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折腾了半天，老爷子才平复了心跳。此时颜悦正坐在车裡来回抚摸着他的心口，那乖巧模样看得他心裡一软，忍不住抬手重重地敲了一下颜悦的头。
“诶……疼啊！”颜悦抱着头一脸委屈。
老爷子怒道：“知道疼就不要在外面折腾了，赶紧回来！”
颜悦仍是摇头，“不，除非你同意了。”
老爷子又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我要是同意了，颜家就绝后了。”
“你生的是女人，颜家早就……”颜悦看到老爷子一脸要抽過去的模样，赶紧换了個說法，“我這也是身不由己啊！”
這话說完，老爷子作势又要打他，颜悦赶紧捂住头。過了一会儿，预想中的疼痛沒有落下，他抬头看向老爷子，只见对方的表情非常沮丧，有一种說不清的无力感蕴含在身体肌骨之间。此时汽车正停靠在国道上，从老爷子那边的窗户望出去是平坦的农田。远处是一大片火烧云，橙色的光芒刺来，把老爷子收入了那夕阳的景象中。
颜悦心中不由得浮出一句话：千裡迟暮，可叹夕阳。
他的心在发疼，他知道外公很老了，可他真的沒有办法。他只能苦笑着說：“外公，我真的做不到。”
许久，老爷子才叹了口气，“你走吧。”
颜悦打开车门下了车，向老人家鞠了一躬。他埋下头时的表情是愧疚的，抬起头就笑容满面了，“那再见啊，老爷子。”
汽车发动，向别墅区裡驶入。颜悦的目光追随着黑色的车身，眼裡含着浓浓的愧疚。他知道老爷子想让他做什么样的人，可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做不到。
他是個同性恋，他不想跟某個女人假结婚。因为谎言害惨了他深爱的人们，于是他想：既然他做不到让别人不要欺骗自己，那就让自己不要欺骗别人。
“小悦，做一個诚实的人。”這句话是他的妈妈在二十年前說的。当时她眼裡含着泪，穿着一袭黑色纱裙，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哀伤的神情，眼中全是恳求的神色，“小悦，听妈妈的话，做一個诚实的人。”
小颜悦郑重地点头，“嗯，好的，妈妈。”
颜悦运气好，刚下了老爷子的车就遇上了一辆出租。他摊在后座上，手伸入口袋摸索手机的边框，触碰轻柔，满满怜惜。
此时，在老板的面前只有一個光影不停变换的屏幕。颜悦和老头的对话他已经全部听进了耳中，不出所料的震惊了。
老板在记人這项技能上受過专业的训练。他十二岁以前，一直生长在国外，看到的都是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以至于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看到面前的人都觉得差别不大。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当然沒有关系，毕竟慢慢的就熟悉了，但林珉瑜生在林家。
林老爷子当时已经被查出了癌症晚期，林成丰又是個败家玩意儿，林氏一族的希望都压在了林珉瑜的肩上。他们等不起，他们只能让林珉瑜填鸭式地接受很多东西。
刚才跟颜悦谈话的老爷子，算是林珉瑜最早要求记住的几個人之一。当时爷爷站在他身边，透過花园的栅栏指着隔壁院子裡正在浇花的老头，說：“那個老不死的东西叫颜行琛。我們搞的贸易物流主要是国际這一块，他呢，就搞小商品的制造跟批发，主要市场是内陆，跟我們有生意往来，人也算是诚信，但你千万不要跟他深交，因为他是個老不死的东西！”
老板眨眨眼，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老不死的东西跟不能深交之间有什么联系。
爷爷的叮嘱沒有停止，他语重心长地继续讲道：“他還有一個败家的外孙，跟你差不多大，为人叛逆，打扮奇怪，就跟你那天上街看到的那個人一样，喜歡穿裆掉到膝盖的裤子，染杂毛，還喜歡往身上打孔，总之就是個怪胎。你别跟那個人接触，知道了嗎？”
老板一听到這话，赶紧点头，因为那天遇见的人实在是太恐怖了，简直像一只人形公鸡。可现在他知道了颜悦就是那只“人形公鸡”……這变化也太大了吧！
颜悦顺手在楼下买了菜回到家，却只是打开门把菜放了进去，就转身走過隔壁敲门道：“倪倪姐，救命啊！”
這声音把老板吓了一跳，正要犹豫着要不要问发生什么事儿了，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张倪站在门后，手裡提着菜刀，脸上做着面膜，本来如恶煞一般的面孔在看到颜悦只身站在门前后，顿时呆住了，還眨了眨眼。
颜悦笑得欢畅地挥挥爪子，“Hi~”
张倪顿时有一种被人逗了的感觉，提起菜刀指着颜悦道：“妈的，老子刀都拿出来了，你居然让我看這個？！”
颜悦伸爪子移开菜刀，笑得特别小可爱地說：“你在做面膜了，小心皱纹。”
