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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哦

作者:未知
烟火秀的观景台,陈一闻盯着面前的秦卿,好半晌沒說出话来。 秦卿道,“骑摩托车就是为了解個闷,另外我有穿骑行服,戴头盔,也绝不超速,所以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陈一闻目光从她紧身衣上收回,心想我看着你仅仅是因为這些嗎?忍住了說出手感很好会被踢飞七百二十度的這种话,他看着下方的街市,道,“你猜今天過后,别人会怎么說我們之间的事情?” 开什么玩笑,文学作品影视大片裡宣扬得可不都是英雄救美,但现有秦卿万人丛中横刀立马抢走陈一闻,都不知道明天会发酵成什么样子。 毕竟眼前的女子现在隐隐就有励志向国民少女的趋势。 秦卿歪着头看来,“我倒是无所谓,你担心?” “知不知道今天你要晚来几分钟,我就成别人利用的工具人,但你這么出现,自己可不就搭了进来,你小姨难道沒阻止,不知道会影响到你?” 秦卿现在正是风头正热的腾飞期,如果此时曝出和陈一闻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会引来怎样的轩然大波?以秦卿小姨的個性和立场,秦卿今天的這事,难道不是在她尽量避免的范围? 秦卿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山下的灯市,“聚星业联盟成立,你是不是会被遭到封杀?菠萝網是不是融资都困难了,沒有了菠萝網,你所喜歡想表达的那些东西,不是都沒有了出头之日?” 陈一闻不发一语注视她。 秦卿微有些不自然道,“你策划的《单车少女》這么红火,我還是看中菠萝網和我之间的契合,這就是土壤,我也需要這样的宣传阵地。” 陈一闻“哦”了一声。每個人都在成长,秦卿如今带来的感觉,更多是蜕变有了长足的成长,似乎也不再是那個曾经在商院校园裡骑车刷圈的少女了。 两人之间陷入一定的沉默,秦卿微微懊恼,她其实今天到来,一时冲动有之,但未必不是沒有下决心。 他们总是会错過,小时候她比他高,又性子强势,一群男生挺爱逗弄她,然后被她追得哇哇叫,陈一闻個子矮小,跟着那群男生后面,结果倒是每次被秦卿追上时都幸免于难,于是那群男生气不過,嚷嚷“秦卿你是不是陈一闻的媳妇儿,怎么老打我們不打他!”当时說得两人面红耳赤,就在陈一闻带着些感激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迎来的就是她慌乱之际喊出“谁說的,我照打不误!”当面一拳,捶掉了陈一闻不切实际的幻想。 虽然如此,陈一闻不是那群男孩子中個子最高的,也不是最好看的,但是在自己发烧感冒昏昏沉沉下不了床的那個时候,他就受在外讲习的外婆之托,在厨房操持煮上一锅粥,软糯的米粥,就是陈一闻当时最好的厨艺了,煮好粥盛上一碗,又到床头這边,每隔一段時間用湿帕子给她敷额头降温,喝粥過后又把中药罐子墩炉子上熬好端给她。明明瘦瘦小小的陈一闻,那时候她回忆起来的身影,轮廓就像是发着光。他在厨房忙活,给她端来碗时一双手手指很长也很稳。后来她打他下手也就轻很多了。 中学时期一個班,還当過一段時間同桌,他說某某某女孩长得好看的时候,她就闪烁其词嘲笑他哈哈哈原来你喜歡那样的,然后在体育课追逐打闹,会咚咚咚把他捶得像擂鼓。 每逢生日他送的东西其实一直收藏着,放家裡锁着的那個柜子裡。而她送他东西,也总是会仔仔细细精挑细选一番,只可惜每回都被陈一闻忽略過去。看着他渐渐成长,从矮個子,变得和她一般无二,甚至在外婆院子树下的那個转身,都比她高一小個头了。