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男人足有八十多公斤重,寬肩窄腰,健壯如牛。楚白玉眼底不自覺流露出幾分豔羨,手指杵進泥濘的雜土裏,咬牙撐起身子,將幾乎被折斷了的胳膊從裴予川腦袋後面抽了出來。
楚白玉力竭倒向一旁,突然聽裴予川悶哼了幾聲,額間冷汗直流,似是動彈不得了。
“臣剛纔爲陛下擋了暗器,陛下……剛纔也爲臣擋了一下,也算扯平了。”
這樣緊要危機的關頭,裴予川還不忘與楚白玉涇渭分明,畫楚河漢界。
楚白玉臉色慘白如紙,也看不出是何表情,淡淡地嗯了一聲後,沾滿污泥的手下意識地去往裴予川袖子上蹭。
這熟悉而又親暱的動作裴予川並不陌生,頓時表情一僵。他來不及甩臉子,楚白玉已經起身,步履蹣跚地走到了土牆邊緣,仰視着遙不可及的上空,微微喘息道:“這坑約莫有五米多深,想要上去只怕是不容易了……”
裴予川沒搭話,一手粗暴地扯開盔甲,解掉衣袍褪下內衫,露出大半個肩膀來,胳膊上虯結堅硬的肌肉被那四角飛鏢生生撕裂,黑血滋滋往外冒。
那傷口觸目驚心,撞進楚白玉原本暗沉的眸中,驚起了一番漣漪。
裴予川忍着巨痛,一聲不吭地將暗器□□扔掉,扯了塊衣襟叼進嘴裏想把傷口包裹住。楚白玉伸手想要幫忙,卻被裴予川不動聲色地推開了。
“這個時候將軍就別逞強了,我們先想辦法出去。”
裴予川冷着一張臉,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麼。但楚白玉心裏明白,他大約想起了些令他傷懷的往事,所以連呈口舌之快的心情都沒有了。
裴予川幾次嘗試挪動右腿,但奈何身體裏的毒發作的厲害,他渾身虛汗,動得越多毒深入五臟六腑就越快。他不敢亂動,右腿逐漸開始發麻,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如果不爲楚白玉擋那一下,他根本不用這麼狼狽,真是太不爭氣了。
裴予川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想着,神情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脆弱,他甚至沒有後悔,只是聲音略帶嘲諷:“陛下自己爬上去吧,不用管臣。臣身先士卒,萬死保護陛下……”
他話還不待完,楚白玉就掏出自己貼身藏的小藥瓶,往他嘴裏狂塞了幾枚丹藥。
楚白玉瞪着他:“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之前跟我調情的時候也總說,有意思嗎?”
裴予川:“……”
楚白玉:“每回出來打架都不帶傷藥,你是九條命的貓嗎?破習慣什麼時候能改改!”
這樣關懷中又帶了點責備的語氣,宛若妻子在訓誡自己粗心大意的丈夫一般親暱。
裴予川和楚白玉針鋒相對慣了,冷不丁被他這麼嬌嗔的罵了兩句,整張俊臉都扭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啊?”
楚白玉蹲下身/子,兩隻冰涼的手交替握在一起搓揉,直到溫熱了些後,纔將手摁到裴予川的右腿上,幫他捶捏,循環過血。
他並不常做這樣的事,動作很生疏,不如顧青瑤按的舒服,也不如顧青瑤手勁輕巧,張弛有度。
但相比顧青瑤的溫柔青澀,小心翼翼的討好,楚白玉要更加自在一些。他了解男人身體的全部,觸碰起來倒也輕車熟路,待到裴予川的右腿漸漸有了些知覺後,他才停止了動作。
裴予川冷峻的表情有片刻鬆動,但心裏依舊覺得不適,目光帶刺兒似的盯着楚白玉,譏諷道:“陛下不會以爲做了這些,臣就會感恩戴德吧?陛下一心想要臣死,臣可沒忘!”
楚白玉無心與他爭執,拖着他那條沒受傷的胳膊,試圖把他往肩膀上扛,面不改色道:“我先揹你上去,你有力氣不如等上去之後再同我吵架。”
楚白玉看似十分病弱,但從前到底也不是廢人,力氣還是有一把的。他將裴予川扛在肩頭,一手向上用力攀爬,一手緊攥着短刃深深扎入土裏作爲支撐。
裴予川單手越過他頭頂,稍微喫着點勁兒幫他減輕負擔。結實修長的左腿靈活地跟隨楚白玉的步子向上攀巖着,兩人爬了沒兩步,楚白玉已是筋疲力盡,不得不停下來大口喘着粗氣。
無數的土塊被兩人用腳蹬落在地,發出咚咚地響聲。裴予川毒被暫且壓制住,稍微恢復了幾分氣力,但單手支撐的他也無法藉助楚白玉,不費吹灰之力的直接躍上去。
裴予川低頭稍歇片刻,只是一個呼吸的功夫,他猝然間嗅到了楚白玉脖頸處那好聞的桂花香氣。
兩人頭捱得很近,近到能聽見彼此高低起伏的喘息聲。楚白玉整條胳膊都在打顫,手指的指節紅到凸起,強弩之末的他,卻掙扎着擠出最後一絲力氣,清聲開口道:“我能帶你上去,你要……要抓緊我。”
裴予川神情有一瞬間的呆滯,但很快又自我麻痹掉那點不能宣之於口的心悸,沉默了半響才道:“陛下如今真的不行了,就放臣下去,你自己爬吧。”
楚白玉的左手的手指已經全部陷進了土裏,死死摳着不肯鬆懈半分,咬牙強撐道:“你……你踩着我,踩着我上去!”
