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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說与山鬼听
春喜见馥橙安安静静不言不动,一时有些莫名的心慌。

  這会儿她也不敢再替太子說什么了,只捧着药在榻边跪坐下来,哄小孩子一般

  “是奴婢乱說话,公子莫要伤心了,您先喝了药,奴婢马上去给您取蜜饯来,吃了就不苦了。”

  然而馥橙丧過之后就自己冷静下来了,依旧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他抬手打了個呵欠,還是慢吞吞坐起来,拎起勺子,敷衍地开始喝药。

  這药裡理所当然也加了毒――被春喜换過的另一种“毒”,少年却喝得面不改色,仿佛全然不知似的。

  只是,春喜依旧注意到了一個细节,那就是……馥橙每回喝药,神色都极为冷淡,那双澄明的双眸中,根本沒有寻常病人那般对于病愈的渴望,如同每次见太医时,那从来沒有期望的眼神。

  這個发现有些吓到了春喜,她绷紧心神努力稳住托盘,心中却早就乱成一团。

  馥橙却只随意喝完了药,就丢下勺子,转头看着外面的桌子,骄矜地扬了扬下巴。

  “喝完了,你去拿。”

  這话看似在回应前面春喜說的“拿蜜饯”的话,可春喜伺候了少年有一段时日了,她知道馥橙并不是這個意思。

  或许是因为心病,少年很多时候都不与人对视,双眸也总是沒有焦点,极少的几次认真看人,却還是被她的话伤到的时候……

  春喜隐隐感觉到了心痛,看了看少年過于消瘦的身形,還是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一笼热腾腾的糕点被拎了进来。

  蒸笼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是属于糕点的甜香,在微凉的秋夜裡显得格外温暖。

  馥橙终于高兴了一点,捏着小小的雪花酥两三口嚼吧嚼吧吞了,边吃還边新奇地打量着糕点的样式。

  他如今内脏都被毒药腐蚀透了,只要醒着,身上就无时无刻不痛得他想自缢,也就只有吃甜食的时候能短暂忽略那种痛苦。

  当然,许是因着第一世吃苦吃多了,现在的馥橙哪怕因为第二世被子妖的经历,总說自己吃不了苦,却也真的很少露出痛苦的表情,更不爱同春喜诉苦,仿佛对此习以为常。

  春喜却因此更加怜惜他,每每看见馥橙吃点心时那副又满足又稚气的小模样,便觉得心如刀割。

  她暗暗叹息一声,望着少年的目光逐渐转为复杂,连他伸手拿第二碟都想不起来阻止。

  可惜的是,春喜不忍心阻止,也总有不速之客。

  馥橙手還未碰到蒸笼,窗外就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随即,房门被敲响,太子的心腹总管周庆和走了进来,身后還跟着两名宫女,手上端着盖了红绸的托盘。

  馥橙对此视若无睹,只低头咬点心,吃得认真。

  周庆和像是习惯了他這样不理人,笑着同他见礼,道:“馥小世子今日可安好?太子爷知道您夜裡少觉,命咱家给您送解闷的玩意来了。”

  說着,身后的宫女将一匣子夜明珠呈了上来。

  馥橙抬头扫了一眼,兴致缺缺地继续低头吃点心,心道:狗东西要真关心我,就该送点止痛药。

  周庆和也不恼,反而因为他难得的关注笑了起来,像是按耐不住喜爱一样,道

  “除了东海夜明珠,太子爷還给您送了這個来……說是……您看了便知他的心意。”

  话音刚落,一個紫檀木盒子就被轻轻放到了馥橙手边。

  沒等馥橙作出反应,周庆和又紧接着叮嘱道

  “世子体弱,咱家来之前,太子爷特意叮嘱了,要您保重身体。這糕点包子一类的面食不好克化,就不要多用了,還是药膳更养人。”

  话音刚落,一旁的春喜如梦初醒,连忙抖着手将剩下的点心一并收了起来,连馥橙手上的盘子都取走了。

  “……”馥橙空着的手一顿,一时耷拉下眼皮,扯過帕子擦手。

  這狗太子真是成日裡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嘴上說关心他不让他乱吃东西,可皇后要他命,毒了他十几年甚至现在還在太子眼皮底下下毒,太子這個狗东西還跟睁眼瞎似的从不怀疑。

