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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谢恩宴风波

作者:田大伏
州府试的谢恩宴与礼部试的谢恩宴一样,都是通過考试的士子们宴請主考、监考的宴席。虽說只有礼部试主考与及第者才能称座主和门生,但士子们对让自己通過州府试的使君自然也是感恩的,再往实际裡說,与四品绯袍刺史打好关系,又有什么坏处呢?

  然而本场谢恩宴却有点特殊,因为上首要坐的不只州府试主考周刺史,還有未来的主考陆侍郎,這就尴尬了……程平脑子裡闪出一個瀑布汗的表情。

  程平此时就觉出不当老大的好处来了——她虽然是明经第一,但前面還有进士科的第一名呢。

  进士科第一名這位,名吴焕,不過二十五六岁年纪,齐州吴氏嫡系子弟。吴氏是在全国都数得着数的郡望,可以上溯到汉末,是王谢一样的大士族,而且這位吴焕长的风流倜傥,样貌俊美,见之让人心折。

  吴焕身边跟了一堆粉丝,不单同考的士族子弟唯他马首是瞻,便是一些明经的寒族士子也围绕在他周围,以认识“吴炳光”为荣。之前怼過程平的那位韩俊,還有容长脸那位,都是他的迷兄迷弟。

  這位吴焕倒不像韩俊一样针对程平,甚至還赞了她两句“年少有为”“灵气天然”,程平也弯起眉眼应酬回去,吴焕是对非我族类的不上心,程平是自知不及人的假傲骨。

  谢恩宴在白镜湖畔的横波楼举行。士子们聚在门前,等候主司驾临,吴焕站在最前面。程平把手插在棉袍袖子裡,与周通等几個庶族明经士子缩在人群后面。

  等了有一阵子了,棉袍虽然够厚,但浑身還是寒浸浸的,程平扭扭头,看不远处光秃秃的杨柳树,這才多少天,树叶子都掉光了,前些天刚来的时候,還不是這样呢。程平不由得想起前阵子在這裡散步买藕的事来,不远处便是杏奴渡……

  周通看程平往杏奴渡的方向看,想起什么似的小声问:“你說,陆侍郎会来嗎?”

  若是厚道的,就可能会避嫌不来,但程平想到雪夜裡陆允明那粲然一笑,這位……很难說。

  程平摇摇头。

  說话间,远处摇摇摆摆,行来两顶轿子,看规制,便知道是两位主考到了。

  轿子并排放下,陆允明与周望川从轿中出来,众人忙上前行礼。

  吴焕到底是懂礼仪规矩的士族子弟,带领着大家招呼两位主考,沒有厚此薄彼一丝纰漏。

  程平在后面偷眼打量,陆侍郎今天帅出了新高度。虽然不像别的士族子弟似的锦衣华冠,只圆领袍外围了一件裘皮大氅,头上连幞头都沒戴,单用簪挽着发,但许是眉眼长得太好,也或许是态度着实雍容,一下子就艳压了“群芳”。

  可艳压不艳压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程平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和布棉袍,不由得哂笑。

  陆允明略抬手,微眯着眼一笑,“诸位郎君免礼。”

  今天周望川也沒有穿官服,沒有绯色官服压着,周府君這形容更是……程平实在不愿說出“猥琐”二字。

  把两位大佬迎进酒楼,众士子也按次序坐了。

  程平虽然是明经第一,却要排在第六位,前面是五名进士科的——进士科与明经科的地位差距再见一斑。明算明法各通過了一人,只能混在明经们中间坐了。

  吴焕出面,代表士子们敬酒,周、陆二人也都喝了,然后是士子们一圈叙年齿、门第、名次的唐代版“自我介绍”,再集体敬酒,周望川致勉励之辞,开头的過场就算走完了。

  因为有陆允明這個非常规元素,虽士子们早知道他是谁,周望川還是加了介绍陆侍郎這個环节,又互动了一下,把几位进士科考生的行卷转递给陆允明,各夸了几句,尤其着重称赞了吴焕,陆允明也四平八稳地說了官面话。

  程平颇具穿越精神地想,嘿,這交接仪式有点像奥运会火种传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气氛逐渐松下来,一般谢恩宴到這個时候就是才艺表演阶段了——作诗。

  几位进士科士子看吴焕,吴焕却稳稳地坐着,嘴上說的是河南道几個有名地方的名胜风物。

  见一位沉不住气的士子频频看自己,吴焕抿抿嘴,心說,蠢货!作诗,我們固然可以一展其才,周刺史呢?所谓歌诗酬唱,作诗這种有来有往的事,他不会做怎么办?再說,那边還坐在一位曾经的状元郎呢,你就這么肯定能露脸?

