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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12

作者:Marutia
做噩梦了,区别在于這個噩梦重不重要。

  温阿姨却觉得噩梦之所以被称为噩梦,来源于它巨大的破坏力,她感到血液倒流,身体内的细胞被不断地杀死,它還很聪明地切断了会发出悲鸣的喉咙,就像是一名经验丰富,手法老道的刽子手,神情冷漠,它什么都有,唯独舍弃了同理心,因为這阻碍了行刑时要保持的冷静。

  我這個年纪的人为什么還会做噩梦呢?

  噩梦是小孩子還拥有脆弱的心灵时才会出现的现象,温阿姨是成年人了,她的父母告诉她,成年代表着服从与责任,服从世界规则,首先要服从,只有服从才会相应地长出完美的责任心。

  当她能听懂人言后,父母說:“你应该听从长辈的教导。”

  温阿姨回答:“我知道了。”

  就是這样的噩梦,不知回答了多少遍,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噩梦裡的温阿姨快速地回答了這句话,但是紧接着,還有更大的,更让她无法接受的疼痛。但是当她醒過来时,這份疼痛来源哪裡,就像自己暗示自己要忘记一样,她說我忘记了。随后噩梦暂时停歇,她松了一口气,得到了解脱。

  “我忘记了。真的想不起来了。不是說梦裡做的事都是不算数,而且因为是梦,所以都不会记得的。這只是大脑进行的日常活动。”

  温阿姨在电话裡說,当温尔新问她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只要回答不记得,对方就一定不会再追问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這個习惯,温心渐渐地不太喜歡和温阿姨說话了。

  温尔新会像温心哪样嗎?温阿姨在心裡偷偷地想,她觉得温尔新是不会這样做的,她难得头脑聪明了一次,虽然会有些误会,但结果是温尔新并不会像温心,因为這样的回答去责怪她。

  能够解读哪怕再简单的话语,也是一种本事。

  但是也许就像她自己說的,仅仅是不记得,沒有别的意思。

  “温心是您的儿子,和父母争吵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温尔新劝温阿姨,哪怕她知道温心对温阿姨的不满,争吵的次数已经超過了普通母子应该维持的水平。根据温心尖刻的性格,這個水平应该标上“∞”,代表着无穷大。

  “那么您爱他嗎?”

  温阿姨叹口气回答:“我怎么不爱他呢?他只是心情不好。”

  “为什么呢?”温尔新顺着问下去。

  只要对话足够平常,是编写入日常对话的级别,人的警惕心大概就是“无”,况且温阿姨本来就充满着倾诉欲,充满着对温尔新的喜爱。

  对這样一個美丽的孩子,紧闭心扉是一件太過分的事。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想法,恐怕只有温阿姨才能明白是什么理由。

  温阿姨抱着轻松的笑,說還能是什么呢?无非是两個孩子吵架了。心心還小,儿媳妇也還小,毕竟他们還不到三十岁呀,怎么不算小?

  她时常担心温心,担自己的孩子過于脆弱,仿佛小小的风雨就能吹碎他。

  “您该劝劝他们,结婚了……”温尔新停顿了一下,随后笑着說:“放心吧,毕竟她是這么喜爱您的儿子。又怎么会分开呢?”

  会分开的。

  仿佛有個人突然替温阿姨回答了,她受到惊吓般跳了起来,随后四处张望,她问温尔新我說了什么?我刚刚是不是說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

  温阿姨支支吾吾,說不记得了。

  温尔新說您并沒有說任何话。然而她并沒有因此镇定下来,婚姻应该包含爱情,婚姻应该代表着時間的长久……诸如此类,她拼命地在心裡歌颂将男女连接在一起社会制度,沒有会消亡的婚姻。

  对這样一個美丽的孩子,紧闭心扉是一件太過分的事。還要再加上一個前提條件,是要双方共情,对打开心扉有足够的確認。否则就像温阿姨那样,“我的打开心扉了,我要开始倾诉了。”

  骗自己总比骗别人来得轻松,沒有任何负罪感,即沒有任何成本的自我犯罪。

  温阿姨有些神智不清,向温尔新說:“谢谢。”

  “下雨了。”温尔新提醒她。

  “下雨了嗎?”温阿姨恍恍惚惚,“是不是有声音?”

