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西城市医院一间病房裡,周照拿着毛巾给睡在床上的病美人擦了擦脸和手。
擦完后把毛巾放回去,他出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拉着安旭的手。
她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周照看了会儿,伸手碰了碰她的呼吸,感受到温热后收了回来。
已经一周了她還沒醒来,窗外绿树成荫,早已经是初夏了。
西城的夏日格外的闷热。周照不想开空调,只能把窗户和门开着,手裡拿着扇子给她扇着。
医生說要多跟她說說话。周照想了想低声道:“夏天了哦,天热起来了,我們可以回半桂去看瀑布了,這时候的瀑布又凉快又漂亮。”
“還有山上也是,满屋山的山花也开了,漫山遍野别提多好看。”
他给她掀开一点点被角,掌心温柔地盖在她的肚子上,静静地感受着。
“小家伙可真顽强。医生說再来晚一点我們就沒法跟他见面了。”周照沉默了一瞬,抬眸看着她的睡颜,“你也要顽强啊,不然小家伙该笑你了。”
“舅舅——”小小的一声。
团团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抱着周照的腿踮脚看了眼床上的舅妈,“舅妈還在睡嗎?”
周照把被子盖好,将团团抱了起来坐在椅子上,随后又把椅子移朝前。
团团小手握着安旭的手指,“舅妈舅妈团团来看你了。”
身后进来一個人,周照扭头,是周灵。
她提着水果和营养品进来,放在床头柜上。
周照问:“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听說這次……”
周照抿唇,周灵也沒說下去。
团团還在拉着安旭的手說话:“舅妈的宝宝是我的弟弟妹妹嗎?”
周照一笑,无奈道:“你们怎么什么都說给她听?”
周灵摸了摸鼻尖,“和老肖說漏嘴被她听到了。”
“弟弟妹妹叫什么名字哇?”团团好奇极了。
周照過去坐在床边,想了想道:“男孩叫太阳,女孩叫月亮。”
“为什么呀?”
周照摸了摸团团拉着的手,解释道:“舅妈是旭日,舅舅是召日,所以弟弟妹妹也得是天上的。”
团团似懂非懂点头。
周灵笑了一下,“哥你這就把名字取好了?也不怕旭姐醒来锤你一顿。”
“大名留给她取,我就取個小名,還有,”周照抬眸,不爽道:“之前不是叫嫂子的么?怎么现在不叫了?”
周灵实在沒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团团见妈妈笑了,也露出一口小米牙,眉眼弯弯。
周照看着,心间一软,眸光转向安旭的肚子,暗暗思忖:小家伙也应该是這般可爱吧?
過了片刻,周照站起来,把手裡的扇子拿给周灵,“帮你嫂子扇一下风,我出去一下。”
周灵接過,“去吧。”
周照走了出去,他胳膊上還绑着纱布,脑袋上也包着一圈,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
走過几间病房,跟一间门外站着的警察敬了個礼,进了房间。
裡面是两间隔开的私人病房,周照先进了左手边那间。
顾朝平躺在床上,四肢被固定着,只有眼珠转来转去,看起来恢复得還不错。
他见到周照居然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皱了一下眉,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怎么恢复這么快?
周照笑了笑,病床边還有医生在给他做全身检查,围着三四個医生。
周照便转到了隔壁的病房。
這裡面围着的医生比顾朝平那边的要多,每一個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周照心裡咯噔一下,拍了一下前面的医生挤了进去,围着的医生给他让开一條路。
阿超躺在床上,苍白发灰的脸部凹了下去,手和脚上都包裹着纱布和小板,连着无数的导联。
好在旁边的心电還在一起一伏。
他问阿超的主治医师:“阿超很难醒過来么?”
医生摇头,“就看他求生的意志有多大了。”
周照眉心一拧,“什么意思?”
“如果再過一周還沒能醒来,那么成为植物人的几率达百分之九十。”
周照握紧手,“他一定会醒過来的。”
“谁不希望呢!”医生叹:“每次看到他们负重前行,我這心裡啊扎了一刀似的。”
尽管见過太多的生死离别,但看见他们這群人不顾生死守护家国安宁的身影,仍旧還是会心疼。
阿超刚送进来那晚,多少人掉了眼泪。
周照抿唇,看了眼阿超,出了病房。
四月二十六日晚,西城缉破一起特大毒品案,抓获贩毒人员三十九名,缴获毒品一百余斤、走私药品一千余斤。毒品数目巨大,毒贩狠毒手段引举国震惊。
此次抓捕历时一年有余,因内外勾结,使得抓捕工作任务艰巨,警方伤亡惨重。
此次抓获贩毒头目:吉马(国籍),东南亚等地毒枭;
乌季化名乌鸡,国内贩毒团伙老大;
傅时错,怀善药业集团董事长,同时也是新金月最大冰工厂滥药生产走/私贩。
西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综合全案案情,判决吉某、乌某、傅某生产贩卖毒品罪,判处死刑。
判决书下来那一刻,那些被毒品残害的家庭纷纷失声痛哭。
三人剃光脑袋,眼睛被打码的照片忽然被传了出来,全国人民奋起辱骂。
次月初,申城怀善药业集团宣布破产,被新兴助农品牌中龙真农集团并购吞噬,此举引起申城经济市场大乱。
“老周真不要我去西城看看你们?”陶家锐站在办公室裡,俯瞰远处的高楼大厦。
“不用了,你還是先把怀善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善。”
陶家锐揉了揉眼下的大黑眼圈,“老周你可真够狠的。老子不過是去了一趟东北,你居然把怀善這块老骨头给啃了下来,真有你的。”
周照撑着医院的走廊,闻言勾了一下唇,那還是安旭给的那份证据起到了巨大作用,不然也不能在傅时错落網前盯下這块老骨头。
挂了电话,周照仰头看向蓝天,深呼吸了几口。
傅时错被抓捕以后,新金月也被周边几大势力团伙瓜分得一干二净。
他心头压着的巨石,时隔五年,才真正随着那一声判决而消散。
他到医院食堂裡,借用人家的灶台熬了碗清淡的营养粥回了病房。
团团和周灵已经走了,病房安安静静。
周照进去,把粥放在一边,探了探她脖颈的温度,指尖沾了些汗,他打了热水泡了毛巾给她擦干净。
随后掀开被子的一角,沒忍住把头贴在她的肚子上,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是他就是高兴。
尤记得送来医院那晚,诊断出安旭怀了身孕,医生跟他說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他的惊喜与难過。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但他的内心依旧是痛苦万分。
好在老天還算开眼,符雪当初那一枪只打中她的肩膀,孩子也保了下来。
他低头亲了亲她小腹上的衣服,“宝宝,你說妈妈为什么還不醒?”