后来就是中学毕业前夕父母离异,她被确定判给母亲,从此再沒有了无忧无虑,在母亲那個家庭她显得像是外人和拖累,她开始怀念那些小院打打闹闹的时光,那是少年时度過的光阴,相伴到慕艾,暗暗地喜歡,這些平淡如水的惯常,后来都糅进了被现实而必须要成长的生活。 她沒有跟他說過她回忆起来最好的日子,都是和他一起度過的。 她沒有对他說過,听說他在高中时期有喜歡的人那個晚上,她独自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走了很久,然后遇到了一帮喝醉酒调戏骚扰的社会人,還好她跑得快回家,只是路上也狠狠摔了一跤,结果回家母亲還沒从麻将桌上下来。 她沒有告诉他曾经因为她“卿姐”的绰号来找她约架的女生,因为喜歡她而拦路来骚扰的那些总在模仿电影裡江湖的混混。 一度她也可能成为那些抽烟烫头打架的街头少年,可最终她還是沒有滑落成那样子,在冯秀莲的院子裡渡過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大概都是她不那么怨恨的原因。 她觉得兴许有一天会在他的面前,对他诉說這些年的离开,他们的经历和故事,她也很多次幻想過像是眼前這样的场景,一处能看得到他们一起长大城市的高地,只有他们两個人在那裡,可以肆无忌惮的說很多的事,像是小时候那样的打打闹闹,說自己的烦恼,亦或者,告诉对方,其实一直都很喜歡他。 …… 烟花在头顶炸开的那個时刻,陈一闻其实此前已经预想了很多有趣且美好的画面,一男一女顶着下方那么多双眼睛看星空下的烟花,所谓“罗曼蒂克”到头了也就如此吧。 秦卿眉如新月,一双瞳子又黑又亮,像是两颗黑宝石,小时候欺负她的那些男生,更多的是想借故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吧,只是她偏偏又略显高冷,体育一直很好,记忆中可以用英姿飒爽来形容,一般人看来生人勿近,可只有陈一闻爱挑惹到看她面红耳赤追着自己打的样子。只是這样的秦卿,随着大运会夺奖,纪录片的传播,她逐渐释放特长展露头角,现在有一波不好的风气,老把她吹成国民少女,這让陈一闻很是不爽,都快大学毕业了還少女少女,不要总以为穿個运动装短着头发就减龄啊,這些人是不是有恋少女癖?更何况别以为广告拍出来她穿個运动衫就看上去清纯,一拳一個摄影师相不相信? 只是這外界喧嚣,他们大概便越来越少有這样的时刻了吧。 秦卿的身影在焰火的光雾中上前,伸出手,从后面揽住了陈一闻。 感受到身后女子躯体的热度和微微的颤抖,陈一闻也僵着怔着甚至可以說呆立。 “不要转過来。”身后的女子如是說。 “這段時間我经历了大多都是以前只存在于想想事情,拍广告,参加大环赛,挑战一個接一個,有时候累到一摸到床就睡着,很多时候一觉醒来,都害怕這些是梦,你知道那种感觉嗎,你中了大奖,好多现金摞在床头,会把人笑醒那种……结果醒過来第一時間去找却什么都沒有!” 陈一闻心想這是什么画面什么台词,是命运的编剧烫了手還是小說作者沒睡醒。不過好像還是很秦卿。 “很多事都来之不易……前段時間找我拍摄广告的是家外企,后来知道原来裡面有两個部门提出方案,一個是确实认为我和集团理念符合,对他们品牌個性很有帮助的产品总监。另一边则是外企大华区负责人,找的是周怡,大明星。听說捆绑交易,背后达成了一些协议……最终那位总监越级汇报,他们总部讨论结果是维持第一方案。我的广告播出后,那家公司股票涨了五個点,他们内部经历了一番人事震荡,那位外企大华区负责人被裁撤,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周怡……沒想到,不只是你可以带来一届声势壮大的大运会,我也可以有這样的影响力了……” 她說着,陈一闻就听着。