  下面暗流涌动的时候,周望川招手,侍从捧過来一個长长的锦盒。

  周望川打开盒子,从裡面拿出一個画轴,“陆侍郎,诸位郎君,請看,這是今年进上字画的摹本,与贡品也不差什么了,各位可先睹为快。”

  两名侍从小心翼翼地在空地上把画展开,竟是一幅长卷。

  程平猛一看,觉得有点像《清明上河图》,再看,就发现不是。

  《清明上河图》是现实主义风俗画,這一幅则虚实相结合,近景为实,远景为虚,画的主体是一條河,河上船来舟往,两岸人烟阜盛,并有祥云缭绕,河的远景隐现于云气之中。画中最醒目的是码头上的大船,民夫们正往船上装粮食。图卷角上有名字《盛世长河图》。

  看那河的形状,结合前世的知识還有老师柳夫子曾经提到過的事,程平有了猜测。

  周望川笑道:“干坐无趣,郎君们试着就此图說些什么,這不是考试,诸位随意,一诗一赋一策皆可,若是能写一篇传奇出来,就更好了。”

  众人都给面子地笑起来,陆允明低着头,喝口茶,也笑了。

  老大吴焕首当其冲,好在他素来有捷才,略一思索,便口占一首律诗《咏盛世长河图》。扣准“盛世”二字,描写了沿河的繁华盛世气派,很标准漂亮的一首颂圣诗。

  后面进士们有写长篇歌行的,有写短小绝句的,除了第五名写了一篇短赋,其他都是诗。立意也差不多,但有吴焕的珠玉在前,他们的显得就沒那么出彩了。

  周望川捋着胡须,每個都点评了一下,又问陆允明意见。沒想到這位著名才子并沒有什么新鲜言论,话都說得很少,一副完全赞同周望川的样子。

  “陆侍郎這样說,让某着实惶恐啊。”周望川笑道。

  “周府君本来便有慧眼,点评得极是。”陆允明笑道。

  两人打了两句官腔儿,便该程平了。

  进士科的士子们,還有被程平压了不服的几個明经,此时都等着看她笑话,尤其是后者還存了小心思,第一名都做不好,我們随便打油两句,也就不那么丢人了。

  程平站起来,对周望川和陆允明行礼道:“某不擅诗赋,只好就此图略谈两句方策。”

  周望川来了兴趣:“你說。”

  陆允明含笑看着程平,其余诸人也等着看她有什么“奇思妙论”。

  “使君把這幅图进上,想是要建言疏通漕运?”

  一句话,举座皆惊。

  自天宝末年,漕运废弛阻塞,到现在几十年了,怎么又想起提這個?

  周望川手拈着胡须不动,笑道:“接着讲。”

  程平曾经与柳夫子讨论過漕运的問題,此时理一理思路,捡着方便說的說起来。

  当然先称赞這個建议的英明,长安人口多,是個缺粮的地方,“南粮北调”是解决的方策之一,而显然陆运,又费钱费力,关键是经過有的节度使的地盘,保不齐会被截留。

  再就是有的河段需要征发民力进行疏通,如今不实行租庸调制,而实行两税法,如何在现在的制度下征集人手,這是個問題;還有造漕船,立漕军,实行段运法之类。其中有的問題程平只是提出来,有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①

  一大篇說完,程平口干舌燥,众人中很有些听不明白、目瞪口呆的,识货的如吴焕之流,看程平的目光便不一样起来。

  周望川看着程平,然后扭头对陆允明笑道:“你看,那日我就說這個小子像我,果真!”

  一句话惹得目光乱飞,众人看看程平,再看看周望川,像——嗎?

  陆允明看一眼程平,自进来這酒楼首次摇头,“不像……”

  周望川才不管陆允明怎么說,对程平笑道:“难得遇到這么像我的,我們便做個师徒如何?”

  這是什么神转折?众人再次被惊掉下巴。

  程平也吃惊,但周望川還等着呢,這种时候,其实根本沒有旁的選擇,程平一咬牙,行下大礼:“学生拜见老师。”

  周望川哈哈大笑,亲自扶起程平。

  众人也缓過劲儿来,纷纷贺喜使君得收佳徒,也恭喜程平得拜良师。

  陆允明笑吟吟地看這对“师徒”的做派,也道“恭喜”。

  周望川做轻狂状:“纵便阿平及第了,你也只是他的座主,总不及我這老师亲近。”說得好像陆允明要跟他抢徒弟似的。

  陆允明看一眼程平,偏配合他:“果然是這样,让府君抢了先手,明真是不忿得很。”

  程平低头微笑,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无奈,還沒入朝为官呢,先陷入了党争……

  陆、周二人又扯几句闲篇,话题又回到這幅图還有程平的方策上。

  周望川问其他人還有什么想法,有程平這一震,连吴焕的诗都不够瞧了,众人乍然也想不起什么更好的建议,也便不献丑了。周望川又把接力棒交给了陆允明。

  陆允明则就程平提出的几個問題进行了解答,比如现有制度下如何征发民力,段运法具体的实施方法還有沿途常平仓的設置,甚至连大致的工期和漕船改良样式都提了一下。

  陆允明說得并不虚头巴脑的,反而很实在,程平之前不大懂的,便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周望川笑着看陆允明:“果然還是陆侍郎,难怪先帝称赞君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陆允明微笑道:“不只君与我,朝中但凡想做些实事的,都会想到漕运,能不能实施才是最大的問題。”

  周望川点头,又教育士子们,“尔等日后都是要为官的,为官首要做实事,不管是进士,還是明经,莫要被人說‘浮薄’才好。”

  众人肃立领了训示。

  程平抬眼时,恰与陆允明对上,陆允明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端起有些凉了的茶来喝。

  整個一场谢恩宴,程平收获最多——一個大老鼠老师,士子们的羡慕嫉妒恨无数,以及穿裘皮大氅帅哥不明意味的注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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