荷见,同时把自己的章鱼腕足伸過来试图让弟弟窒息。
“‘死亡’就這么让你离开了?你放弃祂的恩典难道不是一种不敬行为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会参与這种邪恶的游戏’的达米安问道,他似乎是唯一一個对荷见具体耍了什么花招感兴趣的人。
好吧,在达米安问了之后,房间裡有四道视线投在荷见的背上。
“嗯哼。”荷见清了清嗓子,然后直起背,并把自己的左手腕——两次仪式魔法时受伤的那支手腕,举起来,让袖口滑落露出下面包着的绷带。
复数道目光集中的位置发生了一点变化。
“首先,祂一直都很友好。”荷见選擇把這個事实放在叙述的最前面,“不像世界线那样喜歡左右摇摆。”
然后他把那卷主要起掩饰作用的绷带扒了下来,在所有兄弟面前展示自己那并未愈合的伤口。
“它会出血嗎?”在注视着荷见手腕上的伤口一会儿后,提姆尽量平静地问道,“我听說……圣伤通常会一直出血。”
荷见摇了摇头。
“在安洁莉卡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的同时,我多了這道伤口——基本上就是我向祂祈求时两次自己划的同一位置。我在第二次祈求中向祂保证,我不需要恩典,以及即使在别的世界,我也会永远是祂的。我猜這大概就是为什么即使我回来了這個伤口還是不会愈合。”
呃。提姆想知道布鲁斯对荷见的這种擅自作为有什么想法。他觉得反正不会是赞同。
“我以为你回不来的原因就是你被那個宇宙的‘死亡’扣住了?”杰森也放弃了地上的游戏,“为什么彻底献身可以让你回来?”
“那不是彻底献身。”荷见耸了耸肩,“那個世界已经不想要我了,当我選擇把安洁莉卡先杀死再祈求一個很有可能无法得到回应的复活的时候。祂知道我宣告放弃自己的权力是为了接着惹恼世界,而這道伤——”
他又重新把手腕举起来让提姆能看到伤口内部浅色的肌肉和轻微跳动着的血管。
创口很干净,完全沒有血,這真的有点诡异。
“既是安慰性的承诺,也是警告。”
房间裡安静了一会儿,随之而来的是兵荒马乱。
“你不确定她能复活?!”“搞什么,小敬!”“难怪父亲還在生气。”
提姆觉得自己简直是唯一一個理性的人,他先用从布鲁斯那裡学来的‘蝙蝠怒视’扫了一遍房间裡的所有人,然后用真正重要的問題来正题。
“解释你刚才的话。”
荷见给了提姆一個很少见的噘嘴。
“我在那個时候有点……情绪上头。报复的心超過了回家的愿望。如果祂按照我想要的方式承认我,那么我就会留在那個世界大搞破坏。”荷见顿了一下,又接着說道,“虽然這么想有点亵渎,但我觉得祂有点想补偿我,为了我被世界线算计的部分。警告当然就是要我见好就收。”
“我觉得不会有比你试图用一份恩典交换另一份更亵渎的事了。”迪克喃喃道,“我們的‘死亡’对此沒发表什么意见嗎?”
荷见非常,非常深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左手腕用绷带包了回去,然后无声地举起了右手作为回答。
滑落的袖口下面也一样绑着绷带。
迪克发出了被噎住的声音。
“另一道圣伤?”达米安则听起来甚至有点敬畏。
荷见把两只手都盖在了额头上,尽管如此,提姆還是能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无奈。
“這其实挺有帮助的。”他的声音略显虚弱,“至少比我自己的计划更好。布鲁斯也不用再为该怎么把我展示在世界线眼皮底下而烦恼。我现在有点像是‘官方’承认的局外者,但又不至于因为捣乱太多而被赶出去。”
“等一下。”杰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其实還是可以去那個宇宙?”