  沒等温尔新回答,她又自言自语地說肯定有声音。

  是吵架声。

  “为什么是吵架声?”

  “有個声音在尖叫。”

  一個女孩,温阿姨闭上眼睛可以想象得一個嘶吼嗓子的形象,下一秒形象更加清晰,对于她来說,当妈妈還稍显的年轻幼稚的面孔,因此喜怒哀乐总是来得快,来得明显,好像是恨,是埋怨又是爱的东西,最好是一股脑全部发出来才解气。随后外形轮廓上很久沒有清理過的头发,還有令她受苦,累赘的肚子。

  门外還有别的声音参与了进来,学了一手衬托的好技术,低沉恭敬并不是真的,而是用了幌子,指责小姑娘的颠三倒四。

  這裡会发生一种歧视,谁都意识不到的歧视——疯狂的话语需要更疯狂的佐证才能证明真实,冷静的话语始终是拿着永久通行证的赢家。

  人们关注的将永远不是话,只是具有好皮囊,欺骗意味的表达方式,从而就忽略了脚底下的万人坑。

  极为不甘不愿,又害怕的呼吸,温阿姨猜她们一定是下楼了,她挂了温尔新的电话,随后蹑手蹑脚地跟上去,她想她的儿媳妇是多么不幸,温奶奶回来了,想起温奶奶,温阿姨就有习惯性的毕恭毕敬,什么话也不用思考,思考了后提出异议。久而久之温阿姨又怕温奶奶了。

  温阿姨徘徊在最后一级台阶,不想靠近客厅溢出的灯光,那裡有一道不详的影子,隐藏在黑漉漉的洞穴,隔开了温暖的光。有时候影子的可怖也根据人来分,温奶奶的影子是畸形又巨大的,但她又实在想知道儿媳妇会怎么样,无意中沒什么企图就同情起了可怜的小姑娘。

  下了雨,這时她想起来今晚会是大雨天,有好几场肆虐的风。

  小姑娘哭了,是温阿姨猜出来的,她看到映到墙壁上另一個可怜萎缩的影子,腹部隆起。

  就像她应该和我那时一样。

  温阿姨踌躇了一瞬,踏下最后一级台阶,一下忍不住拧起眉,她听不见温奶奶的声音,以为耳朵聋了或者雷太响了。

  但两者都不是,只是语言变成了一串冰冷的打字机音效,将小姑娘当成机器上卷住安装好的薄弱白纸,被尖锐的指针不断地送进黑色的幽默,形成一道道链子,一道道“耻辱”。在快速猛烈的攻势下,白纸被戳破,她忍着抽泣,太過于害怕了。

  這时温阿姨就想可怜的孩子。因为自己也是一张被扎满了字的白纸,如今纸被打满了,也沒什么必要在用打字机调教,因此落满了灰,捆成了一团不可回收的废纸。

  她突然被一個异常滚圆的肚子吓了一跳,像书裡画的骨瘦如柴的饱死鬼,但她马上反应過来,不是什么鬼,是小姑娘摇摇晃晃的影子,惨白着脸。

  小姑娘见到她就皱起了眉,此时她什么都不是,不讨人喜歡。

  如果无法自如地表示对温奶奶的怨恨,以直截了当的方式去反抗家中的大家长,那么還可以对着温阿姨撒這样子的气。

  温阿姨被吓得后退一步,扶着墙才站稳,小姑娘解气地看着她露出冷笑,想哈哈大笑,如果能用笑解决掉所有的問題就好了。

  但是显而易见的不能,小姑娘自己上了楼,温阿姨立在楼梯上,只能在人离开后委屈,心想怎么這么和长辈說话呢?

