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斗嘴
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秘密,终于說了出来,他满脸都是忐忑,仔细的盯着杨慧,如同等待审判一般。
“什么意外?”杨慧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生气,叶信芳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纠结這個問題。
“车祸,司机应该是喝多了酒,在马路上乱开,我就被撞死了。”叶信芳轻描淡写的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一般。
“司机?故意撞的你嗎?”
“就是车夫。”叶信芳解释道,怕她有疑惑,继续說:“他倒不是故意的,喝多了酒,脑子不清醒,我們那裡的车跟這裡的马车不一样,要是控制不好,很容易撞死人,我就是這样的倒霉蛋。”
“你不是昭朝人?”杨慧从他的描述中,推出這個结论。
“我的家乡,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我這辈子,估计都回不去了。”
杨慧看他有些怅惘的神情,有些慌乱,拽着他的手,“你還想回去不成,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要对我负责!”
“我沒有,我沒有。”叶信芳连连保证。
“那你在家乡,是做什么的?”杨慧有些好奇他過去的生活,大抵是爱一個人都是如此,想要了解对方的全部。
“我是個老师,還做到了教授呢。”這大概是他前半生最能拿得出手的炫耀之事,叶信芳挺直了身子,有些得意的解释道:“教授就是老师中最厉害的那种。”
“难怪你学问這么好,府试能考第二。”杨慧眼睛裡带着崇拜。
“還是比不過宋家那個熊孩子,让他得了第一,這种人,也许就是天生的神童。”叶信芳有些惋惜。
“府试输给了他,院试赢回来就是。”杨慧安慰道,虽然很害怕得到的答案让自己失落,還是压抑着担忧问道:“你在家乡,有沒有妻子,或者是爱慕的姑娘?”
“沒有,我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人喜歡我。”
女孩子沒有,男孩子更沒有,媳妇儿你就放心吧。
至于我其实是個女孩子這种话,才不告诉你呢,叶信芳如此想着。
“你這么好,怎么会沒有人喜歡你!真是沒眼光。”杨慧有些不服气,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心裡有些窃喜,转而又抓住了重点,“孤家寡人?你的家人呢?”
“我是個孤儿,从小就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独自一個人,根本就沒有家。”卖惨是這样卖的对吧?叶信芳暗搓搓的想着,脸上露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生怕杨慧心血来潮问一句你以前是男是女這类的话。
杨慧轻轻的依偎进他的怀中,满脸都是心疼,伸手环抱着他,“我們就是你的家人,以后要一直在一起,那些难過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都听你的。”叶信芳回抱住杨慧。
叶珑进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這样的一副场景,赶忙捂住眼睛咳了两声,红着脸道:“娘让我喊你们吃饭。”
“慧娘多吃点,现在可不是一個人,還有我的乖孙在裡面。”张氏满脸都是笑容。
刚知道叶信芳府试考了第二名,转而又被告知儿媳妇有喜了,她只觉得一直有喜鹊在她耳边叫,恨不得立马让叶信芳冲到祖坟那去拜一拜,感谢祖宗保佑。
“娘,這還沒生出来,怎么知道是男是女,别瞎說。”叶信芳知道张氏一心盼着孙子,但怕杨慧压力太大,怀着孩子心裡都不舒服。
“多念念,孙子不就来了。”张氏也怕杨慧不开心,补充道:“就是孙女我也开心,先开花后结果,芳儿是单传,要是沒有個孙子会被兄弟笑话的。”
“我无所谓,闺女儿子都一样。”說完叶信芳夹了一块肉给妞妞,看着叶善安眼巴巴的样子,也给他夹了一块,换来小男孩一句谢谢。
张氏瞪了他一眼,“沒個儿子,以后家业传给谁?”
“让闺女当嫁妆带過去呗。”叶信芳笑着看向妞妞,妞妞回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呸呸呸!”张氏满脸都是不高兴,“說什么胡话,女儿再好也是外姓人,沒個儿子,這老宅以后就要给侄子,你真陪嫁了,族裡能看得下去?祖祖辈辈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就這么送给别人了,怎么甘心?”
