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雷霆萬鈞 四
當他把日軍師團司令部那份以“八嘎”開頭，以“格殺勿論”結尾的電報轉發給趙士良之後，這個獨立師就再也沒有了信息。
可是這邊，日軍師團司令部跟伊藤大佐的電報卻是像車輪一樣的飛來，讓龐炳勳左右爲難，不回覆吧，不敢，日本人明顯已經急了，自己不回覆，顯然是火上澆油，得罪了日本人，今後的日子也真不會好過。
可是，回覆吧，怎麼回覆呢？說獨立師趙士良抗命，不聽從自己的指揮？可是先前信誓旦旦，說好的沒有問題呢？
說獨立師現在不理自己了，那豈不是跟日本人說自己無能？自己的部下都不屌自己，自己在日本人眼裏還有什麼用處？
這今後的日子更加沒法混。
多虧此時自己的楊姓副官幫他出了一個主意：“司令，咱們就說現在獨立師內部發生了兵變，正在肅清叛軍。”
龐炳勳想了想：“不錯，此計甚好。”於是便依照楊副官所言，給了日軍答覆。
說起這個楊副官，還是有些來頭的。
這次日軍掃蕩開始後，龐部在陵川的九連窯附近與日軍發生了遭遇戰。總部人員大亂。
轉移中龐炳勳本來是坐在擡椅上的，戰鬥打響後，擡他的人立刻跑的不知去向，只有他和他的兒子龐慶振（時任總部參謀）以及兩個衛士躲在了一個山溝裏，與總部跟軍都部失去聯繫。
當夜，第四十軍軍長馬法五集合被打散的總部和軍部人員突圍南下。
第二天天亮後，龐炳勳發現敵人已經退去，部隊也已經轉移，自己成了光桿司令，便企圖返回林縣尋找部隊，卻又遇到日軍。
龐炳勳在羣衆的引導下藏在鳳凰山半山腰上的一個山洞裏，在此期間一位姓楊的農夫每日以放羊爲藉口偷偷給龐炳勳送水送飯。從而使龐炳勳得以度日。
後來龐炳勳投降日本人之後，便將曾經給他送水送飯的姓楊農夫任命爲旗下副官，也就是今日的楊副官。
本來龐炳勳也就是想着報答他對自己的活命之恩，並沒有指望他能夠有什麼作爲，更主要的是爲自己賺一個“知恩圖報”的好名聲。
沒想到今日卻派上了用場，可見“善待別人就是善待自己”這句話是多麼的重要。
別說，這個充滿了農民式狡猾的計謀對日本人還真起了作用，日軍師團長對此深信不疑，於是也就不再逼迫龐炳。
龐炳勳也終於得到了安生。
不過龐炳勳倒是安生了，可日軍師團長卻更加無法安生。他急令伊藤聯隊迅速行動，山口兩側的日軍從兩側迂迴包抄，山谷裏日軍從正面追擊，分三個方向對獨立師進行圍堵，協助獨立師進行“平叛”。
別說，還不得不承認，那個楊副官還的確有兩下子，他竟然猜準了獨立師發生了兵變，而且師長趙士良正在“平叛”。
至於趙師座平的是什麼叛，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王木頭那邊一打響，獨立師上下都立刻驚呆了。這個時候響起的槍聲意味着什麼，大家心裏都十分的清楚。
還是那句老話，槍聲就是命令，聽到這個“命令”後，正在行進中的獨立師全體立刻來了一個“急剎車”。
三個團長也同時下達了一個“馬後炮”的命令：“停止前進。”
接下來的反應三個團則不盡相同。
走在最前面的一團長聽到槍聲，心中便有了數，知道是獨立排打響了，於是立刻下達了準備戰鬥的命令，同時，摻在一團中的獨立排二班二分隊的戰士立刻突前，佔領有利地形，開始構築阻擊陣地，做好了接應王木頭與掩護獨立師撤退的準備。
實際上，一團的士兵們心中也都已經有了數，自己的團裏突然增加了那麼多的人，如果這都沒有察覺的話，那除非是傻瓜。
一團的士兵絕對不是傻瓜，而且立刻就看出這些人來自八路軍獨立排。
爲什麼，他們的駐地就在南柵鎮啊，跟住在靠山鎮的獨立排可以說是沒有少打交道。
多出來的這些人，先不說是軍姿軍紀，就憑他們手裏的裝備就知道他們來自哪裏。那個湯姆遜衝鋒槍，已經被武文斌使出了名號。
鬼子拿它頭疼不說，民間早就把它傳的神乎其神。這些，一團的士兵們自然清楚。
另外，作爲一團來說雖然之前是保安團，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在趙士良的帶領下，也在獨立排的影響下，已經逐步像個兵的樣子了，並且形成了一定的戰鬥力。