  客厅又传来声音,温心在向温奶奶撒娇,温奶奶說他,說的不是错,而是收敛一点。

  但是温心是一個很会撒娇也很坏的孩子,他好像听不见温奶奶的话,只是不断地說自己的部分,他說他要出一趟远门,和朋友旅游。

  温奶奶說你不要和那家孩子玩了。温心听不到。

  温阿姨猛地抬起头,在白闪惊雷的掩护下,她屏住呼吸看着两道影子向自己這走過来。她踮着脚跑回房间,轻轻地,又要很快地,不能被发现,因此出了一头冷汗,也不知道为什么脸上也湿湿的。

  被窝给她安全感,同时噩梦也悄悄地钻了进去,它說送你一件礼物。

  温阿姨喊我不要它!我不要它!

  她从床上跌落,搓着手臂发抖,浑身都疼,撕碎了一样疼。噩梦是個法术高强的魔法师,操控着她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拆开礼物。

  那是個什么样的礼物呢?

  她首先想到了小姑娘,委屈的小姑娘抱着巨大透明的肚子,孩子要生下来了。

  但接下来隆起的肚子开始慢慢缩小,肚子裡的孩子也渐渐退化成模糊不清的肉块,又退化成一枚受精卵。

  再退化,两枚象征着“结合”的细胞分开,另一個细胞滑进漆黑的**中,在被一股力量拖出来。

  很快這一段正在退化的主人就变成了温阿姨自己,她躺在松软的床上,飘過来一阵阵雨的潮湿霉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至今日,她回想起来仍旧是羞于启齿、痛苦不堪,并且确定在身上的是一個像怪物的人。

  這是一個欺骗的過程,但有人乐于這個過程,一边鼓掌一边操控,不断地說加油,最后抱起了在婴儿床安静睡觉的温心。事实上温心是混乱而漆黑的产物,他不知道结合是否温柔,亦或者是有趣,就這么一天天无忧无虑地长了起来,被温阿姨生了下来。

  温阿姨拿着礼物怨恨地想那個小姑娘委屈什么呢?至少她享受過快乐和欢愉。她见過怪物嗎?有承受過无法想象的痛苦嗎?像打破玻璃杯那样,碾成粉末。所以小姑娘是在耍无赖,是无视比她更不幸的人,只說自己多么不快乐。

  快乐。富有奢侈的词。温阿姨很后悔在小时候的作文裡总是提到快乐,提着提着就沒了。

  她无法平等地对待应该是同病相怜的儿媳妇,修改成了可恨,但是一想到是因为什么才突然转换了态度,来得无缘无故,就更加无地自容,父母的教导告诉她你不能是一個可耻的人。而她现在就是因为想到可耻的事才会变成這样。

  温阿姨从地上爬起来,裹住很厚的毯子,打了個电话给温尔新,她需要倾诉,更多更沒有底线地倾诉。

  “那么现在就出来吧。”

  温阿姨握紧手机,空茫茫地望着窗外。說:“已经很晚了。”

  “并不晚。”

  温阿姨挂掉电话,她想我要出去的,现在還不晚,对于年轻人来說什么時間都不晚,她也想這样。她悄悄穿了衣服出门,谁也沒发现她,此时她一点也不怕温奶奶,因为她老了呀,老年人就会早睡,想到這点温阿姨不禁笑起来,她跑出院子,随后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笑的时候在想虽然温奶奶老了,但我還是怕她呀。過后她立马說可是我现在不怕她。所以温阿姨像埋在沙子裡的鸵鸟,确确实实高兴得不行。

  這個时候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突然有個画外音忍不住问起温勇,难道他听不见当时的争吵嗎?他沒有出现過一次。

  啊,重要嗎?

  重要嗎?

  過了很久声音才說:“也许吧。”

  不可确定,就像温阿姨身上的“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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