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乱世
虽然已是盛夏,可山上的夜晚依旧冰冷得刺骨。
山裡风大,白天的热浪到了晚上就变成了寒流,矮灌木的叶子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九州嘴唇被冻得发紫,他身上裹着的两件冲锋衣是无论如何也不留住身体裡的热量的,睡的迷迷糊糊的九州被這样冻醒,心底很是不快。
九州迷糊着眼睛,才发现入夜时燃起的取暖用的篝火早已经熄灭,只留下一圈发黑的木炭;九州哆嗦着从冲锋衣裡钻出来,把早上捡拾的木柴聚在一起,底下垫了一把干草将它们点燃。
借着风力,火苗很快窜了起来。四周那漆黑一片的小树林染上了一层红光,九州微眯着眼,适应這突如其来的亮光;一股暖流环绕在身旁,九州那僵硬的身子终于不再发抖。
九州的对面躺着一只睡袋,裡头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炙热,不安的蠕动着。
“小黑,你醒了?”九州轻声问道。
小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算是回应了九州,打了個滚把脸转向背光的方向后,又陷入了沉默。
小黑爱赖床,這是打小就有的毛病。小学时代的小黑,就常常因为迟到被罚站在走廊。
不過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同样常常被罚站的九州和小黑不是一個班,却也渐渐熟络起来,两個难兄难弟的情义越发的深厚,并一直维系到了今天。
“什么都别想叫醒我,除非天塌下来。”小黑曾经在大学的宿舍裡這么和九州說過。
九州无奈的摇摇头终止了回忆,被這片温暖包围的九州就像那点燃了火柴的女孩,每一個毛孔都在畅快的舒展着。
只是那几根木柴的能量很快就消散了,眼看火苗要暗了下去,九州赶紧再抓起一把木柴朝火堆裡丢了进去。那一堆還带着潮气的木柴很快把火焰压了下去,火堆裡一股黑烟冒起,凉风卷着浓烟扑向小黑躺着的方向。
這是九州认识小黑十一年中,小黑醒的最快的一次,所幸的是天终究是沒有塌下来。
“靠,你這是要熏腊肉啊!”小黑呛出了眼泪,捂着嘴咳嗽着坐到了九州身边以避开那滚滚浓烟,九州赶紧拨了拨那堆木柴,那堆快要窒息的篝火的生命才得以延续。
小黑人心魂沒醒,双目无神的蹲着,口裡哈欠连天。九州摸了摸上身,从怀中掏出一個皱巴巴的烟盒子說道:“来一支提提神吧。”
只是九州就這么在烟盒裡头扣了半天,也只能摸到一支烟。无奈,只好把烟盒子捏做一团丢进火堆裡。
“烟沒了。”九州耸了耸肩解释到。
如果一個东西不能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分享,九州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小黑似乎是清醒了一些,抬起了半边屁股也摸出来一個烟盒,扣出最后一支香烟,点燃猛吸一口,脑子裡顿时一片晕眩。
小黑缓了口气觉得精神一震,将剩下的半支递给九州
“给你。”小黑說道。
“我才不吃你的口水。”九州愣了一下,摆摆手哈哈一笑。
“拉倒吧你!”小黑不屑的哼了一声盘腿坐好,嘴裡還是叼着那烟屁股,对九州說道:“来听听收音机吧,看看建港市的情况变得怎么样了?”
他们這次外出避难,已经在這片大山裡躲了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出发时带的食物全都消耗殆尽了,现在两人只希望城市裡的情况能变得好一些。
九州扣下手电筒的电池给收音机装上,在一旁拨弄着,收音机裡却始终只是传出沒有信号的沙沙声。
九州放下收音机摇头說到:“收不到信号啊,這深更半夜的只有傻X才会播音。”
“這不還有两個傻x想听嗎?”小黑一笑,从九州手裡拿過收音机研究起来。小黑把收音机翻了個面,马上发现問題的所在:“上边的天线呢?”
“啥?”
