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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寒门05

作者:岁既晏兮
洪子睦对自己试图挑拨跟班当枪使的行动失败了当然不甘心,他打算直接从根源上解决問題,转头就吩咐书童调查這位新来的先生的来历。

  方暇的来历說简单也简单,說复杂也复杂,他到這個世界后的踪迹要是有心很容易就查出来,书童也很快就打探来消息:据說是這位夫子掉到应屏山下,被书院的学生救了,又被山长留下来教书。但是从這再往前,就比如說這方夫子是何方人、家中人口几何、身后有什么背景,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应屏书院的山长能办起来一個书院也是有点能量,硬要說的话,他是可以帮方暇解决身份問題。不過他见方暇這般年纪能有如此才学,料想他身份不凡,所以在绝口未提此事,免得到时候麻烦。

  事实上,這山长那时候那么殷切地将方暇留下来,除了心善之外,也有趁着這机会让人和应屏书院留下些缘分的想法。

  若是能借此和贵人攀上什么关系,那对应屏书院就有大大的好处了;若是不然,左右不過书院多了一個人吃饭,吃得還不是白饭,对书院這边也沒什么可损失的。

  方暇倒是不知道那個笑起来一脸慈眉善目、颇具文化人气质的老狐狸山长心裡打着這算盘,要是知道了,多半得叹着气感慨這位老山长实在想多了——他能有什么身份?不過是被三无合同坑害得奇惨无比、连個身份证明都沒有的可怜打工人而已。

  硬要說背景倒是可以有,不過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真說出来恐怕比黑户還吓人。

  话回這边,对于书童调查回来的這個结果,洪子睦当然不满意:這跟什么都不知道有区别嗎?!

  這個应屏书院虽然现在汲汲无名,但是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从杨明流开始,再接下来往后数代,這书院又出了好几個牛逼人物,在大言朝、甚至往后的几個朝代,都被捧上了神坛。等到了后世更是已经成了知名的文物保护单位兼旅游景点,那部著名的歷史剧《名相》,就是在原址上取的景。

  只不過让洪子睦觉得奇怪的是,他明明是算着在位皇帝的年份、掐着時間进的书院,就是为了提前抱上未来大佬的大腿。他连怎么接近对方、怎么和大佬打好关系的计划书都做好了,可是到了应屏书院之后,却沒有发现一個叫杨明流的学生。

  洪子睦觉得不可能是他记错了。

  是的,洪子睦是個后世来的穿越者。

  他穿越之前正好是被人拉着去参观杨明流的故居,结果人刚刚出来,就不知被哪個高空抛物的缺德傻逼砸了個正着,等再清醒過来就成了地主洪家的傻子少爷。

  但洪子睦很快就发现自己脑子裡多了点东西,当然不是指那傻子少爷的记忆——那种抠泥巴吃鼻涕的记忆,他恨不得把它们打包塞进脑海最深处——而是他记得自己之前在故居裡面参观时匆匆扫過的每一篇文章,不止這個,就连他并沒有翻开看的杨明流诗集都记得清清楚楚。

  再算算年号,洪子睦当然狂喜,這可是他和未来大佬打好关系的资本。

  他随便从脑子裡挑出两篇文章来修修改改,很容易就洗刷掉了身上傻子的污名,然后就缠着那個便宜的地主爹把他送进了应屏书院,准备跟未来大佬来個意气相投、知音难逢。

  可洪子睦很快就发现問題所在,杨明流并沒有出现在书院中。

  未免万一,他又耐心等了几年,一直等到杨明流本该参与科举名声大噪的那一年,却都迟迟沒有等到对方的消息。至此,洪子睦的心思也渐渐活泛起来。

  這几年之间,洪子睦因为从脑子裡面拿出来的那些文章诗句备受追捧,他的野心也渐渐大起来。比起和大佬交好被照顾,当然是自己成为大佬更让人安心,再說了他脑子裡面除了杨明流那些文章诗句,還有不少后世的名篇名目——都是被摘录进教科书中要背的,比杨明流的大作也不差什么。

  如此一来,他难道不会比杨明流做得更好?

  而且因为迟迟沒有杨明流的消息,洪子睦甚至隐约生出這种想法:老天让他穿越一回,就是要他替代杨明流的位置。

  這样一想,他的内心愈发火热。

  随着時間的推移,洪子睦拿出的文章越发不加掩饰,早先還修修改改,现在已经懒得做這种事,直接通篇背诵,挥笔而就。

  不過在這個世界待得久了,洪子睦也意识到,当官不仅仅是文章写得好、诗作得到妙。

  像影视作品裡那种因为满身的才华得到皇帝青眼、直接被点去做官实在是非常少见——再怎么有才华,到了朝廷裡也要拼一拼家世背景,他穿越的這個傻子少爷所在的洪地主家在十裡八乡也是有威望的了,但是放在朝廷、放在全国范围内,那真是连個屁都不是。

  而且“状元”這名头虽然听起来厉害,但是每隔几年总有一個,在朝廷中其实算不得稀罕。翰林院裡随便抓一個,当年也都曾春风得意過,但最后默默无闻到老死的也不少。

  杨明流一介寒门出身,却那么快能得得到言帝赏识,实在很不寻常。

  網上也一度对這段颇为传奇的经历有過猜测,除去那些不靠谱、纯yy的什么言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言帝曾经深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杨明流做官做到那种程度,祖上往上推十代的族谱都被考据出来了,這些yy显然不可能),倒是有两种說法较为普遍——

  一是杨明流的观点正好切中了言帝当时想要改革吏治的心思,现在在位的這個言帝是個很重实干,且不拘一格的人,故而破格启用了這個年轻人。

  但這個說法显然也有一点問題,当时還是一介白身的杨明流到底如何取信于言帝?