叶信芳张口就是,“咱家又不是有個皇……”
還沒說完就捂住了嘴,想起這是什么地方,硬生生的改口:“有個黄金宝库来继承。”
“那要真有個黄金宝库,這老宅子我做主,给妞妞当陪嫁。”张氏美滋滋的說道。
杨慧觉得這母子两的争论完全沒有必要,笑了笑,“娘就放心好了,一胎不成還有二胎三胎,总能生出来的。”
叶信芳還想說什么,却只见杨慧认真的看着他,“妞妞要是沒有個娘家兄弟,以后我們都老了,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总是要有人给她撑腰。”
杨慧就像一個医术精湛的大夫,精准的把在叶信芳的脉上,他想起来红楼中的林黛玉,不就是因为沒有兄弟依靠,百万家财送出去连命都保不住嗎?
“哟,跟老娘顶得一头劲,媳妇一說就哑了。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张氏斜斜的看了两人一眼,撇了撇嘴。
“娘說得也对,是我脑子转不弯来。”這婆媳自古就是老大难,叶信芳决定认個怂,她们都沒有错,错的是自己。
“哼。”张氏狠狠的吃了一口饭,咽下去后看着低头扒饭的叶善安,“小崽子,吃啥啥不够,干啥啥不会,上午教你的都学会了嗎?”
“学、学会了……”叶善安怯怯的答道。
“娘你這么凶做什么?”饭桌上也就叶信芳一個人不怕张氏。
“吃你的饭。我教学徒你也要管?”张氏虽然跟儿子斗着嘴,心裡却很开心,以往叶信芳除了伸手跟他要钱,其他时候根本不愿意跟她說话,這大半年是真的变好了。
“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善安疼着呢。”杨慧笑着說道。
叶善安也跟着使劲点头,张氏的嘴角微不可闻的翘了起来。
“問題是她這嘴也太刀子了。”叶信芳是觉得,他娘动不动就是小崽子還嫌人家吃得多,善安好歹也干了那么多活,這种话說得多了,万一以后人家小孩子心理阴暗了怎么办。
“噗。”叶珑笑了笑,“哥哥形容得真像。”
张氏瞪了叶珑一眼,叶珑缩了缩脖子,低头吃饭。
吃完饭,叶信芳也沒有午睡,现在時間宝贵,院试迫在眉睫,抓紧每一秒钟用来读书,幸好叶父曾经是個秀才,留下来的藏书够多够丰富。
在等待院试的日子裡,看书为主,时不时的摸摸老婆大人的肚子,逗逗小闺女,最后在某一天,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突然上门。
“叶公子。”
眼前的小子,身着青衣,头戴小帽,面上满是恭敬,眼神裡却带着打量与不解。
“有事?”叶信芳有些疑惑,同样打量着這個陌生人。
“奉家主人之命,将此物赠给公子。”那小子将一個雕花的木匣双手呈上。
原来是個仆从,叶信芳心中想。
“你家主人是?”叶信芳并未接過匣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叶公子打开匣子便知。”那小仆矜持的說道。
叶信芳只见那匣子打开后,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封沒有封口的信件,封面只有五個字:叶信芳亲启。
信的下面,有几本书。
他先是打开那封信,落款是“湖边老叟”。
叶信芳猜到了写信人是谁,
而信的內容,就让人有些遗憾了,大意是老爷子說他秘密返乡,遇到叶信芳觉得很合眼缘,本想待他中秀才后收为弟子,奈何京中有变,一去不知多久才能返回,为了不耽误叶信芳的学业,拜师之事就此作罢,這些书送给叶信芳,希望他今后能够一路往上考。
最后說,虽然沒能有师徒之缘,但想要为叶信芳取字“余情”,希望叶信芳能够接受,盼望他能“余情信芳。”
余情……這個名字,叶信芳好想拒绝,听着跟余情未了似得。
叶信芳的名字信芳,是取自屈原的离骚,原句是:苟余情其信芳。意思是君子内心芳洁纯真,這個名字寄托着叶父对儿子的期望。
這個字取得其实沒毛病,但叶信芳還是很别扭。
到底老人家一片热忱之心,叶信芳,不,新鲜出炉的叶余情也只能接受了。
信的下面有五本书,全部都是有关科考文章的资料书,都是老爷子自己总结的,虽然此时還沒有提出“八股”這個概念,但是老爷子的书中已经归纳出了一套答题方法,初步的摸到了八股的脉络。
這套资料,可以說是价值连城。
叶信芳拜個大佬老师的美梦彻底破碎,這位神秘的前任刑部尚书,返乡时很隐秘,离开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水波不兴,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青山县的這位大人物曾经回来過,唯独留下王老大夫有些惋惜沒人陪他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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