“就是上边那棍子,能伸缩的。”
正在拨弄着篝火的九州举了举手裡的棍子,說道:“是這個?我今天看用来拨柴火挺好使,就拆下来了。”
“你脑子也這么好使就好了!”小黑沒好气的一把抢過,装好天线,收音机裡立马飘出一個温柔的女声。
“建港市的市民朋友们請注意,請大家今后尽量减少外出,并积极配合做好消毒工作,远离一切可能的病毒传染源,防止疫情进一步扩散。請市民朋友如发现身边有人出现剧烈呕吐,表皮渗血,精神状态异常等情况,請立即联系有关部门处理。”
小黑沒想在听下去,一把扣出的收音机的电池,虚弱的躺倒在地上。
病毒是大约三個月前才被发现的。
病毒寄居在人体血液之中,并通過相同型号的血液进行传播;一旦人类接触到了带有病毒的同型号血液,不出半個钟头,人的身体就会出现病变。病毒激化了人体的造血细胞,使它们疯狂的工作着,很快,患者体内盛不下的血液就会透過七窍和皮肤表面流淌出来;患者同时還出现精神失控症状,无理由的开始攻击他们看到的一切能够吸引他们的东西。如果攻击的对象是個正常的人类,病毒便会通過感染者的血液接触到被攻击者的伤口,就能又有机会寻找到新的宿主。
病毒爆发之前,世界各地频繁的出现着人口失踪的案件;各国的各大黑帮将魔爪伸向街上的流浪者或是偏远地区的居民,尽可能的掩人耳目的将其囚禁起来,把病毒注射进了他们体内。這些病毒的感染者便被黑帮视作人体血瓶,他们每天都能提供流不完的血液,而且杂食的感染者只需要一些树皮或是腐肉便能存活下来,成了黑帮的一部部印钞机。带着病毒的血液看起来和平常的并无两样,拥有着数不清的鲜血的黑帮便将其用在血液的买卖上,這個生意他们已经做了许多年,早就铺好了不少的‘路子’。黑帮们将血液输送到了自己地盘上的大小医院,赚了個盆满钵满后,黑帮们都是不约而同的购买了大量的军火,准备迎接下一波的狂欢。
等到世界各国都发现了這可怕的病毒时,各地的大小医院已经是被感染的患者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医院裡被捆绑在床上发狂的病人排到了医院门口,然后成倍的患者又开始被输送进来。病毒爆发的太過突然,還沒有研究出合适药物来治疗患者,医生们都是束手无策。
智慧解决不了的事情,最终還是交给了暴力。政府派出军队对那些感染者或是疑似感染者进行“销毁”处理;可是這個危险的举动带来的谣言,恐慌和暴动却开始不可抑止的酝酿着;乱世中,人与人,国与国之间酝酿许久的阴谋和仇恨爆发出来,而這些正是蓄谋已久的黑帮们最愿意看到的。人的破坏力甚至要比那些变异的丧尸们更加恐怖,只是短短三個月時間,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和秩序便已经土崩瓦解。
九州他们所在的建港市的状况也和其他地方一样:政府已经采取紧急军事管制,并开始“处理”成堆的感染者和对付那些让他们头疼的暴乱分子。九州和小黑商量着,决心先来到郊区的野外避难,观察一下事态的变动,希望事情能有所好转,能等风头過去了再返回城市。
這一等就是一個月,能吃的东西早就被吃完了,无奈两個人只能离开营地出去觅食。只是山裡人吃的东西不多,吃人的东西倒是不少,两人受尽了折磨。而且外边情况却逐渐开始失控,恶化。
“我觉得我們還是得回去,如果再沒有食物和装备的供给,我們强撑下去到后面肯定是要吃亏的。”小黑說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九州抓了抓一头乱发问道。
小黑看了看手上的表說道:“再休息两個钟头我們就走!等我們下山的时候天应该就能亮了,到时候我們就能走到盘山公路,拦一辆顺风车回去。”
九州点头答应。
“你先在這看着,我去尿個尿。”小黑說罢解着裤头慢腾腾的往旁边树林裡走去。
九州呼了一口白气,拿過放在一旁的外套垫着躺在地上。地上的丝丝凉气透過這层拙劣的保护渗透到九州的每一個细胞,耳边响起不远处传来的小黑的口哨声,疲惫的九州不知不觉间竟沉沉的想要睡去。
忽然间,一道晃眼的白光径直打在九州的面门上,小黑总爱拿手电和自己开這种玩笑。只是九州感觉自己现在累坏了,用手捂着眼睛侧過头去,声音也变得慌乱而响亮:“小黑,快别闹了!”
