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技术研讨会
五更即起,收拾完,出门在武二郎那裡买個胡饼啃着,啃完正开坊门,一路踢踏着走就行,時間尽够的。不是大朝会的时候,早高峰拥堵要轻一些——其实对程平差别不大,反正那一段路程,都是得牵驴溜边走。
来到户部,不多会儿隔壁的领导就到了,等他出去“更了衣”回来,仆役把煎好的茗茶端上,程平便去敲门。
程平照旧坐在账册刨出来的坑裡。孟季春請她吃茶——沒错這就是孟员外郎的名字,他還年少时,不知被多少人打趣過這個名字:此名莫非是纪念小郎君生辰?只是到底是“孟春”還是“季春”?难道是“仲春”?
年少的孟季春就鼓着小胖脸生闷气——那时候虽然已经显出了黑胖来,却沒有现在的气度。
吃茶這种小事還是恭敬不如从命地好。程平端着茶盏喝一口,恩,葱姜胡椒味的,好像還加了羊油,液体版烤羊肉串,若配着今儿早晨那胡饼吃,想来味道很搭。
喝過了加料充足的茶,便要干正事了。
孟季春在一堆账册中翻出算筹袋子来。打开袋子,露出裡面红亮红亮的算筹,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做的,也不知用了多久,一根根都磨出了包浆。
程平的算筹就简陋得多了,毛竹的,笔墨店卖给蒙童们两個钱一包。
孟季春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美人爱香粉步摇,将军爱名马宝刀,文人们对笔墨纸砚都讲究——无他,那是赖以過活的家伙什儿。
同理,户部這些算账的,算筹都比较讲究,有象牙的、兽骨的、青铜的,便是竹子的也是玉竹之类,更讲究的還要镶金嵌银,镂刻雕花。程悦安這個,倒显得清奇了。
程平拽下两根算筹上面沒打磨干净的毛刺,也有点尴尬,這感觉有点像——拎着沒开刃的菜刀混进古惑仔队伍?
孟季春却沒說什么,而是把几本账册翻开,给程平讲解规则。
账册不难懂,但却有点麻烦。
两税法下,各州府的税率是不一样的,要仔细核对旧年老例;夏秋季税,除了货币形式,還有实物,实物主要是各种粮,各种绢,這些都要换算過来;又要核对丁数、皇帝特批的减免政策之类——不高深,却琐碎。
程平初来,還是实习阶段,孟员外郎只给她一本小县的,他自己手裡的却厚得多。
程平鬼鬼祟祟地偷窥孟员外郎。孟季春两只带八個酒窝的胖手,摆弄起算筹来,竟然很有点“无影手”的意思。
程平终于明白了那算筹上的包浆是怎么来的了。人才啊!户部看来還真是個凭本事吃饭的地方。程平收敛心神,也用心核算起来。
程平观察孟季春,孟季春自然也要看看這新下属靠不靠谱。
孟季春发现程平的算筹竟然一直在那儿摆着沒动地方,他手头有两张纸,从纸上字迹推测,一张似乎是演算用的,一张似乎是记录用的。有时他竟然只是盯着账册瞧。
“悦安竟然也是精通心算的嗎?”孟季春大感兴趣地笑问。
也?程平不知道“也”从何来,正待說什么,孟季春又笑道:“你大约還不知道吧?窦侍郎最通心算。”
這下轮到程平惊讶了,不過想想也正常,沒两把刷子怎么当這帮人的头儿?
“下官岂敢与窦侍郎比,只是小时候学過一些,到底還是慢,也容易出错,故而還要配合笔算——不瞒员外郎說,下官实在用不大好算筹。”說到后面,程平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来,心裡想的却是,先把算筹用不好這事摆出来,万一户部跟后代银行似的组织個什么技能大赛比用算筹——我至少已经提前报备過了。
孟季春哪知道程平的小心眼,只是对她的心算感兴趣,当下放下手中的活儿绕過桌案来,程平连忙站起。
孟季春拿起程平核算過的账册還有写字的纸看,账册已经核算了不少,一张纸上都是些符号,乱七八糟的,另一张上要规整得多,是些对账册的存疑。
对符号,孟季春倒能接受,算数的人常用速记,有字写半边的,有用草体的,還有用梵文数字的,程悦安這個看着与梵文数字类似。
以后要常相处,自己用阿拉伯数字這样的事不好瞒,倒不如一开始就摊开。程平笑道:“這些数字写法是家师与一個大食僧人学的,写起来倒是方便。”然后指给他看,哪個是一,哪個是二。
孟季春点点头。
程平干脆把存疑的地方也问他。
孟季春听完,笑道:“沒想到你這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這些州府的老钱粮吏目,最爱耍這些滑头。我本待你看完這一本,有個大体了解了,再与你說的。”
孟季春便与程平說起利税账目裡面各种“花活”来。
程平又被古人的“智慧”震撼了一下。又突然想起前世一個认识的会计說的,大学四年,一年学做账,其他三年学做假账——看来,做假账真的是门学问啊,当然拆穿假账也需要学问。
程平认真学习孟员外郎拆穿假账的学问,又找出刚才账册裡的例子揣摩,到底有跨越千年的认知,本人也不蠢,即便不算一点就透,学习进度也足以让孟季春這個“夫子”欣慰了。
孟季春抚掌,“你要是早来两年,我的头发也能少掉些。”說着指指头。孟员外郎的头发确实掉得比较狠,哪怕挽髻,也能看出头顶的沙漠化趋势来。
程平赶忙表达了愿意团结在领导周围,积极为领导分忧,为和谐大唐做贡献的决心。看着那有点发亮的头顶,程平又献上治疗脱发的偏方。
前世作为網瘾熬夜老少女,掉发是程平一块心病,每次扫地,笤帚上都毛茸茸的。
網上各种偏方乱飞,程平试過不少,自我感觉有点作用的一個是发酵淘米水洗头发,一個是茶枯洗头发。
茶枯在這個时代不好找,程平便献上了“淘米水洗发大法”。
“淘米水置于瓮中……等它略有酸味了……头部浸湿……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洗下去。”
孟季春颇感兴趣地问,“是要第一次淘米的水,還是第二次的?”
“第二次的比较好。”程平做专家状,肯定地說。
“大约要发酵几天呢?時間上恐怕不好拿捏。”
程平估算一下:“冬季怕是要三四日,夏季一两日就好,关键要闻,略有酸味即可,发酵過了就臭了。”
程平又传授了“不熬夜”“少油腻”“梳子每天梳百遍”等若干诀窍,孟员外郎恨不得拿小本本记下来。
会计技能研讨会硬是让两人开成了美发心得交流沙龙,也是沒谁了。
看孟员外郎荷包上闷骚的牡丹暗纹,程平暗自得意,我就知道這位是個对仪表讲究的,果然是!又感慨难怪說什么经历都是一种财富,我的掉头发财富這会儿不就用着了?
——她哪知道孟季春的苦,人到中年续弦了美娇娘妻子,被人嘲笑犹如老父与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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