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乱世(完)
顺风仗从来好打,况且卫尘起又是当世名将,這场本来预计要打到年底的仗甚至赶在了入冬之前就结束了。
直到這时候,卫尘起才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
……
紧接着便是班师回朝。
這一次“班师”,才是方暇在最开始系统空间内看到的剧情中的描述。
烈烈军威,煌煌盛世。
是比上一次更加正式、也更加庄严的迎接。
因为這一次,他们迎接的是名正言顺、一统乱世的帝王。
方暇這次仍旧缺席了。
這回倒不是沒有被通知到,而是剧情已经结束,接下来他就要离开,大庭广众之下大变活人总不太好,他干脆找到了一個临街沒什么人的二楼阁楼。
這种地方现在好找的很,這毕竟是一次正式的迎接,不像上次的临时通知,几乎整個佑安城的百姓全都被半强制性的带到了外面——除了那种不能动弹瘫痪在床的,就连還在吃奶的小孩都被娘亲抱在外面,准备恭迎圣驾。
方暇這二楼還是背着人偷偷溜上来的,這要被发现了是该“治罪”的。
方暇這会儿不老老实实在家等着脱离,而是专门跑到這边還是有理由的。
考虑到這些年卫尘起這個领导又是发奖金又是分房子(虽然他不需要),方暇觉得自己這临走也该送点什么。
這個想法其实早在一年前卫尘起册封国师的时候就有了,也因此這大半年他都沒有消费什么,而是兢兢业业地攒着点数,就为了最后這一個目标——“特效”,龙形的特效。
为了這個和粮种比起来算是巨额的支出,方暇简直在掰着指头算日子,总算在十几天前才达到了目标,也算是刚刚好赶上。
不過,买是买了,可這种特效效果要是选错人那就尴尬了。
考虑到這时候国家初定、還是民心不稳的时候,要是选错了人,后果恐怕不仅仅是“尴尬”這么简单。
也因此,方暇這才不得已专门跑出来這儿盯着。
方暇這边避着人不好出声,一個人干坐着又无聊,不由小声跟系统聊了起来。
他再一次確認,[我這么走,真沒事嗎?
系统一副“宿主,你放心”的态度,[宿主脱离以后,世界意识会自动合理化离开的理由。就比如說如果宿主身体很差,在别人的印象中就是突然暴毙;如果宿主喜歡出门探险,那就是遭遇意外;如果宿主……
系统這“過来统”的语气好像确实挺让人放心的,但是方暇听着自己這一百八十种花式死法,表情渐渐怪异起来:這個光团子真的不是在借机骂他嗎?
回忆起对方這些年犯的蠢,方暇很快就說服了自己:這小傻子沒這個智商。
在把话题从這上面扯开之后,方暇又和系统闲聊唠嗑了几句,很快就注意到下方街面上的气氛一变,原本還有些松懈的值守卫兵一下紧绷起来,有些吵闹的街面也在卫兵的厉声喝止下安静下去。
方暇见状也连忙止了声,紧绷着注意外面的动静。
他也确实沒過多久就看见了远处仿佛海面上乌压压的浪潮翻涌而来的影子。
依旧是骑兵在最前方,嵌着蹄铁的马蹄整齐踏下,地面都被带出了阵阵震颤,方暇所在的二楼甚至有种或许要倒塌的错觉。
虽然心底知道那是错觉,但是方暇還是忍不住抬手扶了一下窗沿。這地动山摇般的动静中,方暇抬头注视着那边最最领头的那個人。
這会儿的行伍還沒到近前,方暇只能看见一個模糊的影子,只是考虑到地位尊卑和卫尘起一向的性格,這该是他无疑了。
上次的教训還历历在目,为免再被抓包一次,方暇也不敢等卫尘起走得太近,在跟系统再三確認那确实就是卫尘起之后,他直接定点使用了“特效”。
然而……
无事发生。
方暇:?
他忍不住质疑了一句系统:[你们商城裡该不会還卖假冒伪劣产品吧?!
系统大声辩驳:[不可能!
方暇:[那這是……]什么情况?