“啥?“不远处传来小黑的回应,九州半眯着眼,看见小黑两手提着裤子疑惑的望向自己。
他们唯一的手电此时正静静的躺在一旁,电池還在地上随着夜风打着滚。
一瞬间,全身血液冲上了九州的脑子裡。
九州从地上弹起,一旁小黑還沒来得及反应就被九州一把抓過,猛的拖向小树林裡。
小黑调整了步调跟着狂奔的九州,好在小树林足够小,沒跑几十步九州就在山崖边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见鬼了?”小黑被莫名其妙的九州吓了一跳。
九州急忙比划着让小黑小声一些,压着声音回答道:“小声点,附近有人!”
在這個时候,人可能会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
小黑和九州蹲在遮住他们身影的荒草中,透過稀疏的树林還能看到那团渐渐变大的白光在营地周边晃着,似乎搜索着什么,只是還未等两人再多想,那团白光又忽然间的消失了。
“强光手电,得离我們還有两百米。”小黑悄声分析到。
只是那两百米的距离的等待,九州却觉已经過去了好久,他一直看着手上的手表才確認了自己不是因为紧张而出现了幻觉:時間都已经整整過去十来分钟了,而那打着电筒的人依旧沒有出现。
九州把這個消息告诉了小黑,小黑也摸了一把汗。這对他们来說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此谨慎的的接近他们的营地,不是平常人会去做的事情,想必那人定是有所企图。两人蹲在小树林裡,刚才奔跑冒出的热汗慢慢的变成了冷汗。
来的究竟有几個人?又有什么目的?這些都暂时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九州他们藏在這裡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来人看到营地上那還在燃烧的篝火,肯定会知道附近有人;這片树林小不說,還像一只掉毛的狗一般草木稀疏,黄土裸露,如果来人有意搜寻,這裡根本沒办法藏住两人。
借着营地篝火发出的暗光,潜伏在树林裡的两人终于看到了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出现在营地旁。那人影摇摇晃晃,与其說像是正在行走,倒不如說像是被一根看不到的线控制的木偶,被手法拙劣的操控师一点点的拖行着。
“一分半。”九州小声的說道。小黑知道九州在說什么,从那人出现开始,到他走了這不過十步的路程,用了整整一分半钟。
两人還想继续观察一下,那個人却好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九州和小黑见状,都不肯贸然做出反应,生怕暴露自己。只是就這样過了许久,两人的身上都已经被游荡在树林裡的蚊虫蛰的是又痛又痒,小黑和九州却還是不见那人再有动作,也不见周围再出现第二個人影。
小黑咬着牙皱眉道:“這唱的又是哪一出戏啊?”
“我去看看,你帮我兜着点。”九州缓缓起身对小黑說道。
小黑会意的点点头,顺手摸出腰间别着的一把露营刀。
九州弓着身子出了树林,眼角的余光在四周扫视着,確認沒有发现周围有异常后,缓缓接近了那個倒下的人。
“你是谁?”九州在离那人還有五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不敢再走向前,只好压着声音问道。
那人却沒有回答,依旧趴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這般僵持下来却更是让九州感到害怕,倒下的人忽然间的一声咳嗽,九州脸上就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在這般压抑的空气中,九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张的吼了出来。
“咳”那人又是一声重重的咳嗽,整個身体都抽搐起来,一口乌血从他口中喷出,飞溅到了九州的脚上,身子也开始渗出血液。
“你……究竟怎么了?”九州后退了一步,耳边却隐隐听见那人痛苦的呻吟,自己又不自觉的走了上去。
“救......”那人的嗓音破碎。
九州屈下身子想要听清那人的声音。
“救救我!”一声凄厉的叫喊,地上那人猛地起身,一张扭曲的血面狰狞着;九州的脖子猛被两只血手死死掐住,還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九州就被那人压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脑袋重重的砸到地上。
九州眼前一花,甚至都沒来得及感到疼痛,意识就已经开始飘忽起来。
好像一個坏掉的电视,九州眼前放着无声的慢镜头。只看见一個浑身已经被乌血染透的人,和他那张开的口露出来混着乌血的惨白牙齿,還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赶過来的小黑举起了手裡的露营刀……
