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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明君与诤臣

作者:田大伏
這位清微太和真人姓荀,据說出身颍川荀氏。颍川荀氏是汉末魏晋的大士族之一,至唐则沒落了。這位真人论样貌气度也确实有两分旧族风范,听闻還擅长清谈,每天出入朱门华族,与诸公谈玄說道,是现今京城最热门的人物。

  本来佛道之争与士庶之别是不对应的,寒族信道的、士族敬佛的都大有人在,但因为這位荀道士的出身和作为,這场宗教之争竟渐渐变了味道——原来邓党中人太府卿刘煦与之偶遇,当路问玄,那道士竟以其无“道根”傲慢地拒绝了。

  众寒族官员似都被骂了无“道根”一般,对這道士敌对起来,除了程平——她是第一天還懵头懵脑的时候就已经出了手的。

  在皇帝再次给荀道士加尊号称“玄妙清微太和真人”并颁布敕书要求有异行和不守清规戒律的僧尼還俗时,礼部尚书谢亭上表,认为道宗佛法各有法礼,无分先后,不应過多干涉,很有点唐代版宗教信仰自由的味道。

  谢尚书的奏表写得高屋建瓴、颇有气度,寒族诸官应者甚众。

  原陈党的一些官员则言“佛教乃夷狄之教,华夏人不当信从”或說“道于东生,为木,属阳;佛从西来,属金,阴也;阳尊阴卑,故而佛不如道”①……佛道论战再次兴起。

  在朝上掀起口水战的时候,這些日子一直闷头不吭声儿的户部尚书程平则直接砸下了大雷——這位玄妙清微太和真人的履历。她找刑部的人把這荀道士查了個底儿掉。

  皇帝及众臣一时都失了声——原来還能這样?

  說来這位“真人”身世竟然有些堪怜。他本是陇州地方人,姓邱,因家贫,入赘岳丈家,改姓荀。年轻时久试不第,后来有一日去道观为再一次赴试求符,竟被观主点化入了道门当了道士。

  荀道士出外游历多年,再回去,便声称得了“仙人法箓”,然后便来到京中,在终南山修行,认识了不少权贵,终于被引荐给了皇帝。

  刑部侍郎甄太初,本人名字虽然道气冲天,却可能因为在這种地方任职的原因,对超自然力量沒什么敬畏之意。程平去找他的时候,他考虑的就是政治投资和回报的問題——是不是要上程尚书的船?還有,即便這道士真有問題,查出来,皇帝恐怕也不一定高兴,但這又是一個积累声望的机会,要有所作为,总要冒些险的。

  等了两天,甄侍郎告诉程平,干了!

  人生存于世,总会留下痕迹,更何况這又是個户籍管理相对严格的时代,若真想查谁的底儿,哪有翻不出来的?

  這位玄妙清微太和真人便被程平和甄太初扒了皮!

  程平给皇帝留了面子,大朝会上沒說,常参朝会也沒說,在人数参加有限的仗下议政时把证据抖搂了出来。

  看了這些证据,皇帝脸一阵青一阵红,对上程平的“忠臣脸”,却又說不出什么。

  程平行正式的稽首礼,声音沉痛地谢罪,“因臣等之不察,使圣人被此等奸人蒙蔽,食其毒丸,身处险境,請治臣等之罪。”

  程平此言一出,其余诸臣只能都行礼請罪。

  听程平直接给這件事定了性,皇帝也确实沒什么說的,只好让人把那道士羁押起来。

  程平把不会看眼色的“诤臣”角色扮演到底,請求对這道士公开处刑,以儆效尤——我就不信你,前面杀了一個,后面還有来献丹的!

  甄太初咬咬牙,也附议。

  皇帝岂愿意把自己的蠢事公之于众,恨不得拿起案上的书把這两個沒眼色的东西砸出去,却到底顾忌颜面,勉强說了两句场面话,结束了仗下议政。

  陆允明被留了下来——皇帝与他相识有小二十年了,年轻时候的黑歷史彼此都知道,皇帝倒不怕在他面前丢人,当然,也是实在沒有人能說道說道了。

  皇帝指指刚才程平的座位,气咻咻地道:“程平這個小子,怎么這般愣头青?枉朕拔擢致名位,竟对朕如此无礼……”

  陆允明也想不到程平会在這件事上死磕,但仔细想想,她的圆只是“外圆”,其实拧得很。当年刚上任米南县令,就能跟上司把官司打到朝堂上,现在一部尚书,還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

  至于這“釜底抽薪”的计策,倒在情理之中了——她一向又狠又机灵。想到她那日问“陆相莫非也爱来两口五石散”還說什么“夜御十女”那凶巴巴的样子,陆允明脸上泛起一個无奈的笑来。

  “不瞒圣人說,那日朝会后,她便去找臣了,說這药于身子有害,让臣劝劝圣人。臣也跟她解释了這裡面的缘由,她当时便不悦起来,话裡话外指责臣于公未能尽到宰辅之责,于私有负圣人之爱重……”

  皇帝有点暗搓搓地幸灾乐祸,诚之有些年沒被人這样指着鼻子骂過了吧?