布鲁斯很震惊。
布鲁斯超级震惊。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就去出一趟外太空任务,回来之后得面对這样一份报告。
“荷见敬人当街杀死了他作为‘卢卡’时的关联人安洁莉卡·希尔,然后画了個魔法阵复活了她。”他看着提姆,干巴巴地念着报告上的摘要,“随即和他的蝙蝠侠一起传送离开了這個宇宙。”
提姆看起来很想辩解些什么,比如他不是在胡编乱造,但最后還是沒有开口。
“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三個会在街头。”布鲁斯决定从時間线上最前面的那個問題开始问起。
“从事后看来,荷见感情操纵了我,他的布鲁斯默许了這一行为。在当时,我們是要去街头处理‘卢卡’的一些遗留事务。”
這個答案……和布鲁斯心裡有的人物关系略有出入。
“接着,你们碰巧在街头遇到了遇袭的安洁莉卡·希尔。”布鲁斯用非常生硬的语气說道。
提姆的表情在几番变幻之后终于变成了放弃,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几乎语无伦次。
“……我真的沒有机会去驗證她是不是急性硬脑膜下血肿,b,安洁莉卡活過来之后脑损伤就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我相信荷见的布鲁斯对此也完全不知情,在荷见杀了她之后,他看起来非常沮丧,而荷见则表现地好像他是突然精神错乱了一样。”
布鲁斯已经听過提姆的录音了。荷见的怪异笑声的确很像是精神错乱。
他重新把目光投向提姆的报告。
荷见和另一個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可以確認存在误读,之前的那种表现完全有可能是一种针对他的演出,也就是說,存在某种這么做的目的。
欺骗他那是一种虐待性的不健康关系能有什么好处?除了让他觉得不舒服,并考虑要不要彻底地把荷见留下以外——那两個人在要回去這件事上不是毫无动摇嗎?
一想到荷见這個充满谜团的小孩,布鲁斯就觉得自己开始头痛。或许他的孤儿囤积癖還不是最无药可救的,另一個他显然更病入膏肓一点。
当街用超能力杀人,当街复活,当街传送。幸好這裡是哥谭,沒人会在意一两件离奇的事发生在街头。
或许把這一整件時間跨度长达半年的异世界关联事件整理完,塞到档案柜裡再也不管才是正确的選擇。
荷见有他自己的哥谭,自己的布鲁斯和自己的兄弟姐妹,這個宇宙应该不会——
“父亲。”达米安从楼梯上往下探头,脸上带着很难完全掩盖的兴奋。
“达米安。”布鲁斯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一点都不疲惫。
他的小儿子步履轻快地走下来,手上拿着一张展开来的信纸。
“父亲,荷见给我写了一封信。”达米安說道,“显然,在几個月前,他救下了复生,丧钟因此才和母亲能够和解。”
瞥见那张信纸上的內容非常容易。
对所有家人的问候作为开头,然后是一系列给达米安的……少女漫画推薦?最后才是一笔带過的道歉。
——我很抱歉之前隐瞒了很多事。要让這個宇宙忽略或者放過我需要不止一点演技。布鲁斯有点太纵容我了。
后面像是简易的表格一样列着荷见‘做了但沒告诉’他们的所有事,大概吧。
但吸引布鲁斯注意力的是整张信纸最下面的落款,他重复看了好几遍日期,然后意识到达米安說的是‘写了一封信’,而不是‘留了一封信’。
“那個日期是昨天嗎?”提姆的声音打破了蝙蝠洞裡的沉寂。
“你通過一個,不,两個无上存在寄信。”布鲁斯看着被迪克和杰森一左一右押送過来的荷见,非常麻木地重复了一遍他被告知的內容。
“033在我传送完之后就和我彻底解约了。b03好像针对性屏蔽了我們的宇宙。沒有其他方法能联系上那個世界了。”荷见的表情就好像他真的认为這是唯一应该考虑的事一样。
布鲁斯在内心为了他居然曾经觉得荷见是他的所有小孩中最乖的一個而对其他所有人道歉。
“你母亲会怎么說?”他忍住揉按太阳穴缓解头痛的,說道,“你对‘死亡’如此不敬?”