九州是在小黑的背上醒来的。
九州比小黑整整高了两個头,自己被他勉强背在背上,可自己的两只脚還在地上拖着。
“這真是個奇怪的组合。”九州心想。
纵使九州還是一动不动,小黑却還是察觉到九州已经醒了,喘着粗气說道:“九州,你知不知道你变轻了好多。”
說着小黑還故意快跑了几步证明自己的话。
“這個月我减肥。”九州一笑,从小黑的背上下来,自己试着走了两步。
“那倒不是。”小黑摇头:“我感觉是你的血要流干了。”
九州伸手摸了摸脑袋,透過那胡乱包裹在伤口上的布條還能感到一阵刺痛,血顺着脖子流到身上,打湿了衣裳。
“不過還好,其他零件沒丢。”小黑补充到。
九州努力回想這刚刚发生的袭击,不由得忧心的问道:“我该不会也……”九州不用想也知道,袭击自己的就是這些天新闻裡一直提到過的感染者。
小黑停下来抹了一把汗:“不会,我看了你一個小时了沒有出现病变。你运气好,那家伙和你的血型应该不是一個号的。”
“那他人呢?”九州又问道。
“他死了,他也不是人。”小黑晃了晃手裡的手电:“看,他掉路上的装备,难怪刚才沒看见白光了。”
九州哈哈一笑,从刚才一直围绕在身上的一丝阴沉也抛到一旁。
“穿過這片树林,就到环城公路了,现在天還都沒亮,咱们想拦辆车恐怕难了。”九州发愁道。
两人說着穿過丛林走到路边,车子排成长龙拦在他们面前,不见头尾。
“堵车了?”九州和小黑面面相觑,万万沒有想到這样的情形;又走了一会,两人才发现所有车子的都空无一人。正疑惑之际,一滩刺目的血迹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他们前方的一辆大脚越野车边发现的,血顺着驾驶室的门缝缓缓向外流淌。小黑从腰上抽出短刀,缓步上前查看。
“沒人。”小黑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眼睛才勉强与后座车窗平齐,车裡头却什么也看不到。
九州打量了一下,越野车和前边的货车追尾了,车子前部被撞了個粉碎。
“看,门其实是开的。”九州眼前一亮,說罢一把拉开车门。
一個血肉模糊的人猛地扑向九州,虽然九州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却還是被咬掉了一块衣角。
袭击九州的感染者被扭曲的车子卡在裡头动弹不得,乌血带着内脏从他那破碎的腹腔向外流着。那人口中发出阵阵低吼,却不是因为疼痛,只有看到猎物的兴奋。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了這一排长龙和营地的那個感染者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我們得往后边走,前边的车应该出了事故才堵住后边的车子,我們去到后边說不准還能碰到好车,到时候开会去就成了。”小黑拍拍胸口镇定了下来,便和九州一块向后走去,索性的是一路上也沒在遇上一只丧尸。
“咱可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估计那些家伙都走光了。”小黑发现了一辆看起来還不错的皮卡,车子的钥匙都還插在孔裡,小黑拉开车门很顺利的就发动了车子。
九州坐在一旁,惬意的放躺了副驾驶的车座,车子起步,九州享受着极速涌入的空气。
时隔一個月再次感受到了人类伟大文明带来的舒适,九州感觉眼裡已经泛出泪光。
“小黑,你啥时候考的驾照啊?”九州躺在座椅上,翘着腿放松着身子。
“几個月前学的车。”小黑回道:“不過驾照還沒考,去考了几次都沒考過。”。
九州赶紧把座椅放直,打上了安全带,紧张的看着前方。
“紧张什么?都這时候了铁定沒人查驾照了。”小黑撇撇嘴。
“我担心的不是這個,你說话也得看着路别看我啊!”
過了十分钟,最难走的盘山公路過去了。看小黑开飞快,却是格外的稳妥,九州這才松了口气。
“我說什么来的?叫你放心你就放心吧。”小黑得意到:“你是最了解我了,我這人除了考试不成,别的都成。”
九州连连点头称是,顺手拧开了车载的收音机,裡边传来的依旧是夜裡的那個温柔女声。
“建港市的市民朋友们請注意了,由于人力及资源有限,請江南区的市民转移到江北区开放的紧急避难中心避难,从今日起我們将全面切断江南区供水供电及撤离所有武装安保力量,望市民朋友为了自身安全积极配合转移。”
九州把所有能收到的电台都拧了一遍,结果都是在循环播放着這條公告。
九州无奈的关了音响,靠在椅子上。窗外的风不停的灌进来,九州的头发混合血液被吹成了块状。
“也不知道這世界变成什么样了。”许久,九州发出一声叹息。
“你问這個干嘛?”小黑不屑的說道:“世界之前是怎么样的我們都還不知道呢,又怎么知道它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再說還能怎样?乱了呗。”
九州听了一愣,随后喃喃道:“那应该就是乱了,乱就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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