  但凡有心查一下,都不至于如此。

  连他的命都不管,還来管他吃什么。

  馥橙很不高兴,对递到手边的紫檀木盒子也沒一点反应。

  他抬眸扫了一眼春喜,又看向不远处的窗台。

  這画舫上除了春喜之外,应该還有其他听命于皇后的人。

  如果他直接把下毒的事捅出来,皇后怕太子知道,势必会加快速度来取他的命。

  可同样的,现在在這裡的人……也一個都活不了。

  馥橙感受着体内传来的痛楚,到底是垂下了头,沒有开口。

  他是急着想死了解脱,可不想其他人跟着他一起死,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歡這些人。

  被子妖是妖怪,懂因果,不杀生。

  第一世的父母也教导他,哪怕不悲天悯人,也不要害人,无论有心无心。

  馥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定,轻声說

  “太子真的对我好?”

  他微低着头,看起来荏弱无辜极了,叫人瞧一眼都觉得有些亵渎,在场之人皆暗暗抽了一口气。

  好在周庆和率先反应過来,欣喜道:“哎哟我的小世子,這哪有假?太子爷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给您,您想要什么只管說,咱家一回就禀告太子。”

  馥橙闻言点了下头,又整個人软软地躺下,侧過身,背对着外面。

  确定周庆和看不到他的脸,馥橙神色便恢复了平静,慢吞吞道

  “你去告诉太子,我要他,只对我一人好,包括皇后,也要退一射之地。”

  话音刚落,身后众人便齐齐惊得倒抽了口气,缄默不语。

  馥橙還觉得刺激力度不够,又施施然道

  “今后皇后若与我有嫌隙,太子当护我。若是做不到,便不要再来见我。我与皇后,只能留一個。”

  這话一出,周庆和等人更是吓得话都不会說了。

  這馥小世子要和太子爷的亲娘、皇后娘娘争?

  周庆和面色僵硬,久久沒有开口。

  春喜更是面无人色,她几乎是绝望地转過头,看向不远处的小窗……果不其然,监视她的人還在。

  那么公子這些话,怕是……

  春喜努力掐住了手心,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拼命想着如何帮馥橙把這些话圆過去,可沒等她想到說辞,周庆和就回過了神,笑道:“世子放心,這话……咱家会如实转告太子爷。”如实禀告,也就是实话实說,不站队不偏帮谁,怎么都殃及不到自己。

  话毕,周庆和便不再多提一句,反倒劝着馥橙

  “小世子不看看太子爷送您的礼物嗎?”

  馥橙目的达到,本是懒得跟身后的老狐狸纠缠,然而转念一想……

  周庆和是唯一喊他世子的人。

  想起這具身体的处境,馥橙到底给了這個面子,随手将那個盒子打开,瞧了一眼。

  是一枚鸳鸯同心玉佩。

  他嫌弃地蹙了下眉。

  不過转念一想,刚刚作了一回死,皇后听到那些话,不出两天就会来要他的命,到时候他便不再受病痛折磨,也与這個世界无关了。

  馥橙捏着丝绦将玉佩拎起来,意思意思看了看,又扔回盒子裡。

  周庆和见状,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人端着药膳過来。

  “世子,太子爷担忧您夜裡睡不好,特地让人做了药膳,可要起身用一些?”

  馥橙今儿個已经喝了两回毒药了,一听到药膳两個字,就觉得整個腹部猛地一抽一抽地疼起来,疼得他几乎說不出话。

  原主残留的执念又在抗议了。

  根据记忆,馥橙自幼“体弱多病”,皇后怜惜他孤苦,便一直命心腹丫鬟给他送药膳方子,身边的人也都换成了皇后的人。

  正是那十年如一日的药膳,要了馥橙的命。

  馥橙忍過了這阵疼,眉眼有些疲惫,還沒来得及反应,就听周庆和又在身后道

  “太子爷說了,小世子将药膳喝了,這身子才好得快,明日俞寒洲大人若是来做客,也正好引你们见见,交個朋友。”

  這话一出,馥橙就觉得整個心口绞得像是要让他当场死去,瞬间睡意全无。

  這身体的原主是有多不想和俞寒洲认识?人沒了依旧无法安息。

  他寻思着,俞寒洲也沒做什么……真是锅从天上来。

  馥橙本不想理会這些事,可他也不想继续疼下去,想了想,只好蔫蔫地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也不看那药膳,只随手抓起榻上的绿松石摆件,瞧了一会儿,又啪啪啪地一個接着一個砸到地上,摔個稀碎。