最主要的，這些士兵也都是中國人，對於投敵當僞軍還是非常排斥的，用他們團長吳長順的話說，就是要當僞軍也不會等到現在。
因此現在一團可以說是獨立師中條件最好的一個團。
今天，團長吳長順的一系列行動，讓大家也都明白了，這些行動另有深意，絕對不是爲了去新鄉“接受整編”，所以，每個人心裏也都有了準備。
現在，團長命令準備戰鬥，大家心裏也都明的跟鏡子一樣，跟誰戰鬥？打鬼子唄。
特別是看到能跟獨立排一起打鬼子，他們心裏甚至透出一種興奮。
二團長聽到槍聲之後，也立刻下達了命令，不過他的命令則是停止前進，原地警戒，等待命令。
要說二團長的命令倒也是中規中矩，可是當他看到自己的手下，接到這個命令之後，竟然如釋重負的時候，他便也明白了人心所向。
很明顯，大家對於去新鄉接受改編，說白了就是去做僞軍是排斥的，現在，前面一打響，那麼就意味着新鄉肯定是去不成了，僞軍也就不用去做了，大家不鬆口氣纔怪。
見此情景，二團長又連忙增加了一條“附屬命令”，大家都做好準備。
至於準備什麼，你們自己去悟吧。自己現在沒有接到趙士良的命令，也不明白他的明確態度，這個時候還是隱晦一點爲好。
三團長聽到槍聲之後，立刻愣住了，這種情況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之前，王木頭帶領執法隊作先頭部隊，他是知道的，不過，他對此並沒有在意。
在他的概念裏，王木頭的執法隊不過區區一百人不到，而對面的日軍，則是整整一個聯隊。
在這種情況下，執法隊難道敢主動招惹日軍？那不等於雞蛋碰石頭嗎。
因此，昨天當孫殿英派來的聯絡員瞭解情況的時候，他也信誓旦旦的表示沒有問題，現在趙士良已經正式下達了前往新鄉的命令，不可能更改。
可是現在，前面突然響起了槍聲，而且，槍聲越來越激烈，中間還夾雜着手榴彈的爆炸，把三團長徹底搞糊塗了。
難道是日軍率先開了火？這個應該不對啊，昨天那聯絡員還在叮嚀自己，集團軍司令部已經跟日軍達成了協議，由日軍沿途“護送”獨立師前往新鄉，只要獨立師進入山溝，就處於日軍的監控之下了，讓他放心。
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照理說日軍不應該率先開火啊。
難道是執法隊先開了火？
這個好像也不正常，聽那個聯絡員說，日軍已經讓開了山口的道路，那麼，執法隊走他的路就是了，不應該跟日軍發生衝突。
關於這一點，三團長可是狗眼看人低了。在他的概念裏，那日本人就是主子一樣，只要日本人不主動發難，他就覺得是天大的恩惠。
在這種思路的影響下，他自然不會想到，也不敢想到執法隊會主動找日本人的麻煩，因此竟然一時糊塗起來，雖然也下了停止前進的命令，卻不知道怎樣纔好。
趙士良聽到槍聲之後，也命令師部停止前進，他凝神聽了一會，不由笑了起來：“這個王木頭，果然是不怕事大。”
副官王志全忙問：“師座，此話怎講？”
“你聽聽這槍聲，就沒有幾聲三八大蓋的聲音，大部分是那個湯姆遜衝鋒槍，還有，上百顆手榴彈同時炸響，這也絕對不是日本人的作戰風格。所以啊，只有一種可能，守在山口的鬼子中隊，估計連毛都剩不下幾根啦。”
看着王志全驚訝的樣子，趙士良笑着下達了命令：“傳我命令，鬼子背信棄義，首先向我先頭部隊開火，現在我命令，全師向靠山鎮方向撤退。”
然而，讓趙士良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手下的三個團，竟然出現了兩個抗命者。
首先是一團，自己的命令下達之後沒過多久，一團長便親自打馬跑了過來，找到趙士良直接言明：“師長，現在的情況我也清楚，八路軍的一個分隊就在我的團裏，他們現在正在修築阻擊陣地，準備幹鬼子，我下面的士兵也都看到了。你說我現在要他們向後撤，讓八路軍來保護我們，這讓大家的面子往哪放？所以，大家都讓我告訴你，你這個命令我們不能執行。”
趙士良大喫一驚，忙問“那你們的意思是什麼？”
“很簡單，留下來，跟獨立排的八路一起打鬼子。”一團長非常乾脆的說。
“吳團長，既然你都明白了，那也應該清楚，這是一個計劃，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不等趙士良說完，一團長便立刻打斷了他的話。
