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15
他打开窗,将手伸到外面,带着白火的烟灰烧到一半掉落至楼下的雨坑,随后被摁灭在瓷缸裡,温故知又咬住一根,沒有点,他必须要有些东西满足口欲,满足這個癖好。
他心裡有些空,也沒预备找谁,含完了一根,温故知关上窗,他发现自己左手臂已经完全打湿,這些雨啊,沉重得反倒叫人不知說什么好。
温故知甩手打小雨珠被甩落到地上的纸,四面摊着,掉在墨上,就糊了,被摸掉了边界,掉在白纸处,像油滴。
最后一天晚上,在温故知厌烦了在家中上下两层的游荡后,他翻箱倒柜,找到那天被他带回来的纳吉丸,红色的像樱桃的丸药被放在锦盒中。
几乎沒人见過纳吉丸,也不知道纳吉丸代表什么,但是每個人都见過在书籍记载中的關於蓝猫宝藏的條目。
经過许多年,针对蓝猫宝藏是什么,研究人员不但沒有统一,相反不断地研究,不断地提出,各种假說犹如细胞分裂,雨后春笋般常年累月的,已经找不到一個头了。
谁也不清楚线头在哪,就一個劲地在研究,在出论著,每年玉兔台都会留下這样一個黄金時間段,听他们在电视中阐述争论。
一說蓝猫宝藏是蓝猫的珍贵的圣物;但更多的偏向于宝藏并非某种实体,而是一种情感物质,宽泛的說是获得幸福的办法。书籍记载的,最繁昌的年代,也是幸福体验最优化的年代,发黄虫蛀還发霉的古籍,就成了一项铁证,纳吉丸只是其中记载最多的。
它也许是一种载体,使人产生平静的心情,调高心灵能力的药,研究一直致力于开发它,并且深信,如果能成功,也许就能有效避免患上冬天的蒲公英症。病毒正像蒲公英,离开母株,传播到各处。
温故知患上過一次,人类群体的范病使他度過了极其煎熬的冬季,只能躺在床上幻想窗外有片叶子,只要一动就有什么炸开来,变得什么都不能理解,什么都不懂,它更能让人像蒲公英四张的形状,贪心,像占领每一個角落,去要别人能给自己的一切。
温故知的思绪像一艘纸船,在半空中努力掰直迎风帆,像目的地行驶,但是他发现被乌云骤雨阻挡的去处有两個终点。
最响的,也是最亮的一道闪电和雷声,它将夏天完全带過来,将浓艳的绿色和冷淡的蓝色泼到在整個上空。
他最后收起了纳吉丸,放在柜子最深的一处,掩埋在衣服底下,永远用不到,不知道会不会過期。
云雷散去,雨歇了,猛然上升的热温蒸走了饱足的水汽,又变成一個個透明的膜,反包住每一個抖擞的凉爽因子。
夏天来了,蓝猫的雷也带走了温故知的尾巴。
温故知不习惯地往后抓了抓,在他将裤子开了個洞后,尾巴又如愿消失了,他觉得应该出门重新买裤子去。
夏天来了的同一时刻,温尔新给他打了电话,她說她看见了蓝猫。
很多人不解半空裡那道蓝光是什么,不過是蓝色的萤火,它们托着四只蓝猫和瓢先生的灵魂。
人们对此景惊呼,要拍下来,但是温尔新知道,她问是不是换代了。
温故知說是,只說瓢先生是寿终正寝,他隐瞒下黄粱与瓢先生,并不想让温尔新知道。
“只是岁数到了,瓢先生终于可以回到它陪伴的人类身边了。”温故知停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在窗上停了一只萤火,温故知打开窗让它进来,它飞进来小小地绕了一圈,又从窗户飞了出去,不知为何,温故知在心裡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失去皮毛的瓢先生站在他的面前,一晃眼又消失不见了。
他眯着眼,太阳毒辣,打起精神问温尔新最近在干什么。
“妈妈的日记本你什么时候還回来?”
温尔新說日记本不是你一個人的。
“我只是還做着原来的事,你问一個烟酒之徒做什么,太沒水平了。”她甚至沒打算告诉温故知自己的计划。
這通通话很短,双方都隐去了一件事的细节和真相。温故知将注意力移到自己的伞,夏天来了,他需要更换一個伞顶。
像是要回应這盛阳烈日,早有人换了伞顶,换了盆栽的,罩了养乐多牛奶瓶的,或许是为了抗议這样的夏天,有人特别定制了不会化的雪人。
温故知要将旧的阿鸣换下,换上新的,伞匠问他你要换什么新的,他還說你伞上的字颜色也淡了,帮你上個色吧。
他极力推销自己的手艺,温故知挑来挑去,比来比去,最后只挑中了翘着屁股的阿鸣,它洋洋得意,抖擞精神,表现漂亮的羽毛,温故知觉得很合意,這只洋洋得意的阿鸣被安装在伞顶,旧的阿鸣则被包在手帕裡,温故知预备回家时走一趟,送给奉先生。伞匠重新给他的伞上色,温故知让人把字描得再深一点。
他坐在伞匠身边,盯着街道,在這條长达百米的街,多是往来人,来的人无论谁都叫仙客,在人群裡,温故知看到一個孩子,扎着辫子,她已经在仙客附近徘徊了好久,她重重复复地跑,跟人說话,然后将手裡的东西交给对方,对方也会将手裡的给她。
温故知看出来,這個小孩在和人交换东西,并且乐此不疲,小孩抬头,盯着温故知,她笑起来缺了颗门牙。
书铺小老板也来换伞顶,他遇见温故知就开嗓說话,說自己写的最近的大作,說最近来了自己家的破产的男人,他比温故知表现得還要烦恼。
“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温故知的目光,看到那個孩子,“你在看她呀!”
