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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高官狂欢宴

作者:田大伏
這接风晚宴是盐政巡院主办的,但座中却不只盐政系统的官员,兴元府府尹等地方官也在。

  兴元府何府尹作为“直辖市市长”,从三品官,仅低陆允明一级,今日竟然亲去城外迎接,见了陆允明便上前把住臂膀,“陆五!又见到你,真好。”

  “翼云——”陆允明看上去也很激动。

  程平偷眼打量這位府尹,四十多岁年纪,凤眼玉面,三缕美髯,儒雅得很,看着与陆尚书倒似一挂的——关键是当面叫“陆五”,好基友?

  盐政巡院、兴元府少尹及其他属官都上前拜见,陆允明也介绍了户部诸官,双方按官阶一番见礼。

  何府尹眯眼觑着陆允明的脸,“我們自长安一别,都多少年了?你竟然還似双十少年,上天何其偏爱也!”

  “我們中间见過。你忘了,那年我去廷州,路過你治所,還曾喝了半夜酒来着。”陆允明笑道。

  何府尹拍拍陆允明肩膀,颇为感慨地点点头,“当日我說,等你回长安,我們再喝一场。”声音又充满了笑意,“谁想到,你又来喝我了!也罢,這個东道我還做得起,今晚我們不醉不归!”

  “好!”陆允明颇为豪气地答应着。

  旁边的盐政巡院郭廉笑道:“府尹藏的那两坛梅花酒是不是要取出待客了?”

  陆允明笑问:“莫非是龙潭寺了尘大师酿的?”

  何府尹做恼怒状对郭巡院道:“嗐!你怎的把梅花酒的事都說了?既然让他知道,我這两坛,一滴也留不下。”

  郭巡院跟着做戏,惊讶道:“啊?府尹竟然是重酒轻友的嗎?”

  何府尹指着郭巡院摇头,众人大笑。

  事实证明,何府尹不但不重酒轻友,還不重色轻友,不仅让自己养的家伎出来献艺,還請来兴元府最有名的艺伎娘子们来给老友侑酒。

  其中有一位,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在這個行当算“老人儿”了,却着实漂亮。一群满头珠翠、广袖长裙的女子中,独有她梳着利落的胡髻,小袖细衫、尖勾锦靴,手臂和腰间配着金玲,一走路便叮铃铃作响,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自来了唐代,程平還沒见過這种又個性又漂亮的姑娘,不由得眼前一亮。

  何府尹显然与她是相熟的,笑道:“雁娘先为我等舞一支柘枝来。”又要亲自为她敲鼓。

  程平见過胡旋舞和剑器舞,却還沒见過久负盛名的健舞柘枝。

  陆允明举杯待饮,目光随意扫過,看到程平目光炯炯,不由得轻笑,就這還不娶亲呢。

  鼓声响起,雁娘举起袖子,轻轻甩出,扭腰回首,再抬腿,舞了起来。

  鼓声时而缓慢,时而迅疾,舞蹈也是,时而婀娜,时而矫健,铃声与鼓声同在,翠袖共罗裙翻飞,简直好看得炫目。

  一阵急鼓之后,是缓缓的三声“咚咚咚”,雁娘一個深深的下腰动作,又缓缓抬起,然后对众人嫣然一笑,行礼收场。

  满堂喝彩。

  “诚之,還有诸位,大家看這柘枝舞比平康坊的娘子们如何?”何府尹笑问。

  陆允明微笑道:“矫健娇美,不让曹氏。”曹十二娘是先时柘枝舞名家,還曾进宫给先帝献過舞,陆允明這评价是相当高了。

  何府尹大笑:“两京女郎不知多少求陆五郎一句赞,而不能得,雁娘福气不小。”

  郭巡院提点:“還不好好谢陆尚书?”

  雁娘对陆允明轻轻一福,眼波流转,“儿多谢陆郎盛赞。”

  這又是什么情况?似乎闻到了一丝皮條的味道。程平第一次近距离围观唐代官员开狂欢派对,不知道流程,难道要开始掉节操了?

  她一個敬陪末座的小吏,沒人关注,這会子就专心当起了吃瓜群众,不知道陆尚书這平时老道貌岸然的,這节操是怎么個掉法?

  陆允明微笑道,“小娘子该得的。”又转头对何府尹笑道,“翼云鼓敲得也越发好了!這样的好乐好舞、高朋琼宴,不有佳作,何伸雅怀?”①

  程平立刻肩就塌了,陆尚书,你行的——又作诗!

