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安漂”的日子
杨华却问:“晚间我去照顾你吧,你這样,我实在不放心。”
程平皱眉:“你還真把我当小娘子了。”
杨华无奈地摇头笑笑,只好让仆人去买治风寒的药饮子,程平都偷着倒在了牡丹花根子上当了花肥。
也因为這“风寒”,程平错過了曲江探花、雁塔提名這些事。
杨华笑道:“反正你也不爱去。”
程平悠然地坐在榻上,搂着隐囊,喝着蔗糖热饮,“‘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①何等畅快荣耀,我怎么会不爱去呢?”
杨华虚点她,笑道:“口不对心!”
程平也笑,“看破别說破嘛。”
又過了两天,程平好了,看着那件绣竹叶暗纹的披风发愁,人家对自己也算有救命之恩,是不是应该去感谢一下?
但是去的话,就又翻起了那天的尴尬,這不是感谢,這是给人添堵呢。不去……陆侍郎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忘恩负义?
程平還沒纠结出個结果来,吏部铨选告示贴了出来。有博学鸿词——考诗词文章,进士们的专利,有书判拔萃——考判案,对律令要熟悉,甚至连针对明算的也有,就是沒有针对明经们的。
得,之前還怕考不中,现在這是根本不用考了。
程平這种就想混着、不想认真走官途的還好,其余明经们的失望可想而知——除了杨华。
他拿出《唐律疏议》来复习。
……太强了!程平简直对這位大哥有点崇拜了。
杨华也只是笑笑,“若做亲民官,這是必须的啊。”
程平一口老血。
因为這事又拖拉了两天,這么久了,程平更不好意思去還披风了。
馆驿可以让士子们住到铨选后,程平這些不参加的,人家虽然沒赶,自己也要早做打算。
大多数都想着出去赁房子,等待下一次铨选。
程平跟着一起去看房,又算算自己的银钱,“长安居,大不易”,得去找個工作了。
士子们找工作,最好的是入了贵人的眼当幕僚——這個,之前博得些名气的进士们或可一试;
其次卖诗卖画卖文卖字赚润笔,文笔好、字也好的做這种自由职业最好,听闻有一個字三匹缣還嫌少的。②
再次,是去豪贵之家当西席,包吃包住受尊敬還能看自己的书,這個拼的除了名气人脉還有运气;
但以上這些与普通明经们都不相干。
长安的“安漂”实在太多,多数沒钱沒名沒才的只好選擇去帮书馆抄书,帮人做刻印之类活计。所以才有之前府试时听到的,一個老明经死了,家人连归乡的路费都沒有。
程平打听了行市,也出去转悠了几天,无奈并不比别人多点什么,只好也接了几個抄书的活,每日奋笔疾书,写到手疼胳膊酸。
杨华几次想說点什么,终究沒說出口。
抄完了拿去书馆给书馆主人交差,被嫌弃太慢了,又建议学写时世书体,“如今流行的是邓相公的书法,洒脱飘逸,郎君的字未免太過圆融方正了……”
程平唯唯,领了新的书拿回去抄,心裡凄凉得很,难道就要過這样的日子過几十年?這样活着,也只落個活着罢了。
再說杨华。
那日去参加吏部书判拔萃考试,问他考得如何,只說颇为严厉,其余也說不上什么来,程平便跟他一起忐忑着。
直到吏部告示上贴出“齐州杨华授河西尉”,从七品实职,竟然是這一波授官的人裡面最高那一列的。
程平很为朋友高兴,但這也意味着离别。
看程平困顿着,杨华虽富,却不能直接给朋友钱,然而别的又给不了,临行前终于劝她:“你或可去找找陆侍郎,我看他是很器重你的。”
程平苦笑,你单知道他器重,却不知道那些阴差阳错的“孽缘”……但感念杨华的好意,便点头答应着。
在盛夏一個艳阳高照的日子裡,程平汗流浃背地送别了這剩下的另外一個朋友,彻底成了孑然一身的“安漂”。
拒绝了别的明经们去住寺院的建议,程平搬到了长安城南的贫民区,周围住的都是引车卖浆者流。
房东是一对老夫妇,带着個小孙子過活儿,他们住正房,程平住南房。
一番打扫,程平终于又安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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