方暇后半句话卡在了嗓子眼裡,他看见了那個特效的效果。
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聚集了厚厚的云层,天色几乎在几息只见变得晦暗。阴沉沉的天像是要压下来一样,云层却還在不断汇聚。
這好像天罚一样的景象让還在街上的百姓发出了惊恐的骚动,這动静被旁边维持秩序的卫兵厉声喝止,但是就连那喝止声也带着些恐惧的颤音。
卫尘起勒停了马缰,而他身后的队列也跟着停下。
和骚动的百姓、艰难维持秩序的卫兵不同,這只大军安静得沒有一丝声音,他们像是并沒有看见這奇异的天象、也并未在意到周遭的骚乱,仍旧是主帅一身令下、就可以冲锋陷阵的精兵——卫尘起在军中的威望可见一斑。
這占据了大半街面的披甲执锐的士兵,仅仅沉默地站在道中央也昭示了鲜明的存在感。在他们不知该說是威慑還是引领之下,道边的骚乱渐渐平息下来。百姓虽仍是神情惊惶,却也只战战兢兢跪在道边、一下比一下更重地叩首——却也不知是在叩拜老天、恳請它莫要发怒,還是想要寻求他们的君王庇护。
在這拥簇之下,卫尘起仰着头,直视着這阴沉沉要压到地面的天空、直视着這仿若這天罚一样的景象。
天罚?
卫尘起甚至想要冷笑了。
前朝的那位周帝广征徭役大兴土木,以致民不聊生、百户之中甚至找出不一個青壮男丁的时候沒有降罚;贪官污吏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的时候沒有降罚,這天下大乱、遍地饿殍的时候沒有降罚——反而在這时候?在现在?!
为什么?
因为他想要染指仙人?因为他冒犯了天威?!
——這种老天又有什么可敬的?!
就在卫尘起脸上的神色一点点转冷的时候,天上的景色却突然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暗沉的云层中隐隐约约有金色的光芒闪现,像是云层漂浮间露出的一丝间隙,却又比那更加明亮、更加刺目。随着那金色的影子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显露的范围越来越大,卫尘起也终于看清了,那是……鳞片?金色的鳞片。
這种时候、這般情景下,卫尘起能想到的只有一种生物——那自上古便流传下来的、被一代又一代作为帝王象征的图腾。
在云层中翻涌的身躯也终于显露出了它的头颅,额上生角、唇边带须,只一個吐息间周遭的云雾就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搅动着翻腾起来。
猜测被驗證,卫尘起也是呼吸一滞。
是“龙”。
——五爪金龙。
街边的百姓不知谁第一個注意到了這种异像,那叩首接二连三地止住。
只几息之间,他们的表情动作便已如出一辙——嘴巴微张、呆呆的仰望着天上的景色,脸上是震撼和惊惧混杂的神色。
卫尘起也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定定地与那個硕大的、几乎可堪与人相比的眼瞳对视着。
在這种巨大的体型对比之下,人类很难控制情绪,几乎会本能产生畏怯恐惧的情绪,但是卫尘起与之对视的眼中却一片波澜不起,他以一种格外冷静甚至显得有些平静的表情注视着這個传說中的生物。
确实是有畏惧的,那是人性之中本能存在的东西。
但是卫尘起却早已经习惯于在一切危机之下保持足够的冷静。
直到這巨龙俯冲而来。
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整片空间连呼吸声都短暂地消失了一瞬,那巨大的恐惧让人别說是躲开、甚至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卫尘起也短暂地僵了一瞬间,但他牙关紧咬用力,咬穿舌头带来的血腥和疼痛让他在非常短的時間内就找回了理智,本就按在刀柄上的手用力,只是在抽刀之前,却先一步注意到巨龙那原本几乎遮天蔽日的庞大影子随着逼近越缩越小,等真正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那仿佛在天地间延展的巨大躯体已经变成了身长只有数人的“小巧”。
小巧的金龙在卫尘起的头顶上方盘旋了瞬息,便一甩尾巴、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了卫尘起身上。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不知何人喝出来第一声,原本默然无声的街道突然被巨大的欢呼声淹沒。他们有的喊的是“万岁”、有的呼的是“陛下”,但是更多的却只是一些无意义的呼喊声,在目睹了那样的一幕之后,他们急迫地需要做些什么来宣泄着情绪。這种欢呼声汇集成浪潮,几乎要将人淹沒。
而在這种甚至能冲昏人头脑的拥簇之中,卫尘起却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突兀地抬头,看向远处的某個方向。
——正是方暇所在的那個二层的楼台。
方暇是在商城裡看见過這個特效的演示图的——是微缩版,只是就连他也沒有预料到当那個效果放大到足够大的程度,会产生這样震撼的场面。
当巨龙俯冲向下的一瞬间,即便是知道這只是虚幻的影像,方暇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這完全是下意识的躲避。
目睹了整個特效過程,对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卫尘起,方暇只能竖起大拇指赞一句,不愧是這個世界的傲天。
也多亏了卫尘起够从容淡定,要不然他這一波就真搞砸了。
带着某种程度的后怕和庆幸,方暇忍不住在脱离世界前又往外探头看了一眼,却被這一下子吓了一跳。
方暇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忍不住问系统:[傲天该不会在看我吧?!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方暇其实只能看见一個大概的轮廓,但是他冥冥之中就是有种感觉:卫尘起在看他,而且知道這边站的人就是他。
——這不能够啊!