记忆中她還从来沒有這样对他倒出過心裡的事情,她的彷徨她的委屈甚至她可能有的小得意,在過往的過去裡,她都从未对任何人說起過。 她家裡发生变故,她自觉不是正常的家庭了,于是也就躲陈一闻远一点,远远的看着他。那些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时光裡,她会在和他处于不同的区域和不同的学校裡,想着也许有一天,他们能够重新再相遇。 冯秀莲的那個院子,有两人一起长大的過去,是一個起点和交点,他们终于同样在商院重遇,陈一闻又和她回到了那個小院,记忆裡那些快乐的时光,像是又重新回来了。所以她和他斗嘴,交手,以及每每和他吵闹后骑车离开去赶课表的路途上,她都会心情出奇的好,甚至有时候哼歌或者傻笑,也不知道路上有沒有人看到。 而现在,秦卿就這么对他說着。 一辈子会遇到那么多人,有的人昙花一现,有的人只是短暂的交集,却也值得一生去回味。有的人甚至就牵连了你的過去,粘着分不开,想到都觉得呼吸钝重如稠。還有的人,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去想,因为怕想起,就会痛恨当时什么都沒有去做的自己。 秦卿兴许是怕了,所以她沒有成为那一种人,所以她在结束了拍摄過后,就直飞青山,赶到這裡。 她不怕累不怕疼也少见不怕黑,但她怕失去。怕一转身就把眼前的男子抛于茫寞,而此后经年,他们只能隔着人海遥遥相看,或者再也不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告诉你這些,我只是想說……我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种喜歡,是也许在我的人生裡,再也不可能和一個人下河捉鱼,爬树掏鸟窝,给蚂蚁窝搬家的喜歡。” 說着想要說的全部的话,秦卿像是吐露了個干净,而這個时候,已经有一些自嘲的轻声道,“你嫌我碍事也无所谓,只要你不讨厌我,我远远看着你就好。如果你有什么困惑,或者我给你造成了麻烦,你不想听到這些,也不希望和我以后再有交集,請不要转過来,不用亲口告诉我答案,我本就不要你有任何回应,我会自己走的……就当我今天說的只是废话,明天睡一觉起来你就忘光了。我、我不会再打扰你。” 說着,放开了陈一闻的秦卿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 她站在焰火炸开又熄灭短暂寂静的阴影裡,看到前方那個沉默着的颀长背影,他的气息和体温還残留于感官,只是随着风和冷意逐渐散去,而她也在這样的静默中渐渐失神落魄。 …… 半山腰的街市,秦卿小姨站在那裡,远远看着观景台那两道身影,她轻轻一叹,其实她本应该给秦卿把关,而且作为她的经纪代理,她应该摒除一切对她不好的负面因素。然而实际上有些事情哪裡能這么简单。作为最亲近的人,左右她這种事情从来不是她的原则,有时候她所能做的,就是把利害关系呈清,做决定的是她。而她做出的任何决定,哪怕她准备明天跳进火坑,她也会跟。 就像是今天来之前她說過,虽說她的成功有陈一闻的伯乐之功,然而修行毕竟還是她自己的事情,特别现在是成年人的她更应该看中现实和长远,现在给陈一闻支撑未必能起到多大的效果,把自己搭进去不說,還可能根本收获不到相应的回报。 如果真的想要报答他,那么在他日后事业低谷时的一笔资金,或者一個资源的引荐推举,都可以达到效果,何必在這個时候選擇公然支持与聚星业对抗,這是最不明智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一己之力将创立的一家公关策划和一家传媒公司拿到青山市府权威十大创媒影响力品牌两席的秦卿小姨,从来不相信单方面的飞蛾扑火会有什么皆大欢喜。 