  除却人格魅力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還衍生出了另一种推测,杨明流遇到了引荐的贵人——有個颇有威望的大人物为他做了担保。

  当然,這后一种猜测也遇到了和先前同样的套娃問題:非亲非故的,杨明流一個寒门学子,凭什么让贵人给他做担保?

  洪子睦本来也不信后一种說法,不過他在這世界呆了這么多年,早就深深察觉寒门和世家之间的隔阂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比起那虚无缥缈的人格魅力,他渐渐更加倾向于后一种。

  只是杨明流的身份背景,实在很难遇到什么贵人。洪子睦早就将杨明流履历——特别是科考之前的——扒了透彻,从头到尾捋下来,对方最有可能遇到贵人的地方也只有這個应屏书院了。

  但他在书院待了這么久,也沒有瞧见什么类似的人物,倒是這次這個来历不明的方夫子……

  洪子睦沉吟着思索了一阵儿,越想越觉得這個神神秘秘的方夫子可能就是那個所谓“贵人”了。

  如此一来,他对待這個方夫子的态度也确实该改一改了。

  以方暇现在无家可归的黑户状态,当然就住在书院裡。

  不過這日他一推门出去,就看见门外用草绳拴了一條還在活蹦乱跳的鱼,他茫然地四下打听了一圈,周围邻居却都是不知。

  难不成是送给他的?

  又有人說隐约看见一道影子,可能是书院裡的学生。

  居然還真是给他的?

  话虽如此,但是即便走了第三個世界,方暇依旧沒有机会点亮烧火做饭這個技能点,毕竟不管在哪個世界,這活儿都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他也就那么顺势搁置了,這会儿未免浪费了這学生的一番心意,方暇最后還是把這條鱼送到如珠斋处理了,算是给自己的一道加餐。

  “守澈?”杨孤鸣看着旁边已经接连打了第三個哈欠的好友,忍不住问了一句,“可是昨夜沒有睡好?”

  杨守澈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来回道:“是今晨起的早了些。”

  杨孤鸣看他那强撑着精神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守澈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倔,他忙催着人先趴一会儿,說是等夫子来了就叫他。

  杨守澈這次倒也沒推辞,道了谢之后果真趴下了。

  杨孤鸣则是又想起了早晨对方好像在晾衣服,他忍不住纳闷:這是早上起来不小心掉到河裡去了嗎?

  另一边的方暇最后也沒有找到送鱼的人,倒是他发现傲天3号的行为有点反常。

  方暇都打定主意這個世界躺平不干活了,但是傲天3号却主动凑了上来,而且对方虽然說是打着“請教”的名义,但是方暇总感觉比起像是讨教学问,对方的作为更像在恭维他。

  虽然方暇也沒觉得自己牛逼到能被傲天請教,但是傲天3号的做法总让他生出种莫名的即视感。

  就像那种不好好学技术,总想打好人际关系的新人。

  方暇不是对這种行为有什么不好的评价,各人有各人的职场准则,能把各方关系处理得妥妥当当也是一种本事,甚至還是一种不得了的本事。他只是觉得,這种新人不太适合他们小组——强烈建议转部门,隔壁销售组就很不错。

  即视感是這种即视感,但是考虑到這可是一只傲天,方暇只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转念一想,对方的态度转变和他门口挂的那只鱼好像時間也对得上,方暇思考了一下,到底沒忍住,试探了一句,“這個时节的鱼肉甚是鲜美。”

  洪子睦迷惑了一下,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鱼上了,但是毕竟有這些年高谈阔论假装成竹在胸的经验在,他脸色变都沒变一下就顺势接上了话,又从记忆裡找出几句咏鱼的佳篇,吟诵過后,果然看這位夫子表情缓和了许多。

  与此同时,就在一侧几步远的距离,杨孤鸣疑惑地叫了声突然停住了脚的好友,“守澈?”

  這一声居然沒有得到回应,他不由上前拍了一把好友的肩膀,却被对方那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忍不住关切,“守澈?!你沒事吧?”

  杨孤鸣声音不小,這一下子杨守澈也终于回過神,他立刻意识到再继续站在這裡就要引起那边人的注意了,忙仓促回了身,反過来拉着杨孤鸣疾步往远处走去,一边回话道:“我沒事,就是有点困了。”

  杨孤鸣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

  杨孤鸣对這個回答将信将疑,但不過一会儿,他的表情越发奇怪:“守澈,你走反了吧?咱们不是去這边。”

  杨守澈表情一僵,动作僵硬地换了一個方向。

  脑海中传来一声类似嘲笑的轻嗤声,杨守澈這次却只是抿了抿唇,并沒有给【他】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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