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11
他一直說他祖上有文豪的天赋,一代传到一代,到他這可能不顶用了,不過他倒很乐观,从学会拿笔杆,就开始写,不断地写,他乐呵呵的,写出来后也沒敷衍印在什么小纸头上,他花重金贿赂了狐狸,精明的狐狸尽管如此,也只是给了极为普通的狐狸纸,他誊抄完毕了后,曾经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堵温故知,要温故知给他画封面,看他這么诚心诚意,温故知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他。
再后来印出来后,分发给阿婆阿叔们,小姑娘们,谁家的小囡囡,他太爱笑了,谁都记得他,尽管很少能看到最后,但都期待他下一本什么时候出来。
因此他今天也在伟大的文豪之路上。
温故知好几天不愿意出门,保姆时常担心他,盯着他头顶瞧是不是真要长出耳朵,毕竟谁也不知道蓝猫诅咒是什么內容。
他就长着這根猫尾巴忽然出现在奉先生家裡,晃来晃去,奉先生有一天突然给了温故知两個選擇,左边是书铺,右边是選擇一把菜刀将尾巴切下来。
“毕竟也有断尾的猫。”
温故知竖起尾巴,尾巴炸成了蒲公英的形状,奉先生瞧着他這尾巴是越用越顺心,温故知一脸防备地看着奉先生,他虽然不喜歡這根尾巴,但并不代表别人就可以随意处置它。
奉先生起身說走吧。
温故知带着他的红油纸伞,落后几步,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温故知的尾巴不老实,总是沒事就往奉先生身上卷,温故知說我又沒长過尾巴,它能跟我一样嗎?
他总很理直气壮,奉先生也有办法,将他的尾巴打成了结,插了個小牌子,上面写:此物乃变态。
温故知干瞪着眼。
小老板看到温故知先问今天也来了啊?還要来找和上次一样的?随后他从柜台探出身,也是吃了一惊,不比当时奉先生的惊讶来得少。
但他听到两個人的来意后就很为难:“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這裡的书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也许……”小老板煞有其事地建议:“你们可以去蓝猫寺看看。蓝猫一族神神秘秘的,产业规模大,从毛巾到城市吸尘器,又布满了蓝猫的眼线,你找它们,它们也一定知道,所以我建议你去蓝猫寺,說不定就蒙对了。”
蓝猫寺很远,几乎要翻過城的另一边,与那亲寺、狐狸寺形成三足鼎立的形态。温故知看向奉先生,他觉得奉先生不必去,其实也找不到理由。
他们往回走,也沒說找不着蓝猫解开诅咒了,温故知告诉奉先生最好還是不要去蓝猫寺,蓝猫寺是作法寺,通天地,蓝猫祖先有灵,就這么一直传下来。
曾经有一年,有個当母亲的在蓝猫寺哭诉,想要见见死掉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還晴好的天一下雷声大作,一道雷劈下,将這個哭诉的母亲赶了出去,从此再也不准她进入。
后来众說纷纭,大体上是离不开這個母亲是怎么逼死自己孩子的缘故。
温故知担心自己去蓝猫寺,会连累到奉先生,說不定喜怒无常的蓝猫也会降雷劈死他。
“虽然我是很想和您在一起。”但是被劈焦的奉先生并不好看。
最后,奉先生主动說去蓝猫寺。
温故知甩了甩尾巴,眯起眼睛笑着說:“您真好。我喜歡您真是太好了。”
奉先生不理他。
蓝猫寺四面环水,唯有坐船去。
今天乌篷船的顾客只有他们两位,每一位一枚玉兔币,一上船,温故知就說我给您念诗吧。
情诗。
奉先生闭着眼,让他念。
温故知想了想,决定趴着念,尾巴有节奏地甩来甩去,一边搅动水面,一边发出鸟一样的揪叫,這样的声音是刚成年的鸟,急脆脆的,過了一会温故知又发出猫叫声,仰着脖子,晃着叫,最后咕噜咕噜从喉咙发出来,猫叫转变成狐狸叫,一种尖细的小声的动静,此时一定要有在洞口一晃而過的尾巴尖,只有明确地回应了,它们才会转過身,虽然它们对爱美有着直白大胆的需求。
随着温故知不断变化的声音,船驶入黄昏月霞,湖水从碧蓝变作梅红香,一朵朵的秋香云开始降雨,簌——簌——的。梅红香外還有夕子,一种紫色,這两种色都来自湖底巨大的情人荷,像最温柔的磐石,它听见情人的声音,就会招来雨,招来两色。
“情人荷。”温故知对奉先生說,“我在学动物,跟奉先生告白。還有——”
温故知回头,黄昏下的眼睛很亮,“如果您以后看到這两种颜色,麻烦您记一下,因为那都是因为我跟您告白,情人荷听到了,這两种是是跟您告白用的颜色。”
秋香云沒有散,雨也在继续下,温故知浑身湿漉漉的,他說秋香云降的雨水好喝,他张着嘴接,后来突然进来将满手的雨水摸到奉先生的脸上,奉先生沒什么反应,掀了一把眼,狠捏了一记温故知的尾巴根,温故知又疼又痒,虽然他觉得如果過分了些,奉先生很可能又不愿意见他了,但他眼一转,跟猫儿一样浮躁,长了個尾巴,自然也不算整個人了,那么和他怎么计较?這样一想,温故知反倒十分胆色,凑上前一卷舌,舔在奉先生唇上,吸了一口唇珠上的雨水。
温故知舔完,闭着嘴,舌头在口腔内部刮了一圈。
他看奉先生,奉先生也在看他,看不懂,因为奉先生在他做完了這样的举动后,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但温故知确定,奉先生不会吻上来。
