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张耳陈余之旧事
法正是打定主意要让张松表态個明白。
张松深深的看了两眼法正,才做下了决定。
“孝直既然說到這儿,那我也就直說了。”
“曹孟德的基业在北边,在中原,益州地处西南,他是鞭长莫及。刘玄德的基业在扬州在交州,如今又得了荆州,若是觊觎益州,则随时可取。”
“那么子乔兄的意思是帮刘玄德?”
张松沒有从這句话看出来法正真正的意思,他摇了摇头。
“曹操离得远,他得到益州就困难,刘备离得近,他得到益州就容易。如果我們帮曹操,那么对曹操来說,我們立的功就大。如果我們帮刘备,对于刘备来說,我們的功劳就沒有那么大了。所以我想……是否可以帮曹操?”
张松說完,法正沒有立刻接茬,张松也沒有催促法正,他知道需要让法正思考一下。
過了许久,法正才张口說话。
“若是半年前来讲,确实是曹操的基业根基更为深厚。可如今扬州的刘玄德发展的這么快,转眼间就壮大了起来,由不得曹操再掉以轻心了。”
“当两方势均力敌的时候,地利就显出来了。中原乃是四战之地,本就失了地利,而曹操如今又被抓住了机会,正处于北方虽沒有敌手,却未能吞并北方之时。”
“天时与地利,曹操都不占优势。”
“至于人和嘛。中原地区人口众多,土地肥沃,曹孟德自然有很多的兵源,扬州与交州人口虽少,土地虽然稀少贫瘠,可這些年,来自中原逃难往南的人不少,如今,刘玄德又得了荆州,人口方面的劣势更是得到了缓解。再加上刘玄德的名声向来比曹操更好,如此一看,人和方面,曹孟德也沒有绝对的优势。”
法正皱着眉头对着张松。
“按现在的情况分析,乃是刘备占据优势。哪有逆天下大势而为的?”
法正說的這些话,似乎张松也早就想過,他则不以为意地摇了摇脑袋。
“孝直此言差矣。”
“正如我方才所說。既然要谋划将来,那自然要往大的谋划,我素来也知道孝直不是那种得一些小利便可以自满的人。”
“既然有提笔治天下之才,当然要有足以匹配的功劳,才可以将咱们送到那個位置上。”
“正是现如今分析,曹操属于劣势,我們如今帮曹操便属于雪中送炭,而帮助刘备仅仅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刘备那边,如今也是文臣猛将多如云星。若沒有足够的功劳去见刘备,又如何能在他那裡将高位取而代之?”
法正摇了摇脑袋,依然要劝张松。
“曹操地处中原,世家大户,数不胜数,曹家、夏侯家、荀家等也多有良才。在刘备那裡得不到高位,去曹操那裡恐怕也难吧?”
张松坦然承认了這一点。
“孝直所言不差,但今时不同往日啊。”
“如今曹操正处于四面楚歌之际,我們去帮他,他岂有不厚待之理?”
“我听說,在官渡之时,曹操几乎山穷水尽,区区一個许攸前去相见,曹操便慌忙前去迎接,连鞋也顾不得穿。”
“以你我二人之才,以益州地域之广袤,以曹操如今形势之危急,难道還愁不如区区一個许攸嗎?還愁曹操不倒履相迎嗎?”
听了张松的话,法正沒有立刻回答,反问了一句。
“看来,子乔已经经過了深思熟虑。真的已经做了决定了嗎?”
张松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认为自己怀才不遇很久了,也忍刘璋這個无能的主公很久了。
“我意已决。這是我与孝直素来情谊深厚,才想与你共谋大事。”
张松期待的看着法正。
法正說道:“要做大事,我們两個却還不够,到底還是要說服刘璋。”
张松却不以为意。
“刘璋暗弱无能,沒有主见。只凭我這三寸之肉舌,便可說他摇摆不定,到那时,再随便来個人帮腔,便可将其說服。”
“孝直你要帮我呀。”
法正想了想。
“只是我不好在明面上出力,一来我本是外地人本来就不受刘璋和其余同僚的待见,有我开口反而适得其反,他们会怀疑我包藏祸心。”
“二来,我本来就人微言轻,对刘璋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這样一看,我去找刘璋开口或我在明面上四处联络,只会适得其反。”
“子乔兄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便請子乔兄放手去做吧。若是需要什么钱粮,我在暗中一定鼎力相助。”
张松听了,立刻拍手叫好。
“好!好!”
“有孝直這句话,我就放心了。咱们兄弟戮力同心,一定能够做成這件大事。”
“由我出面,必然为咱们兄弟争一個大大的功劳。”
张松满意极了,他来找法正,为的就是這個。
他自然知道法正有才能,但却也知道這個时候确实不是法正适合出面的时候。
以法正的身份很难影响刘璋的判断,反而会让人怀疑他這個外人有什么阴谋。
而张松就不一样了。
但是要做成這件事也不容易,不仅仅要說服刘璋,還不能惊动其他人。张松的盟友并不多。
想要带着整個益州去投靠别的人,只有对益州不满的人才会愿意。
天天骂着刘璋无能,一直觉得怀才不遇的张松和法正是天然的盟友。
但是其他的益州人就未必了。
而要做成這件事,中间的利益交换自然不少,但是张松却沒有這個能力。
虽然可以动用家裡的一些钱财,但显然不能动用,不能打草惊蛇。
他的兄长张肃就是一個太守,官位也不算小了,能动用的资源也不少,但是张松必然是不能动用的。
毕竟张肃已经是一個太守,她也不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他对益州很满意。
所以他必然不会帮助张松的。
如果让他知道了這件事儿,說不定還得去阻止张松。
而法正本来也动用不了什么资源,但是這段時間以来,通過与刘备之间的通商,手裡掌握了大量的资源可以调用。
那么法正只需要在暗中提供资源的帮助就够了。
而张松也不希望法正在明面上上蹿下跳,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张松虽然自视很高,但也不得不承认,法正的才能不在自己之下。
要唱好一出大戏,必然要有一個主角,一個配角。
如果法正也跑到明面上来,难免要分走自己许多的戏份,那么将来曹操论功行赏的时候,对于张松来說,岂不是不太妙?