這世间多得是求之不得的苦果,她不想武断的认为這是遇人不淑或者所托非人什么的,而实际上两個人的相处和付出本就应该是基于平衡平等的经营,俗话說“门当户对”,在她看来其实不一定就是要门庭相当,而应当是双方互有需求。我需求你体贴,你需求我内秀,亦或者你看中我才华,我相中你涵雅。而這些往往都和各自的出身经历家庭背景息息相关。 反之一团火在冰上面跳舞,就算再炽热,最终沒有得到回应還是会渐渐熄灭。对于陈一闻這样才华横溢的人来說对秦卿的帮助或许是因为她青梅竹马身份近水楼台的一场创作拍摄,从而给予了她能够腾飞的舞台。或许只是他顺手为之,但对于秦卿来說,便可能像是眼下這样,即便自己羽翼可能燃烧殆尽,却還是要去扑火。 不平衡是最困难的事情,门不当户不对也是如此。兴许只是别人的一個顺手给予的帮助,而你能付出的,可能只有自己的人生。 结果如何。早就是過来人的秦卿小姨,只觉得這可能是注定的属于秦卿逃不开的劫,亦或者是她的涅槃或者蜕变。 如果不让她這样撕心裂肺刻骨铭心一次,秦卿可能永远都成不了她心目中神往的那种女子。 茕茕孑立,当一应风雨,值得凤冠加顶。 …… 看着陈一闻的背影,秦卿咬了咬嘴唇,她有些卑微又有些想不顾一切逃离的缓缓退后,背后不远处就是她的摩托车。 就在刚才,她鼓起了可能有史以来最大的勇气,這和她22岁大环赛夺奖比赛冲刺时不一样,也和她敢于接了广告让自己在公众面前亮相不一样。 就像是义无反顾的来到青山顶,当着众人面抢走陈一闻,就像是眼前刚才的那番话,那可能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勇气。 也可能是余生都会记得的那一次奋不顾身。那是他们的童年,年少时的相伴,十四五六岁萌芽的慕艾,是這样渐渐如坝蓄水,可以不顾一切,仅凭一腔孤勇,真真正正的喜歡。 而這一切迎面撞碎,注定是自己的头破血流。 遍体鳞伤会不会她不知道,但她很清楚从此以后,她可能会因为提及這個人的名字就会痛一下,像是被剜上一刀。這样的日子,会過上好多好多年。 就在秦卿红着眼准备跨上摩托车永远消失的时候,却一下子被拉住,身子去势很疾,但拉着她手的手也很稳,所以一下她发丝扬起,身体停顿,不知所措。 回望时看到紧紧握着她手的陈一闻的面容,他道,“刚才一下子沒反应過来……你突然就想跑,還好抓住你了。我想說秦卿不愧是你,卿姐之名并非浪得虚名,就连给人表白都這么有创意。” 秦卿立即面红耳赤,想要挣脱开来,可陈一闻拉着她的手很紧,本来她也可以甩开,且一定做得到,但她這时候也任他握着了,只是象征性挣扎两下。 “我跟你开玩笑,不要当真……你不会真信了?”秦卿盯着陈一闻,一脸好奇天真的模样,只是身子一直微微轻颤。 “你又不是演员,演得不好,下次别演了。” “真的……” “好吧,那我假装不相信。”陈一闻看着秦卿,這個此前有一腔孤勇女子,此时好像瞬时就变成了缩头乌龟。 可是秦卿沒有再挣扎,陈一闻也就一直牵着她的手。 “我突然想吃冰淇淋,這裡有卖嗎?” 秦卿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能浮上水面喘口气一样,四处看,“那边只有自动售卖机卖饮料,哪裡有冰淇淋?” 陈一闻指了指她的摩托,“你不是有车嗎,我們骑着去找個地方买?找不到就骑到天荒地老。” 秦卿把头盔塞给他,两人一前一后,秦卿戴着猫耳盔骑着摩托载着陈一闻在烟花灿烂中离开高顶,陈一闻這回紧紧抱着她的腰,名正言顺。 后面找了山脚一家面向游客开的小卖部,两人终于人手一個蛋卷冰淇淋,面对山峰和半山腰遥远的游客喧嚣处,吹着风吃着冰淇淋。 哦,牵着的手再也沒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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