奉先生确实不会脑热,并且不喜歡生猛的年轻人,但是温故知却恰好长了一條尾巴,在浑浑晕晕的乌篷船内,奉先生因此产生了某种错异感和迟钝感。
此刻的温故知不是完全的人,他因为受到诅咒而长出了一條猫尾巴,這條尾巴是活生生属于动物的一部分,因为這個奉先生觉得不能去责备温故知,尽管如此,奉先生還是觉得小孩利用這点欠打得很。
船到了。
温故知跳下船,然后看了一眼奉先生,奉先生脸上的雨水沒有擦,他又瞄向奉先生的左手,那上面有温故知自己的口水。
奉先生掐红了温故知的两片唇,仅是這样,温故知還野得张开嘴,故意让奉先生防备不得,一指戳了进来,奉先生被他惹毛了,狠狠在他嘴裡戳了一记,使劲抠了一下嗓子眼。
温故知脸颊热,嗓子眼也潮热,他的尾巴乱甩,湿湿的都是雨水,眼睛却亮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诅咒的缘故,他的眼睛也渐渐像猫。
蓝猫寺的塑像是巨大的青铜猫,据說是建造人根据蓝猫记载中第一只猫的样子雕造的。
金灿的青铜,符合蓝猫强盛的财力和精明。
温故知和奉先生的到来,蓝猫已经知晓,沒让他们在空旷的大殿等多久,就有猫来,直立着后脚,引他们飞檐走璧,越往越上,最终到达蓝猫的首领会见他们的地方。
月洞金扇门裡是蓝猫的首领——瓢先生。
簇拥着他的是两排跃声张嘴的猫雕像。
瓢先生——沒有毛。
有只猫飞快地窜到瓢先生身边耳语喵喵了几下,這沒毛的瓢先生才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一名半人类。
瓢先生撑起身,看向温故知,說:“人类哦,你好像有一個愿望,但很难实现,你想做什么?”
温故知看了一眼瓢先生,又看了一眼奉先生,“尊敬的蓝猫,我现在只想解开我身上的蓝猫诅咒,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瓢先生对奉先生說:“你,你沒什么愿望。”
奉先生說:“虽然沒什么愿望,但有一個請求,還想請您慈悲为怀,這孩子不懂事,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您,现在特地来,請您解开這個诅咒。”
瓢先生严肃道:“人类,要我的帮助,可是要先帮我的忙才成。”
奉先生自然知道,他觉得跟一只猫說话很奇妙。
“我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瓢先生久久思考了一刻,终于开口:“我需要一朵花。”
一朵足够送给母亲的花。
“什么样的花?”“不在现世的花。”
瓢先生露出怀念的神情,“我的母亲是一名人类,在我還是幼猫的时候,我以吞了三只瓢虫为誓,只有了解人类,才会继续延续蓝猫精明创意的头脑,于是我精挑精选,选中了這名人类女子。虽然有时這名人类女子很失礼,不過暂且将她看作母亲,倒也不赖。作为最了解她的我,自然也知道她以前看過某本奇特的书,一直想找上面某样花,但很快我就要离开,虽然很想帮她找,但回到這的我很快就忘了。现在我老了,突然想起来,不知道怎么,像我們猫這样豁达的生物,竟然对這样本该忘记的东西记了许久,有很多的迫切,像被噩梦压迫似的。我知道惦记到這個时候只有黄粱精怪能帮助我实现,找到這朵花,虽然它们的存在令猫讨厌,但守诺是优秀的品质,连你们人类都不能做到。”
就在這时瓢先生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类,温故知问您的皮毛?
“对。”瓢先生耳朵一动,在温故知出声前就盯着他了,“我們蓝猫的皮毛是最坚韧的,最美丽的,這個世界上,有几個是由我們的皮毛做的?”
瓢先生抬高下巴,但随后又十分颓靡地趴下,“但是我放弃了,确切的說,是我突然明白。”
它露出尾巴,尾巴松软,皮毛紧亮。
“這是危险错误的想法和决定,我不应该找到它们。”
瓢先生沒有完全交出自己的皮毛,并且后悔了。一物换一物,只交换了一半的皮毛,自然瓢先生所求的花,黄粱精怪不会为它实现。
說着這话的瓢先生猫眼闪着精光,似乎一点也不为当时错失的愿望可惜。
一朵重要、意义非凡的花,只需要献出美丽的皮毛。
一朵普通的花而已,却要换走瓢先生整身皮毛。
“所以我觉得你们是一個机会,你们帮我找,我帮你解开蓝猫诅咒。”
合算的交易,不算太难。奉先生思索着,听到這裡,奉先生明白瓢先生虽然放弃了与某种自己不清楚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的交易,但這個愿望并沒有消退,甚至他觉得如果他们不成,瓢先生可以换一個人,生生世世,总有一天能找到。
“如果真找不到呢?”奉先生问。
瓢先生闭上眼:“长了條尾巴,也并不会影响到這名年轻人,它只是條尾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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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写,你们慢慢地看,這篇文還是会根据之前的风格,把每個要写的都写到,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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