所以眼前的结果对于张松来說是最好的结果。
送走了张松,一個人从屋中出来,坐到了刚才张松坐的那個椅子上。
原来,這院子中的两张躺椅,其中一张并不是给张松准备的。
只不過张松来了,而糜竺特意的避开而已。
“沒想到他会做出這個决定。”
糜竺对着法正說着,“這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嗎?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明明是我們的赢面更大,放着更容易到手的功劳不要,非要去博一個更大的。”
糜竺一時間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有些哑然失笑,但想一想,是张松又感到正常了。
放着稳定可以到手的利益不要非得自信的去拼一把,這不就是那些自视過高的人喜歡做的嗎?
“他做出這個决定也很正常。”
法正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以前我們两個人在這益州都被排挤,但毕竟是我的身份更低一些。他在外面受了委屈,便跑到和我一起過来痛骂,在我的身上,他多少能找到一些安慰。”
“可如今這情况不同了呀。”
法正连连的叹气,毕竟张松是這益州为数不多的朋友。
显然法正是不能和张松走一條路的,法正也已经多次的旁敲侧击的劝,可既然张松一意孤行,那也怨不得法正不讲情面了。
毕竟要做的事情是大事告诉了张松,万一不能把张松說服,泄了密,那就更糟糕了。
說到底還是功业成败更为重要。昔日那些情分,就在這两句相劝上了。
“我看他是昏了头。他来找你,是因为手底下沒有资源可以调用,如今你手底下有些资源。可他为什么不多想一想,你的资源是哪裡来的呢?”
张松想找法正一起帮曹操对付刘备,可是法正在這益州過了那么久的苦日子,是凭借着刘备才過上了好生活。
“他不是沒想過。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都是聪明人,又是好朋友,彼此之间是多么的了解。
“過去他的身份比我高,但现在不同了。我兼顾着两地之间通商的事情,当初多少看不起我的人,现在都得在我面前阿谀奉承。可他還是那個不受待见的别驾从事。”
“他当然会感到不甘心,所以才会有了這一次要投靠曹操博一個大的。”
“毕竟现在我已经和你们搭上线,在你们那裡,我也算是有功劳。若是张松,也要和你们一起做事,无论是论功劳,论资历,他都比不上我。”
“這让他又怎么能够甘心呢?”
糜竺吹了吹热茶,咂了一口茶,說不出话。
這两個人现在已经离心离德,他实在是不好做出评价。
多說不如少說,反正改变不了结果,也免得做這個恶人,让人觉得自己在挑拨离间。
院子裡安静了许久,只有些许的风声和树叶的婆娑声,火炉煮着茶壶咕噜的声音,以及时不时的那熊猫吃的舒服的嘤嘤叫。
两個人都在静静的喝茶。
看似享受着這静谧的氛围,但其实心中都在翻涌。
法正的心情非常的复杂。
正如糜竺所說的,张松想要利用法正现在掌握的资源,可是张松为什么不想一想,法正的這些资源都是从哪裡来的呢?
难怪說张松是昏了头,嘴上說着法正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但其实不還是一厢情愿的把人当成傻瓜。或者是故意不去往這方面想,故意自己骗自己。
以前的法正在益州总是受到排挤,這其中固然未必沒有法正自己的性格的問題,但法正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且法正自己的原因也不是主要原因。
正是因为搭上了刘备這條线,处在這两地通商中间节点,這才一扫往日之颓势,扬眉吐气。
若這個时候說动刘璋,带着整個益州帮曹操斗败了刘备,反正這边与刘备相勾连得到的好处便都要化为乌有了。
将来的日子便需要這益州人都個個显神通,去和曹操搭上线勾连了。
法正在這群人裡又能占据什么优势呢?显然是一点优势都沒有的。
法正现在吃的是刘备的饭,吃的安稳,吃的满嘴流油。
而如今对于天下的争夺,刘备又抓住了时机,在此刻占尽了上风。
而法正是刘备在益州的最紧密的联系人。
等刘备斗败了,曹操要进入益州的时候,自然要靠法正带路。
和张松要投靠曹操将益州献出去的功劳一样,只不過如此之大的功劳要落到了法正的头上,而且法正也和刘备联系的時間长了,算是有些资历。得到的好处自然要更多。
张松作为法正的好朋友,其实是可以分一杯羹的。
有着法正牵桥搭线。即便法正吃了大头,难道作为二号人物的张松還怕在這裡面吃不饱嗎?
遗憾的是,两個人利益一致的道路,张松沒有去選擇。
张松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選擇了一條利益相悖的路。
因为以往的张松地位比法正高,现在法正起来了,但张松仍然沒有转過這個弯。
也许他确实有些想法,是想将法正作为朋友的。
但是法正這個朋友最好是靠着自己吃饭,而不是自己靠着法正施舍。
“自古以来都是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啊。”
空旷的小院,法正幽幽的叹了一句。
糜竺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沒有多說废话,只谈了一桩旧事。
“我听說当年张耳和陈余都起于微末之中,穷苦的时候,他们两個可是真真正正的刎颈之交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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