“師長，你不用說了，既然咱們現在往靠山鎮轉移，那就明擺着是去投八路，這種情況，讓八路軍付出犧牲來掩護我們，這讓我們到了八路那邊也沒臉見人。再說了，那邊的八路人數也少了點，畢竟鬼子有一個聯隊的兵力，這種情況你讓我們怎麼袖手旁觀？”
一團長吳長順的話，讓趙士良的心裏也覺得不舒服，想想也的確是那麼回事，讓獨立排浴血奮戰，來保護自己，將來怎麼見武文斌？
看到趙士良猶豫的神情，吳長順接着說：“師座，這個場子，站在哪個角度我們都是要幫的，其實咱們說幫場子都是丟人，實際上這就是咱們自己的事，是人家在幫咱們，放心好了我去跟他們的分隊長說，我把部隊交給他來指揮，絕對不會影響他們的作戰計劃。”
吳長順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趙士良也就不好再反對，況且也正是他心中所想的，於是便回答：“好吧，就照你說的辦好了，自己小心點。”
吳長順高興地說了聲“是”，便立刻打馬趕回去了
一團長吳長順剛剛離開，卻沒有想到三團長又找上門來了。
不過，三團長卻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着他的一營趕了過來。而且其他兩個營也在向這邊運動。
關於這一點，三團長倒是有着充分的理由，你師長不是命令我們向後撤嘛，那我們就來了。
師部警衛連的張連長見狀，立刻拉起了警戒線，將他的一營喝住。
三團長站在警戒線外面，倒也沒敢進來，只是大呼要見師長。
趙士良微微一笑，也來到警戒線以外：“三團長爲何不執行撤退命令，見我有什麼事情。”
三團長則反問趙士良：“師座爲什麼不執行集團軍司令部的命令，反而要向後撤？”
“你難道沒有聽到前方的槍聲嗎？那鬼子背信棄義，率先對我先頭部隊開火，這種情況，我們怎麼還能夠前行？”趙士良看着他冷冷的問。
“那不可能，龐司令既然要我們從這條路上走，那肯定就是跟皇軍商量好的，皇軍怎麼能夠輕易開火？”三團長再次反問。
“哦？那你的意思是龐司令做了漢奸？”趙士良笑了，他要的就是對方表明態度，現在，從三團長的話語中，趙士良已經明白了他的立場。
趙士良之所以拋出龐炳勳做不做漢奸的球，是因爲在當時，龐炳勳投敵對外並沒有公佈，廣大士兵，特別是三團的士兵並不知道，在他們的概念裏，獨立師現在是接受集團軍的命令，調往集團軍總部，而且那裏是後方，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最起碼三團長就是這樣對士兵們說的。
因此，剛纔他說師長抗命，要前往糾正，倒也得到不少人的支持。否則圍攻師部，一旦日後上面追查下來，作爲普通士兵也是擔待不起的。
武文斌跟趙士良之所以沒有直接對三團長採取措施，而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也就是考慮到，一旦跟那些受矇蔽的士兵發生衝突，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這是兩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趙士良的話果然讓三團長進退兩難，承認龐炳勳投敵，那麼就等於說明白了，自己的新鄉之行是爲了去做漢奸。這樣的話，不要說後面的二營跟三營，就自己帶來的一營估計立刻就會有百分之八十的士兵倒戈。
可是不承認的話，那麼自己現在的舉動卻又無法解釋。
而且前面的槍聲，是不是日軍先開火，也就不重要了，既然不做漢奸，那麼打鬼子就沒有錯。
“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你公然抗命，當以軍法從事。”三團長惱羞成怒，他一邊說着，一邊突然拔出手槍。
“呯，”槍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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