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上） 鴻運當頭 五
重慶黃山官邸，委座忍不住破口大罵，他怒了。
身旁一干幕僚，個個噤若寒蟬，呆立在那裏，無人敢喘出一口大氣。
委座這次是真怒了。在他的案頭，放着一疊報紙，有中央社的中央日報，還有大公報，新民報，商務時報，也有日本人的日日新聞，漢奸報紙大楚報---等等，就連新華日報也被送到了這裏，當然，美聯社路透社的報紙也沒有缺席。
不過所有報紙上面頭版頭條所說的都是一件事情，用關鍵詞來說，那就是國軍第二十四集團軍。
委座首先拿起一張“日日新聞”，這是一張日文版的報紙，委座早年曾留學日本，看懂日文報紙還是沒有問題的。
日本人對第二十四集團軍的報道自然讓委座扎心不已。
報道說，國軍第二十四集團軍，在其司令龐炳勳中將跟第五郡孫殿英軍長的帶領下，投奔“光明”，主動向日軍投降，加入到大日本帝國的“聖戰”行列，充分說明了------
爲了表彰他們爲帝國“聖戰”所作的貢獻，經天皇陛下欽點，授予他們以“第二十四集團軍”的番號，龐任總司令，孫任副總司令，駐地爲新鄉。
當然，其前綴則由“國民革命軍”改爲“和平救國軍”，現在的全稱爲：和平救國軍第二十四集團軍。
“娘希匹！”委座憤怒的罵着，將報紙扔到地上。
委座再從桌上拿起一張報紙，看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原來手裏拿的是那個臭名昭著的漢奸“大楚報”。
如果說，剛纔那張日本報紙讓他扎心，那麼這份漢奸報紙則讓他震怒。
報紙上說，此番龐中將之“棄暗投明”，充分說明了大日本帝國的“中日親善”，“大東亞共榮圈”深得人心，就連國軍高級將領也被“感化”，並號召國軍其他將領效仿龐中將，爲大日本帝國的“聖戰”做出貢獻者，皇軍絕不會虧待---
“娘希匹，無恥敗類，他日落入我手，必將嚴懲不貸。”委座一邊將那報紙揉成一團，再次扔到地上，一邊恨聲說道。
當然，日後有無恥敗類沒有受到“嚴懲不貸”，則是此一時彼一時啦。
委座拿起第三份報紙，看了一下，臉色緩和下來，這是一份“中央日報”，頭版刊登的是趙士良的獨立師向全國的通電。
趙士良在通電中表示，由於自己的上級，第二十四集團軍司令龐炳勳不但自己叛國投敵，還要令自己跟隨他投敵叛國，爲此，獨立師宣佈，全師將士跟第二十四集團軍劃清界限，堅決抗日，絕對不做漢奸。
委座點了點頭，趙士良此舉，無疑算是給他爭回來一點面子。
趙士良的確算是給委座爭回一點面子，他那個第二十四集團軍，一共所轄兩個軍，馬法五的第四十軍跟孫殿英的新五軍，另外就是趙士良的獨立師。
現在，馬法五的第四十軍被打散了，孫殿英的新五軍全軍投降，就剩下一個獨立師，所以，趙士良的通電，就顯得尤爲重要。
“好，娘希匹，這個趙士良不愧是我黃埔精英嘛。”委座終於高興起來。
“報告委座，這個趙士良不但通電宣佈跟龐炳勳斷絕關係，而且還將前來監視他們的日軍一個聯隊全殲，並且懲處了日軍的聯隊長，伊藤大佐，由於戰場位於一個叫做雲山的地方，所以也被譽爲雲山大捷。在這下面有詳細的報道，委座請過目。”祕書連忙對委座解釋起來。
“哦，在哪裏，我看看。”委座的興趣被勾了起來，黃埔精英取得大捷，這件事情自然讓他引以爲傲。
祕書連忙將其他幾份報紙都遞給委座：“你看，這是諸多媒體戰後的採訪，其中還有美聯社跟路透社，他們都高度讚揚這次大捷，特別是對伊藤大佐的懲處，既爲我南京遇難同胞報了仇，雪了恨，又不失我天朝文明之師形象，就連外國人都讚賞不已。委座請看，這裏還有照片。”
委座聞言，興趣大增，立刻拿起報紙一篇一篇的看了起來，末了，他放下報紙說道：“好，這個趙士良，必須嘉獎，而且還要大張旗鼓的進行表彰，對了，他現在是什麼軍銜？”
“報告委座，卑職覺得這裏面有些蹊蹺，不知當講不當講？”聽到委座問及趙士良的軍銜，有人立刻插了話，原來是總長。