“你认识?”
“刚搬来的,可怜哦,只有一個姐姐,姐姐還经常不在,住在我那附近,常常過来借书,也是沒了父母,据說都死了。”
他說完捂住嘴,看向温故知,温故知瞥他一眼,不怎么在意:“沒爸沒妈的孩子又不差我一個。”
书铺小老板很懊恼,揉了揉自己的小肥脸,那個孩子過来了,她要和书铺小老板换东西。
“我也沒带什么东西啊。”他抓抓口袋,小女孩手裡有一只亮晶晶的蝴蝶发卡。
“你有什么东西能换我這只发卡?”小女孩声音有些尖利,让温故知侧目看了几眼,她长了雀斑,头发营养不良般像枯草,同时她张大着嘴,重复话,让缺掉的门牙更明显,她看上去固执,让人不好招架。
书铺小老板口袋掏空了,就掏出颗糖,尴尬地說這個可以嗎?
小女孩摇头,以高频率的尖利声音說不行,這個换不到我的发卡。
他沒辙了,向温故知求助,這個女孩就专注地盯着温故知,温故知摊手,只找到黄色的手帕。
“你要嗎?”他问。
小女孩显然不满意,温故知就說那我沒有了,你去找别人吧。
与此同时,他的伞好了,预备去找奉先生,但小女孩坐在地上,她有好多东西,再找一样可以和手帕换的,从她口袋中掏出许多稀奇古怪,甚至残缺老旧的玩具零件,棒棒糖,彩色纸头。
她摆出来和温故知說她从一张玻璃糖纸算起,糖纸换糖,糖换了弹珠,弹珠换了沒办法掏出弹珠的汽水,汽水给了路边人解渴,就换了一包饼干,饼干拯救了不吃午饭的饥饿者,看见她的头发這么乱,发卡可以给她别凌乱的刘海。
温故知盯着小女孩的头顶,营养不良的黄发像蜜色的糖丝。
他有种奇怪的,很难得出现的同病相怜,尽管在他看来,這個孩子并不需要什么同情,反倒是自娱自乐得挺开心的模样。
不過温故知還是蹲**,随便挑了一样,叠的一只飞鸟,皱巴巴的,他說就這個吧,我把手帕给你。
小女孩一言不发,后来還一直看着温故知。
保姆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温故知有什么不一样,“谢天谢地,你尾巴终于沒了。”
她拉着温故知转了一圈,确定尾巴是真的沒了。
温故知原地转了一圈,问奉先生呢?
保姆說在楼上书房。
温故知沒了尾巴,却還像猫儿,步子很轻,他从门口探出头,奉先生抬头,温故知比出两根手指,悬空做了個朝奉先生走過去的动作。
奉先生說进来吧。
温故知从门缝挤进来,站在他面前。奉先生低头看书,书上落下温故知大半的影子,他随意翻了一页,影子也落到下一页,就像跟定了一样,奉先生盯着影子看了几秒,敲敲书不算太冷淡地主动问:“不說话?”
“等您看我啊。”
奉先生合下书,抬头挑眉,指令很简单。
温故知张嘴就来,說您好看。
“马屁精。”奉先生侧头,温故知笑笑矮**,在奉先生耳边說我发自内心的。他卷了一把奉先生的头发。
他夸了一把,但是奉先生不领情,抬手让温故知离自己远一些,“尾巴沒了?”
“沒了。”
奉先生评价可惜。
如果温故知說会有机会,就明摆着是调情,說多了就油滑了,温故知不愿意,也懒得說,想老男人在他之前听過多少好话,好话一句就够,老男人也不是缺夸。
他从口袋掏出换下来的阿鸣,說:“我這個送您。”
他要奉先生双手摊开,然后将阿鸣放到手心上,他也沒說你要好好爱惜,也沒强调是自己送的。
虽然沒說,但奉先生知道温故知默认自己会将东西好好存放,并且一定想是放在床头這样亲密的位置。
他不是很满意温故知這样的胸有成竹,他喜歡人說出来,奉先生直接问他如果我扔了或者送给别人?
温故知抬膝压在奉先生推测,他掐着奉先生,“有两种情况。我先解答给您第一种,如果您扔了,我也会扔掉您,虽然是一件很遗憾的事,花费在您身上的時間因此都白费了,不過我会觉得扔掉您或许更值得一些。”
“第二种呢?”奉先生眯了眯眼,往后仰,說我很满意你的第一种。
“我会到你送的那個人家裡把东西砸了,另外我建议您最好不要送给温心。”
奉先生侧头,拿過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他问温故知你要喝嗎?同时卸了温故知在自己脖颈上的力。
温故知疼得缩回手,奉先生好像很纵容问他喝不喝水,不觉得温故知冒犯,但暗地裡使了力,让小孩手腕疼了一阵。
温故知甩着手,朝奉先生翻了個白眼,說不喝。
奉先生耸肩說還不知道下次你什么时候喝到。
“您喝得也不是琼浆玉露。”
奉先生笑着,說走吧,拍拍温故知的腰,說送你。
但结果只送到月桃院门口,說你也大了,该自己回去了。
温故知一手拉住他领带,将人往自己這边带,說气大伤身,又轻轻将奉先生推远了些,算作回敬。
奉先生什么话也不說,略整了整领带,“开心?开心完了就乖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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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来了!关系健步如飞,热乎乎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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