病房安安静静,沒人回答他。
周照沒看见的被窝裡,细白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他将被子盖好,看着护士进来给她挂营养针。
粥放在桌面上有些凉了。
周照只能自己喝了。
太阳渐渐西陲,天边是一层层橘红的晚霞叠在一起。蓝天蓝得纯粹,白云近处又透了层粉色,像是渐变,可美。
周照把窗户打开,在安旭旁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揉捏,轻声說:“看到了沒,今天的黄昏好漂亮。”
他低头亲亲她,“醒来看看好不好?”
她依旧安静地睡着,黄昏的光打在她脸上,柔和了容颜,完全是滤镜中的睡美人。
周照有些失落,打开相机,把黄昏拍了下来,让她以后看。
他收起手机,转而拉着她的手照常唠嗑:“老陶单身了這么多年,這次去了东北,突然看上了一個姑娘。說是年底就带回家给父母看看,刚刚還问我求婚的事项。”
他扒拉着她的指尖,挨個给她按摩,“我哪有经验哦,不過我倒是有個想法,不能說给他听,我還沒跟你隆重而浪漫地求過婚呢,你就這样嫁给我了。”
他吻了吻她的指尖,“安旭是這個世间最好的宝贝!”周照抿了下唇,耳朵尖尖有些红。
“老家讲究要彩礼還得办酒席,也不知道這些年赚的够不够彩礼——”他一顿,“不对,我都跟着你来申城了,那应该是你给我彩礼。”
“算了算了,我也不要彩礼了,只要你還让我进家门,我把自己打包麻溜地滚過去。”
“对了,忘记告诉你,资产上交以后我存了那么一点点私房钱,在申城买下一套小别墅,种了些玫瑰和甜橙,以后那裡就是我們的新房好不好?”
他在她手边趴了下去,小声說:“求婚的事我早就想好了,到时候真农物流车上都是我們的照片,上到东北旮旯,下到西南边陲,我要让全国人民都看到安旭嫁给周照了。等你醒来就能看到了。”
“哟~”门口传来一声轻笑,肖回洲穿着警服进来,“打扰你的求婚大作战了。”
周照坐直身体,笑了一下,抬眸看向肖回洲,却见他眉目阴郁。
“怎么了?”
肖回洲深吸一口气,說:“傅时错自//杀了。”
周照瞬间蹙眉。
肖回洲把资料递给他看,“是吞服大量毒品過激而亡。”
“他不是关起来了么?怎么還能吞下大量毒品?”
“刚进去的一個毒贩,把毒品藏在肚子裡缝了起来,被傅时错挖出来吞服了。”
傅时错的狠永远是那么的让人心底发寒,這個疯子连自己都不放過。
“這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裡傅时错的手紧紧捏着一张身份证。
而身份证是安旭的,一张早已经過了期的身份证。
周照看见身份证上的名字时,眼裡滑過不爽。
肖回洲道:“根据调查,這张身份证是安旭在五年前自动拿给傅时错的。”
安旭被子裡的手指抽动着,缓慢睁开千斤重的眼皮。
眼前是朦胧的白,她一瞬间以为到了天堂,然而熟悉的声音又从旁边传了過来。
床边的两人還在看着手裡的资料,一下子沒人注意到她已经醒了過来。
等眼前的视线清晰了,安旭才缓慢看向背对着她的两人。
周照手裡那张有着身份证照片的纸张被他捏得发皱。
而安旭,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上的身份证。
是她五年前给傅时错的那一张。
說来這一生,傅时错送了很多很多礼物给安旭,但她沒送他過任何一件东西。
唯独有的,也就是這一张身份证。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藏的,居然能把這样一张卡片藏住,最后随着他死去。
一张资料落在地面上,安旭垂下视线,裡面正是傅时错死亡的姿态。
他紧紧捏着手裡的身份证压在了他的左心房上……
周照感应到什么,立马转回头,一瞬对上她的视线。
他一贯的冷静沒能保持住,眼眶一瞬就有些红了。
目光隔空交汇的瞬间,時間像是按下暂停键。
那些所有预料之外,人生之外的突变好像不曾发生過。
他们依然是一对刚刚重逢的小夫妻,要携手走完一辈子。
這一生波澜壮阔,有過生离,差点死别,命运沒将他们打败。
苦過、痛過、无力過。
皆在這一刻得以释怀。
她還好好的。
他也還好好的。
他们一家三口,都還好好的。
黄昏暖橙的光线从窗户外照了进来,是夕阳落下也是旭日东升。
余生漫长,一家三口,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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