“但說無妨。”委座回答。
“我覺得這件事情是否再作明察，據我所知，趙士良的獨立師下屬只有三個保安團，總兵力不過三千多人，可是，這次的雲山大捷，據報，共消滅日軍一個聯隊外加兩個大隊，按照日軍的編制，一個聯隊定員爲三千八百，而一個大隊則是一千一百人，也就是說，這次的雲山大捷，趙士良的獨立師共消滅鬼子將近六千人，我想知道他們是怎樣做到的，另外，那些保安團，怎麼會有如此強悍的戰鬥力？”
總長的話，讓所有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委座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他狐疑的問：“你的意思是---”
“沒錯，這次的雲山大捷，如果不是趙士良虛報戰果，那麼就是另有原因。”總長停頓一下，看了看委座的神色，又接着說了下去：
“沒錯，在咱們國軍系列中，虛報戰果的確是常見的現象，可是要說以三個保安團，三千多人，全殲日軍六千人，這個也太誇張了吧，如果我們在大張旗鼓的表彰，宣傳，萬一不是這個樣子，那麼將嚴重損害黨國的形象。我的話說完了，望委座三思。”
聽了總長的話，委座也皺起了眉頭，他看了看大家，然後問道：“你們的意思呢？”
“報告委座，以卑職來看，這個戰報恐怕水分不多，畢竟，戰役剛剛結束，那些記者們就趕到了現場，從這些報道來看，這個戰果都是記者親眼所見的。特別是那些外國記者，他們是絕對不會認同虛報戰果的。”祕書回答。
“嗯---”委座點點頭：“可是，憑那個獨立師也的確是不可能做到全殲六千鬼子，有誰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報告委座，這個我知道，實際上，這個雲山大捷，是趙士良的獨立師跟八路軍獨立排的武文斌合作打的。”總長立刻向委座報告說道。
“什麼？跟八路軍合作的？情報確實嗎？”委座驚詫的問。
“報告委座，情報完全屬實。實際上，這些記者在稿件中實際上已經有所說明，你看，上面是這樣寫的嘛：我國軍獨立師在友軍配合下，經過浴血奮戰，全殲日軍伊藤聯隊---委座，獨立師所在之地，第二十四集團軍被打散的打散，投降的投降，晉綏軍又離的很遠，其他部隊更是鞭長莫及，那麼，除了八路軍，哪裏來的友軍？”總長指着報紙對委座說。
“娘希匹，這個趙士良怎麼能夠跟八路軍合作？”委座憤然說道。
委座之所以憤然，則是因爲他總算搞清楚了，以那個保安團拼湊起來的獨立師，別說面對一個半聯隊的鬼子，就算是一個大隊他們也沒有勝算的把握，那麼，之所以取得“大捷”，肯定是鬼子準備出兵，以武力脅迫他們投降，而趙士良無奈之下，只能夠求助八路軍，於是，八路軍獨立排便出手救了獨立師，並聯手取得了雲山大捷。
如此一來，雖說獨立師向全國通電宣佈不隨龐炳勳投敵叛國，算是爲自己挽回一點面子，可是，這個雲山大捷，卻跟自己的黨國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了，反過來，自己還等於欠了八路軍一個人情。
委座的心情就像坐在過山車上一樣，剛剛到達頂峯，卻一下子又跌入谷底。難怪他要祭出那著名的國罵。
“委座，其實我覺得這也怪不得趙士良，在那種情況下，附近方圓一兩百里都沒有援軍，如果他不跟八路軍合作的話，那麼只有死路一條，或者是跟着龐炳勳去做漢奸。所以，趙士良應該也是無奈之舉。”祕書連忙發表了他的意見。
委座想想，雖然覺得也有道理，可還是心有不甘：“娘希匹，這個八路軍爲什麼要幫趙士良？我看就是想喫掉獨立師。”
“報告委座，我覺得話也不能這麼說，八路軍也好，獨立師也好，畢竟都是中國人嘛，再說---對了，委座，這個獨立排的武文斌，不也是黨國的中將嘛，因此，這次的雲山大捷，不就是黨國的武中將跟獨立師的趙師長並肩作戰，所取得的輝煌勝利嘛。”祕書連忙替趙士良辯解。