  陆允明抿抿嘴,轻叹,“如今看来,程悦安說的竟是对的。”說着站起身来,郑重谢罪。

  皇帝赶忙拉他,“這怎么怪得你?”又埋怨道,“他這個犟脾气啊……”

  陆允明却颇为公允:“她对臣有成见,对圣人倒是一片忠心。”

  有被指着鼻子骂的陆允明做对比,皇帝心裡好受了不少,想了想,倒也是,“他的忠心,朕自然知道的……”

  看陆允明的样子,皇帝却又反過来劝他,“他就是年轻,脾气急,倒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不知不觉便被拐到了“自己宠出来的人,還能怎么办”這條路上。

  陆允明轻叹:“但愿吧。”

  皇帝突然笑起来:“這個小子也确实有办法……你說他哪来這么多主意?”

  陆允明也无奈地笑了:“大约是天生地长的吧?”

  說到程平的這些主意,陆允明又跟皇帝說起程平守云州时把城墙浇成了冰城,城墙头儿上一排人头,又道:“便是城破,還想着用自己的头再骗那桑格略一回……”

  皇帝当初收了长史吴昆關於云州保卫战的秘奏,得知程平這样的安排,不是不感慨的,也因此在她回朝以后,礼遇日隆、赏赉丰渥。

  跟陆允明聊了一阵子,皇帝彻底散了郁气,“君有诤臣,不亡其国”,就這样吧……

  皇帝在自认为朝着“明君”道路大踏步前进的时候,程平也收到了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敕书,正式拜相。

  众臣一脸蒙圈:“……”

  不管大家是怎么想的,反正在史官笔下,這又是一段明君忠臣的千古佳话。

  从江南回京述职的周望川围着程平转一圈,“你這個小子竟然也拜相了!且是尚书职,老夫還是侍郎着呢。”

  程平嘿嘿赔笑。

  周望川负着手,“也是宰辅了,莫要再做這般模样!”

  程平赶忙郑重了脸色:“谨听老师教诲。”

  周望川倒笑了,又问起朝中事。程平把一些邸报中沒有的事和书信中不方便說的话都跟他說了。

  周忘川看程平,眼中精光四射:“你是想好要当這個党魁了?”

  程平面色平和安静,“若老师在朝,学生自然唯老师马首是瞻;然老师无心于此,对上谢尚书和其余诸公,学生愿勉力一试。”

  她說话时的语气,让周望川想起年轻时的邓相。

  周忘川看了她半晌,“也罢!年轻人,总要有点這劲头儿才好。”便是摔倒了,只要不太狠,总能再爬起来的。

  周望川政事堂的饭沒吃几顿,述完职,便請命继续去江南督导完善漕运。

  对這位长相猥琐内心伟岸的老臣,皇帝很是信重,为其加“太子少保”及“光禄大夫”衔,算是解决了周望川和程平這学生反比老师职衔高的問題。

  周望川再次匆匆离京,政事堂只剩了陆允明和程平。

  陆允明终于达成了与程平朝朝暮暮的心愿——虽然跟他原来想的不大一样。

  程平用的是原来邓相的廨室,那是個雅致讲究的老头儿,他走时,留下了一些书画摆设,程平都原样未动地“继承”了下来。

  程平把自己的书還有厚垫子、大靠背、小茶壶茶盏、瓦罐兰花、瓷盆乌龟都挪进来,原本的雅致上立刻就混搭了几分烟火气。

  陆允明很喜歡程平的乌龟——凶得很,给它一块不比它脑袋小多少的碎肉,张嘴就吃了进去,陆允明用手指逗它,差一点被咬到,這便是所谓的“物类其主”吧?

  当然這话陆允明也只敢腹诽腹诽,自那日程平拂袖而去以后,她便生疏客气起来,很有点公事公办的意思。

  看陆允明又逗自己的乌龟,程平忍无可忍,“陆相莫把它撑着!”

  陆允明看她一眼,放下喂食的木夹子,走過来坐在程平旁边的榻上,一边用茶盏盖子刮茶叶末一边轻声道:“悦安对它倒是心软。”

  程平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允明,他的桃花眼尾上挑,嘴角微翘,语气裡带着五分勾引,三分委屈,两分轻佻——陆相终日严肃,這般形容真是难得一见。

  “陆相言下之意是某对谁心硬了?”

  陆允明看她一眼,你自己明白!

  程平被他這一眼勾得乱了心,放下拿在手裡从他进来就沒看进去一行的书,也学着他的风流样子:“陆相莫非对那日某的提议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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