张倪撇着嘴冷哼一声，才转身让颜悦进来，一边取面膜一边道：“下次有事求我别闹出這阵仗，吓得老娘大姨妈都快侧漏了。”
颜悦赶紧說道：“姐，你侧漏的才不是大姨妈，是霸气！”
這话一落，张倪就侧過头来看了眼颜悦，明明是女人的脸，却笑得格外帅气。
等张倪收拾好出来，颜悦也把老板从包包裡掏了出来，他沒有說话，就是看着手机裡的小人微笑。弄得老板手好痒，有一种想揍他的冲动，但老板到底是隐忍小王子，火气都快从屁股裡蹦出来了，脸上仍是春风拂面。
张倪问：“說吧，有什么事儿值得你嚷救命？”
“這事儿還真是救人命用的。”颜悦当即把今天下午的事情跟张倪說了，后者伸手玩弄自己胸前的长发，一脸思索的表情。
“我想在医院裡安装一個监视器，和远程的遥控装置用来连接报警器。”
“這些对于你来說不是很简单就可以搞定的嗎？”
颜悦笑了笑說：“不，我還有制作一個虚拟机，需要你设计一個程序放在机器裡面，当监控画面中出现其他人物的时候，机器会给我的手机发送讯号。”
“那可是私立医院啊！這事儿要被发现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张倪一双眼睛斜睨過来，整個表情都显露出她超级不开心。
颜悦嘿嘿一笑，“当然不会，我不会让人发现那些东西的。对了，我来這裡還有一個事，我要恒氏集团总裁夫人孟容這一年以来的消费记录，以及通话记录。”
张倪当即表示，“這個很简单，给我孟容的身份证号码。”
屋子裡很安静，颜悦一直在眨眼，眨得张倪都不耐烦了。
“快把身份证号码给我啊！”
颜悦嘿嘿一笑，“我不知道啊。”
张倪炸毛了，“沒号码你让我查個鸟啊！”
颜悦表情尴尬地愣了一下，问道：“我可以弄到电话号码，你看行嗎？”
炸毛的张倪立刻平复了下来，“赶紧的！一寸光阴一寸金，你看你耽误了我多少钱。”
颜悦眨眨眼，表示：“我的存折给你吧。”
“就你那点家当……”张倪翻了個白眼，转身走进卧房，“赶紧把手机号码给我啊，穷*丝颜悦！”
颜悦沒有问老板要电话号码，他直接打电话给了自己的老妈，正在美国治疗心脏病的颜女士。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裡的名媛贵妇，抬头不见低头见，问個号码什么的实在是很简单。
“谢啦，老妈！”颜悦将号码腾在纸上，开心地道谢。不知电话那头說了什么，他微微垂眸，长而卷的睫毛轻轻地眨了眨，嘴角的笑容含着几分苦涩。
“不会的，妈妈，我不会趁人之危的。這條路太苦了，我不想他跟我一样。”
“我不在意，妈妈，我一定都不害怕我的未来。”
不知道那边又說了些什么，总之颜悦露在屏幕前的嘴角弯得更加厉害了，那温柔的模样让老板看得有些出神。他真的沒有想到以前的怪胎会长成现在這副模样，說是很好看也不为過。
颜悦挂掉电话后，把号码递给了张倪，并用两万块购买了那個自动发送讯息的程序。時間很紧急，颜悦也不废话地回了家，把老板放在手机座上，便拿出好几箱工具，开始制作监视器、报警系统和虚拟机。
制作這些东西，不可能沒有图纸，但颜悦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這样的事情发生，从存放的卷轴中抽出了相关机器的图纸，略作修改后便动手制作了起来。
老板只看见他的手在快速而精准地动作着，眉头因为震惊而皱了起来。不過十年的時間，一個奇葩少年居然会变成现在這样的机械高手，老板觉得這世界真奇妙啊！当然，這不是最令他感到奇怪的，他最奇怪的是明明作为颜氏的继承人，却跑到這個地方来過日子，這太不正常了吧！
他联想到颜行琛和颜悦在车裡的那番话，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样的理由横亘在俩人之间，闹到颜行琛不妥协，而颜悦要离家独居。
老板想了想，最终决定发问：“你是颜行琛颜老的外孙嗎？”
颜悦停下手中的事物，抬起头来笑着答道：“是的，我叫颜悦。”
老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为什么我都沒有见過你了？”
颜悦答得坦然，“因为我好多年前就离家出走了。”
老板点点头，不怀疑這個回答的真实性，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這就是個叛逆少年，离家出走什么的太符合他的设定了。
老板眨了眨眼睛，沉声问道：“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了？”
颜悦笑得眼睛弯弯，回答得非常清晰，“這是我的秘密，請不要再问。”语气很客气，态度很强硬，老板当即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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