“什麼？獨立排？武中將？哦，我想起來了，對對，是我親自授予他中將的。”委座想起來了，然後開始思考。
“報告委座，卑職以爲，那武中將雖說是委座親授，然而他畢竟屬於八路軍，那個獨立排也是八路軍的隊伍，而且，現在，那個武文斌跟趙士良已經合在了一起，也就是說，獨立師實際上已經被獨立排鯨吞了。”總長連忙上前一步，對委座說道。
總長的話，引起了一陣交頭接耳的驚詫聲。首先獨立排鯨吞獨立師這樣的語境就讓人有一絲怪異的感覺，起碼從字面上看，二者體量完全不對等。
看到大家質疑的眼神，總長連忙補充：“八路軍這個獨立排只是一個叫法，據我所瞭解，實際上他的兵力已經遠超一個團了。”
儘管如此，總長的話還是沒有打消大家的疑惑，就算是遠超一個團，算兩個團好了，竟然鯨吞三個團的獨立師？這到底是說八路軍太強還是國軍太弱？
於是有人提出了疑問：“總長，從對外發布的信息來看，他們現在的關係只是合作，也就是抱團取暖，並沒有誰鯨吞誰的意思，畢竟那個地方除了八路軍，再沒有其他隊伍，他們剛剛給了鬼子重創，考慮防止鬼子報復也是正常的嘛。”
“那也不能跟八路軍合作---”總長辯解道，不過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說不出口，那獨立師現在就是一支孤軍，你不讓他跟八路軍合作，難道要他被日軍消滅不成？
委座皺起了眉頭，他擺了擺手：“那對外總要有個說法吧，不能讓民衆覺得是八路軍救了獨立師，結果獨立師又投奔了八路軍，這樣，我黨國的形象何在？”
“委座，關於這一點，八路軍還是留足了面子，新華社爲此專門發表了評論，題目是兩軍合作，共保國土，評論中也強調此次雲山大捷是兩軍合作的典範。也就是說，他們還是承認獨立師的主體存在，並沒有將其納入八路軍序列的意思。”祕書說着又補充道：“另外，各媒體記者也對趙士良進行了採訪，從趙士良答記者問的內容中也可以看出，獨立師跟獨立排就是合作關係。”
“這個趙士良是怎麼說的？”委座問。
“關於這一點，各媒體都有報道，記者提問角度也不盡相同，我撿重點的歸納一下。”祕書攤開報紙，唸了起來：
“有記者問，趙師長，這次雲山大捷，你部爲什麼要跟八路軍合作？”
“趙士良回答：龐炳勳叛國之後，命令我隨他投敵，我不從，於是鬼子便出動一個聯隊的兵力對我實施包圍，逼我就範，我廣大愛國將士奮起反抗，無奈寡不敵衆，最重要的是由於龐炳勳的投敵，使我軍成爲了孤軍，就在這危急關頭，八路軍獨立排主動施以援手，從而保存了我們這支抗日隊伍，爲此，我感謝八路軍，同時也爲我們的國家能夠保留下來一支抗日隊伍感到欣慰。”
“另有記者問，趙師長跟八路軍的合作是什麼形式，是不是被八路軍吞併了。”
“趙士良回答：首先，既然是合作，那就不存在吞併這樣的概念，這次，我們消滅了大批的鬼子，接下來，肯定要防備鬼子的報復，那麼，我們形成一種軍事聯盟，以免被鬼子各個擊破，顯然就具有重大的意義，並且也非常有必要。”
“又有記者問：趙師長，既然你已經表明了不做漢奸的態度，那麼有沒有考慮歸隊的問題，比如說調到其他地區，歸屬其他部隊。”
“趙士良回答：首先，我是一個軍人，我的職責就是守一方熱土，保一方平安，現在，由於龐炳勳的投敵，使我防區周邊幾百裏範圍都成爲了淪陷區，因此，無論將我歸屬哪支部隊，則必須遠離現在的防區，先不說強敵環伺，我能否順利到達，首先就是要我將現有防區拱手交給鬼子，使我防區內的民衆將淪爲亡國奴，而我也將成爲民族的罪人，這樣的結果，我想，不光民衆不會答應，就是委座也同樣不會答應。”
“夠了！娘希匹---”不等祕書唸完，委座抓過祕書手裏的報紙，掃了幾眼，然後重重的摔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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