系统這次的回复沒有了平常那种傻乎乎的语气,而是带着种“一听就是设定回复”的刻板机械音:[脱离世界中,請宿主不要随意改变坐标。
方暇觉得這說了一句废话,因为他刚才往后缩了一半就感觉到自己动不了了。他這会儿正以一個极度不符合人体平衡的扭曲姿势定在了半道,等他终于勉强适应了這姿势,有精力注意到外面的时候,却看见了卫尘起的动作。
方暇:???
!!!
拉弓?!他是在拉弓吧!!
方暇一句“卧槽”脱口而出,紧接着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羽箭破空而来,直直地朝着他的右肩胛而去。
幸之又幸的,系统脱离程序总算及时起效,方暇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那支本该插进他肩胛骨的箭就這么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身体,沒入了身后的木质梁柱之中,箭头深深插进柱子,箭矢的尾羽還在空中震颤。
方暇還为這個场景震惊不解,就看见远处的卫尘起一甩马鞭,就那么脱离還在欢呼中的了队伍,直直的朝這個方向奔来。
等到方暇最后离开的时候,两人的距离已经足够接近到他能看见卫尘起脸上的神色了——阴沉到可怕的地步。
再联系到对方刚才射的那一箭,方暇简直顺利成章地产生了這种联想:卫尘起這是想要干掉他?!
方暇:?!
为什么啊?!难道是因为第二次发现他沒有在下面迎接,认为他是“大不敬”?還是终于想起当时他刚来這個世界的那一跪之仇?又或者发现刚才那個龙是他搞的小动作?
沒有等方暇想出個所以然来,眼前的景象已经彻底变得虚幻。
而迟一步奔上楼的卫尘起沉着脸色看着這空无一人的地方,他抬手抓住了那支已经停止震颤的羽箭,掌心用力、生生拗断了箭杆,断口处的木刺扎入掌中,鲜血滴嗒落下,他却好像全无感觉。
這么静默地站了数息,卫尘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快步走到窗边,食指拇指环住放在嘴边,打了一個哨声,那匹并未来得及拴的乌蹄骏马闻声跑了出来,卫尘起直接从二楼的窗上翻下,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他一扬马缰朝着一個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了原地因为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欢呼声都止住的众人。
卫尘起這时候能想起来、還赶去的地点,自然是城中秘密关押汤宴秋的宅院。
他在最早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方暇对這個“人”的特别关注,而后者也确实好像能知晓一定的未来。
卫尘起也和杜望之就此事讨论過,二人都认同這位小神仙来到此世绝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此“人”——有东西下凡试图扰乱天机,所以天界之中才派遣人来处理嗎?
那现在呢?他为什么又回去了?!
远处的宅院轮廓渐渐清晰,卫尘起却并未下马,直接一勒马缰、坐下马匹整個身体都直立而起,高高扬起的马蹄重重踏在了紧闭的大门之上,在一旁门房受惊到跌坐在地的惊恐注视中,他就這么直接冲进了宅院,只往主屋去,只是還未进到内就听见裡面尖锐又惊恐的喊声。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要赎金嗎?!”
“我——”
卫尘起终于从马上翻下,他快步過去,一脚踹开了房门进去。
原本正高声质问這院中仆从的青年被這一吓、声音一滞,在看到对面的仆从跪地朝拜的时候,才终于反应過来這是此间主人。
——但却也是個满身血煞之气的凶人。
青年见状,对自己“被山匪绑架”之事越发确信不疑,他正咬咬牙强撑着准备谈判的时候,却见那人已经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转身而去的卫尘起唇边扯出了一抹又冰冷又嘲讽的笑——
還有什么好看的?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甚至连问都不需要再问什么了。
他只是来确证一点而已。
现在连這一点都已经被确定了。
凡人。
终究只是凡人。
……痴、心、妄、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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