  陆允明的提议立刻得到附和。

  陆允明作为首倡者,又是才名在外的,自然要先作,他略一沉吟,便口占一首小词。

  前半阙铺陈酒宴丰盛、歌舞好看,以显示主人的好客,词风很是典雅富贵。后半阙却突然画风一变,“十年一别,征路相逢,明日又客行。回望处,夕阳千万峰。”②

  何府尹认真地看着陆允明,半晌,唏嘘一叹,离席走過来,“诚之,来,我們满饮一杯。”

  有陆允明作的主旋律压阵,后面的诗作都少了些靡靡之气,多了些典雅忧伤的文人情怀,宴会還真的“幽赏未已,高谈转清”起来③。再后面的歌舞饮酒,也都沒超出正常范畴,一直到酒宴结束,都沒出现程平以为的掉节操场面。

  陆允明带着户部诸官与东道主们告辞,何府尹笑道:“我知你挂念王命,故而喝得不够畅快,待我任期满了回京面圣时,我們一定一醉方休。”

  陆允明眯眼笑道:“好!”然后由侍卫扶着登车而去。

  看着黜陟使仪驾走了,郭巡院小声问道:“府尹如何沒让雁娘……”

  “襄王梦裡都是社稷事,沒有神女,不必多此一举了。”何府尹背着手,转身摇摇头走了,“本官舍出面皮,也只能帮你到這儿了,自求多福吧。”

  陆允明喝得确实有点多,头有些疼,本也有些伤风症状,這下子更严重了。

  来到馆驿,洗漱過,头越发疼了。

  看他面色不好,用手指揉眉心,侍卫楚信道:“奴去找驿丞,问他坊内哪家医馆可靠。”

  陆允明摆摆手:“都這個时候了,不要多事。我睡一觉,明日也就好了。”

  “還是看一看吧,阿郎睡不好,精神不济,明日怎么应酬?”

  陆允明皱眉:“你去找程主事,他备了好些药饮子還有丸药。治這种常见病的,他那裡肯定有。你去要些来就是了。”

  楚信叉手,转身出去。

  程平喝得不多,最多算微醺,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热水澡,换上干爽衣服,正晾头发,不意這时候有人找,赶忙拿簪子挽好头发,身上收拾齐整,开了门。

  听楚信說了症状,程平翻出一剂药饮子,三种药丸。

  “饮子是解酒的,這個丸药是退热的,這個镇痛,這個可以内清火热、外散风寒。若是不体感恶寒,就不用吃這個退热的,别的尽可以一同服用,我问過医者。”

  楚信谢過程平,接過药来,临行抿抿嘴,又看她一眼。

  這次跟陆允明来的是楚信——就是上次东市救過程平一次那位。這位楚侍卫跟韩秀不同,說话少,但很会做事,程平跟他却不似跟韩秀亲近。

  這是有话說?

  程平挑起眉毛,好吧,我知道這时候不只药過去,人也得過去表示一下关心。

  “楚郎君,等我!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座主。”

  楚信停住脚,還好,阿郎這位门生不太笨。

  看见程平,陆允明却有点惊讶。他眯眼笑道:“你怎么還亲自送過来?”

  “楚侍卫說座主不爱吃药,让我来劝劝。”程平笑道。

  陆允明看楚信一眼:“多事。”

  楚信看看陆允明,看看程平,拿着药引子出去煎。

  陆允明只着中衣歪在榻上,身上搭着薄毯,用手支着头跟程平說话。

  他因为喝了酒,眼周泛红,眼睛裡却水汪汪的似有波光,眼神也不似平时严肃,带着点迷离,终于把他的桃花眼风情全部显露了出来。

  程平却沒空欣赏他這风情,她用热水汤匙把丸药研开,“這样是有点苦,我问過那医者,整個吞了不行嗎,他說還是研开了药效更好。座主就這样喝了吧,再吃個蜜饯就行了。”

  陆允明失笑,還真以为我怕吃药呢。

  看陆允明把半碗药一口闷了,程平赶忙递上清水和蜜饯——小零食桌子上本来备着就有的,程平屋裡也有,但沒陆允明這裡样数多,也沒這么精致。

  陆允明只接了清水漱口,却沒吃蜜饯。

  程平觉得似乎還应该再坐片刻再走,不然显得不够真诚,便坐在陆允明对面。

  对上陆尚书這副“玉·体·横·陈”的样子,突然有点不自在,便沒话找话:“座主与何府尹是多年旧友了吧?”

  陆允明微点头,“就像你和杨华一样,一起考過来的同年,当年最相和睦的朋友。”

  程平怔一下,今天這场景,程平不是沒觉察,若是以后自己与杨华、周通也玩這心眼儿,心裡想来也会觉得悲哀。

  看程平那神色,陆允明眯眼笑了,到底年轻,還沒被這世道磨砺過,心软,也心善。

  程平知道他笑什么,心裡骂一句,“面带桃花的男人,果真值不得同情。”

  “去吧,别跟我這儿耗着了,早点睡。”陆允明笑道。

  程平早困了,当然恭敬不如从命,站起来对他行礼,“座主也吃了药早点歇息。”

  陆允明点点头。

  程平恭敬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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