楚白玉斷斷續續地從喉嚨裏發出艱難的吼聲:“快……快啊!”
裴予川幽深的星眸裏閃過複雜之色,似是糾結,似是愛恨交織。彷彿一腳踏進地獄,一腳又掙扎着留在人間,難以取捨。
終於,他還是動了。他被那冷性的獸類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境地,情緒爆發出來的同時,雙手抵在楚白玉的腦袋上方,雙腳懸空。
緊接着,他雄腰一挺,腳踩住楚白玉的肩頭,縱身一躍!
在他躍出土坑,警惕的視線習慣性地朝前望時,望到那抹黑漆的身影,瞬間虎眸一震。
“馮忌?”裴予川腦海裏原本斷了的那幾根弦瞬間全部連在了一起,像根沾了鹽水的辮子,抽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所以,你早就知道這裏有埋伏了。怪不得你當時如此確定,你留了後手,因爲你知道馮忌會來救你的對不對?”
楚白玉整個人被裴予川粗魯地從土坑裏拎上來,馮忌很識趣地後退幾步,默不作聲。
裴予川眼底的怒火險些燒到三裏外,掐着楚白玉的脖子吼道:“我想你除了讓寒鳴準備假的屍丸幫你做戲之外,還吩咐他去做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讓馮忌答應與我合作,但其實在背後能操縱一切的人還是你?!”
楚白玉乾澀的喉嚨裏發不出一絲聲音:“……”
裴予川瞥了一眼那又黑又深的坑,原本的溫情與心悸統統消失殆盡,怒極反笑:“這坑也是你派人挖的吧?故技重施,以爲這樣就能重新掌控我,讓我感動讓我愧疚,讓我重新爲你所用是不是!”
楚白玉鳳眸睜大,表情痛苦萬分:“……咳咳……放……不……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他沒有,他知道有埋伏,他只是將計就計。
他沒有挖坑,他沒有故技重施,沒有想害裴予川。
如果他能早點把馮忌塞給他的紙條毫無顧慮地拿給裴予川看,裴予川是不是就不會疑心他了?
如果他沒有多疑,擔心裴予川知道了馮忌的身份後會有所動作,會壞了他的計劃,怕馮忌會反水從中作梗……如果不是他前怕狼後怕虎,把和馮忌合作的事告訴裴予川,裴予川是不是就不會生氣了?
可一切都太遲了。
“喂。”馮忌不耐煩地打斷兩人,“刺客我已經都解決了,你們到底走不走?”
裴予川死死忍着將楚白玉一腳踹回坑裏的衝動,轉頭怒瞪着馮忌,冷聲質問:“之前嘉南關一戰,傳密信告知我楚雲簫逃亡路線的人也是你吧?”
馮忌不動聲色地看了楚白玉一眼,實話實話:“不是,我只告訴了楚白玉。”
言外之意,密信是楚白玉派人傳給裴予川的。
裴予川臉色終於有所好轉,鬆開手將楚白玉推到一旁,脣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沒想到重來一次,我還是活在你的掌控算計裏,是我技不如人——”
裴予川一字一句道:“楚白玉,我不陪你玩了!”
話落,他一步一步地邁着疼痛酸脹的右腿,儘量走得不瘸拐,在楚白玉難堪至極的臉色中,朝着兩人的反方向而去……
馮忌不甚在意這些,一臉冷漠地問:“楚軒歌早就在押運烏金石的路上埋伏好了,這是最後一批烏金石,足有三千擔。楚南風會留作私用,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林中的埋伏不過是幌子而已,楚軒歌本人並不在這裏。
楚白玉眼裏劃過沉思,如今的情況他也早有預料,只有裴予川是他計劃裏唯一的變故。
這坑……
楚軒歌其人擅長攻於心計,論起陰險狡詐來,楚白玉恐怕還不如他。他深知數年前那獵坑對裴予川的影響有多大,因此才設下這個毒計,逼得裴予川失控。
霎那間,楚白玉眼中殺氣四溢,蒼白的臉色沒有一絲鮮活之氣,宛若即將要索人命的無常。
他對馮忌道:“帶我去見蕭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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