  砸完摆件,随手一抓,就见那鸳鸯同心玉佩也给甩了出去,摔成两半。

  摔完了,馥橙又一個使劲,将那盅药膳也给掀翻了。

  狗太子想用绿松石摆件显摆自己有权有势力压俞寒洲并且温柔体贴是吧?砸了。

  鸳鸯同心玉佩装深情顺便给俞寒洲埋個隐藏绿帽是吧?摔了。

  一盆子喝了对病毫无益处,也不能给他個痛快干脆毒死他,只能用来表达“关怀”的恶心玩意?倒了。

  原主终究死不瞑目,馥橙能做的也实在有限,只道

  “太子若对我好,便少让人监视我。也别跟我提俞寒洲。”

  春喜不知他为什么這样赌气,又不好越過他解释,一时焦急又担忧地看着他。

  馥橙也不理会身边的人,合上眼便睡下。

  一旁的周庆和见他如此,心中同样有些诧异。

  早在见到馥橙之前,他们這些伺候的人就都知道,馥橙是出了名的病弱美人,性子温柔似水,平易近人,可沒听過会如此骄矜的。

  不過……周庆和转念一想,太子如此狠心,不顾年少情谊、也不顾老国师的面子,也难怪這小世子要生气了。

  想起老国师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体弱的小儿子……

  周庆和有些唏嘘,心道:当年不過是体弱,如今却已是靠着药材吊命,這谁下的手一查便知,太子爷偏生装聋作哑,老国师若是泉下有知,又该如何椎心泣血?

  旋即,周庆和又想到首辅俞寒洲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便对馥橙多了一层怜悯,微微叹息一声。

  怎么說……老国师即便不在了,那安定候的名头也沒丢,馥橙再差也是個金贵小世子,断沒有被当朝太子当做礼物随意送人的道理。

  可如今這画舫上上下下,沒人尊称馥橙一句世子爷,反倒全喊“公子”“少爷”,与那些個被当做娈.宠的名伶有何区别,這太子爷为了自己的计划,当真是将馥橙作贱到底了。

  周庆和越想越是心底发凉,只觉這精美的画舫处处透着绝望的死气,沒敢再多說什么,恭恭敬敬地将东西放好,又宽慰了馥橙几句,這才說要告退。

  本来太子還专门嘱咐了一遍,說是明日会来看望馥橙。

  可周庆和想起馥橙的境况,斟酌了一下,也沒有当面說這事,只准备私底下告诉春喜。

  馥橙懒得理会,听着周庆和要走,便翻了個身朝内,继续睡觉。

  刚刚替原主发了一通火,可算是沒那么疼了。

  他是睡不好的,這身子向来不允许他睡個好觉。

  沒一会儿,馥橙又开始按着心口咳嗽,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隐隐约约的,他嗅到了一股莫名的香气,跟之前雪梨羹中的药味极为相似,并且越来越浓郁。

  与此同时,那仿佛毒蛇一般如影随形的眼神,再一次落在了他背上。

  “本想按娘娘的话慢慢毒死你,哪知道你竟還做着春秋大梦,妄想拿捏太子爷,对抗娘娘?真是好笑……太子拿你当天上月,我偏要你七窍流血而亡……”

  阴毒的笑声传入耳中,馥橙像是有预感一般,缓缓捏紧了手。

  但凡能好好地活,谁想死呢?

  可在感受到熟悉的痛苦之后,他又毫无反抗地将那些毒吸进了肺中。

  他的气息逐渐转为微弱……最终趋近于无……

  半梦半醒之间,馥橙见到了第一世的父母。

  头发花白的父亲远远坐在房间一角,冷着脸假装沒有看他,而同样苍老的母亲则站在轮椅跟前,佝偻着腰笑着過来抱他,一如小的时候。

  从五岁到十九岁,从他确诊渐冻症到接到病危通知书,再到二老逝世的前一天,父母对待他的方式从来都沒有变過,就像他们从始至终都爱他。

  无病无灾,平安喜乐。父母临终前对他唯一的期望。

  如今想来,只有当一只被子妖,像第二世那样,他才有可能实现這個遗愿。

  因为,這具身体,从他穿過来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如同江边即将落下的日影,沒有一线生机了,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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