希望伊莱莎在荷见那裡還有足够的威信,因为布鲁斯很确定他沒有。
荷见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高兴地抬起头:“她可能会觉得我到底還是有点希望的,只是得记得每次祈求都要献上祭品。”
迪克和杰森发出了窃笑,非常光明正大。看来他们两個把荷见塞過来主要是为了折磨布鲁斯,而不是教育小弟弟。
布鲁斯开始质疑他的人生選擇。他到底为什么让這么多小孩伤害他的神经?
他思考了十几秒钟,颓丧地意识到因为——
他爱他们。
“你知道你可以直接和我谈谈安洁莉卡的事的。”布鲁斯决定给出反击。
荷见脸上那种天真无暇的表情僵住了。
布鲁斯又扫了一眼迪克和杰森,补上一句:“单独的。”
几秒钟之后,這裡只剩下荷见和布鲁斯面对面坐着。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荷见不小心把帽衫上的抽绳拉得太過,让帽子掉了下来。
“你一直說那件事是太容易,而不是太难。”荷见沒有抬头,“我們的情况其实還是不太一样吧。”
布鲁斯說杀人太简单,是因为一旦跨過這條线就会依赖這种方法作为最终解决方案。
而荷见沒有什么問題要去解决——理论上說是這样,要是顺着這個方向思考,布鲁斯就陷入荷见的‘陷阱’了。
“我知道‘死亡’对你来說意义不同。”他平静地看着荷见,“你对安洁莉卡做的事是希望她能健康地活着,或者不受痛苦地死去,你觉得那比让她永远脑损伤地活着更好。你知道你的错误在哪儿嗎?”
布鲁斯的孩子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闪烁。
“自主权。你觉得杰森如果……”布鲁斯抑制自己深呼吸的冲动,“再一次,死去,他会希望你就這么复活他嗎?”
這是個卑鄙的例子,布鲁斯甚至不觉得自己能尊重杰森的要求,但——
“他要求被火化。”荷见的声音听起来很闷,就好像他很不舒服。
“我們都会死去,比你早得多。這是无法阻止的事。這一点和世界线沒有关系,我想你也很清楚。你父亲的情况是非常特殊的。”布鲁斯說道。
荷见陆生所拥有的在地狱的‘居留权’,是一种和伊莱莎完全绑定的锁链,使得他不必被审判,也不必转世,灵魂的损耗由伊莱莎分担。而這种契约,建立在荷见陆生完全自愿的前提上。
荷见敬人注定无法在他的還活着的家人身上重复這种契约。
布鲁斯觉得荷见看起来几乎就要哭了。他伸手安抚性地搭在他的孩子的颈后,感觉到了细微的颤抖。
但他還不能在這裡结束。
“告诉我,当你让她死亡的时候,你感觉到了什么?”布鲁斯问道。
“错误。我感觉到她還不想结束。像粗鲁地扯断了一根线。”
荷见曾经向布鲁斯描述過他对死亡的感受。平静,亲密,安稳,既沉又轻,像甜美的梦。
“强行夺走她的生命很恶心。”荷见轻轻的声音還在继续,“像是从别人那裡抢东西。”
布鲁斯知道荷见不会再這么做了,所以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安抚他的孩子直到在他怀裡睡着。
過了一会儿,陪伴他最久的那個人拿着一张毯子走過来,布鲁斯安静地接過。
“阿尔菲。”他张开毯子盖在荷见身上,“你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他——”
“你很感激?”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注视着他的孩子。
布鲁斯觉得這個词能难概括他对于荷见所做的事的情感。尽管他才刚刚给荷见做了一個‘如何接受亲人无法避免的离去’小讲座,但在他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不管這個宇宙和那個宇宙的相似度实际上有多高,他意识到阿尔弗雷德不在那儿的时候,布鲁斯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为這种消息做好准备。
他很确定他的孩子会和他一起确保這件事不会发生。
布鲁斯回视那個他视若父亲的人。
“是的。”他說道。
“当然有必要。”阿尔弗雷德回答道,“布鲁斯老爷,当然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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