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疼
白天遇到林永春的事总在脑子裡打转,她想找個机会告诉林灯,可看他满脸的疲累,好多次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灯从来沒跟她提起過他们家的事,毕竟,林永春的事不算光彩,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会介意别人知道。
夜裡很安静,林灯已经蜷在沙发上陷入梦乡。
她尽量将翻身的动作压得很轻,却還是把他吵醒了。
“睡不着?”他的声音裡带着浓浓的倦意,声音有些喑哑。
“嗯,”她又轻轻翻了個身,对着他的方向,“沒什么事,就是有点失眠,你快睡吧!”
最近两天,林灯很忙,几乎所有的時間都伏在电脑前工作,却還是要挤出一些空闲陪她吃饭、散会儿步。江挽月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在他身边,他可能连吃饭的時間都沒有。
林灯沒有接话,可江挽月已经听到沙发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屋子裡很黑,什么都看不真切。片刻后,江挽月只觉得身旁的床陷了下去,属于男人的气息就从四面八方裹過来。
她将他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裡,大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语调温和:“又做噩梦了?”
陈心朵的事给江挽月的打击很大,她近来睡得不踏实,经常說梦话,有的时候還会在梦裡哭泣,每当這时候,林灯总会第一時間察觉,然后凑過来哄她,一下一下轻拍她,像個熟练的老父亲。
她摇头,将身上的被子扯开,往他怀裡钻。
林灯的手蓦地停在半空,脊背变得僵直,仅剩的一点困意在那具温软的身体贴過来时褪得干干净净。
他呼吸一紧,将人捞住:“怎么了?”
“我們来聊聊天吧!”她在他怀裡翻了個身,背对着他。只有這样才能消减掉心裡的那份难言的不安。
“行,”他把头搁在她的颈窝,“你想聊什么?”
“你怎么从来都不跟我說家裡的事啊?”她的语气裡带着点娇嗔,听得林灯心尖跟着颤了颤。
“林听的事,你不是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嗎?我還有什么可說的。”他有些好笑,在她的耳后啄了一口。
江挽月抿抿唇,索性直接开口:“不是林听,我指的是你的……爸爸,還有妈妈……”
林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身上的气息骤冷,将她翻了個身子正对着自己。
江挽月冷不防打了個哆嗦:“你要不愿意說就……”
“谁找你說什么了?”林灯打断她的话,“是不是林永春找你了?”
对于林永春的为人,林灯再了解不過,如果知道江挽月跟他的关系,他完全做的出来這种事。
林灯最近有收到“初念”陈老板的消息,說是他的父亲借着他的名义在霖江邸吃喝玩乐,還将账目都记到他的头上,他只是冷笑了一声,告诉陈老板就当不认识這人就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从林永春成了商业名人,林永春想着法子地跟他联系,林灯便将他的电话拉黑了。
“沒有,他沒找我,也沒人跟我說什么,我就是单纯地好奇,”江挽月急忙解释,“毕竟,我們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嘛!所以我觉得,我們应该彼此多了解一点……”她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听她這么說,林灯身上的冷气才一点点散了,无奈道:“怎么?丑媳妇想着见公婆了?”
江挽月耳朵一热,出声反驳:“谁丑?”
“我。”林灯果断選擇从善如流。
片刻的沉默后,林灯才低低开口:“不告诉你不是不想让你知道,而是觉得沒必要。”
江挽月调整了下姿势躺着,听他慢慢說。
“林永春這個人呢……不算什么好人,如果他真的有一天找你了,你就当不认识她,以后我們结婚了,他也不会有机会舞到你面前。”
“啊?”江挽月有些诧异,她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却不知道已经不好到了這個份上,“可他毕竟……”
剩下的话,她沒說出口,未知全貌,她沒办法以任何立场来发表看法。
“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林灯将她沒說完的话补充完整,“很多人這么跟我說,‘你长大了,你爸爸也老了,千错万错,他都是你爸爸啊?’多可笑……可他们不知道他都做過些什么,他除了为繁衍做出了那几分钟的努力外,实在配不上這個称呼。”
“的确,他也的确沒什么大错,只不過他只爱他自己,不爱妈妈,不爱小听,更不爱我……小听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什么不堪回忆的往事,林灯的声音裡带着难言的哽咽,“他家暴我妈,气急了,就一把扯過小听往地上摔,她還那么小,她都還不会走路,他都下得去手。”
“他们俩离婚后,他倒是收敛了一阵子,我甚至還在夜裡看到過他因为后悔而偷偷掉眼泪……你以为他是忏悔嗎?不,他只是后悔沒人伺候他了,沒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了……”
“后来,他开始越发沉迷赌,将家裡的一切都败光了,然后呢,他自己跑了。我那时候十几岁吧,小听才上小学,我們每天被那些追债的人追得到处躲,有一阵子,小听都不敢在灯光下站着,不敢跟人說话,只敢往黑暗的角落裡躲……”
江挽月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她将他抱的紧紧的,有些懊悔,在那些艰难岁月裡浮沉的林灯,她沒能早些遇见。
沒能早点找到他,沒能早点给他一個拥抱,一份温暖。
“所以啊,什么不孝,什么大逆不道,任凭他们說去,从前黑暗的日子裡他沒有做到半分做父亲的责任,那么现在,他也就不必出现在我和小听面前。”
他揉揉她的头发,眼睛裡有担忧:“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了?”
江挽月說不出话,只能使劲摇头,拼命摇头。
林永春的事,她不打算告诉他了。
就当是看到一個陌生人,一個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好了。
她有些后悔挑起這個话题:“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
林灯将她紧紧抱进怀裡,瓮声瓮气:“月月,我爱你。”
江挽月呼吸一滞,他還从来沒有這么郑重地說爱她。
“很爱很爱你,我一定一定,好好爱你,不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将来,我們会有我們自己的家,我們一家人会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记忆裡那個攥着拳头,怒视着嘲笑他沒妈妈的小朋友的林灯;
那個用十几岁瘦削的肩膀,扛起几十斤重的钢筋水泥的林灯;
那個拉着妹妹的手,忍着心口的疼对她笑,安慰她“有哥哥在”的林灯;
那個无数個孤独的夜裡,用善良和心底蠢蠢欲动的恶念抗争着的林灯,
在眼前温软的小女生的怀裡找到了“家”。
所有的脆弱被血淋淋地撕裂,所有的铠甲悉数退下。
终于找到温暖的归属。
江挽月沒有办法用语言回应她,翻江倒海的情绪在胸腔翻涌,她不敢开口,只能倾身递上丰唇。
荆棘路难,背负沉重的包袱,他依然不远千裡而来,倾尽一切地爱她。
北风起,吹动床帘掀起一道细小的缝隙。
月光从缝隙裡溜进来,洒在女人莹白如玉的裸背上。
她匍匐着,将他的寸寸缕缕记在心裡,唇停在肩上的疤痕上摩挲,带着愧疚,带着无尽的爱意。
骤冷的凉意刮過身上的肌肤,引得阵阵战栗。
林灯翻了個身,占据了主动。
宽大的睡衣顺着床沿滑落,掉落在地板上,将那只粉色的衣角盖住。
“這种事情,還是我来。”
他忘了呼吸的节奏,与香甜的气息勾缠在一起。
江挽月不服气:“你看不起人。”
他脸上的笑肆意张扬,又带着温柔的蛊惑,在她耳畔低语:“怕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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