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更
今日的粥不是俞寒洲做的,馥橙又是一大早被叫起来吃完才回去睡回笼觉,胃口不好,自然兴致缺缺。
之后俞寒洲回来了,给他喂了半碗乌鸡汤,以至于到了這会儿,馥橙還沒觉得饿。
俞寒洲见他害羞,埋着头不愿意出来,只好道:“带你用完膳再出去?今日厨子新做了一個菜式,口味偏甜。”
“……不要,我還沒饿。”馥橙把脸藏在俞寒洲脖颈间,只悄悄露出一边眸子,瞅着外面。
他眼尾微翘,看着很是灵动,俞寒洲见了便喜歡,很快就垂首靠近,故意吻住了那轻轻眨动的眸子。
馥橙還是头一回被人直接亲眼睛,吓得整個人都蜷缩了起来,往俞寒洲怀裡躲了躲,抗议道:“你别乱亲。”
“橙橙双眸灵动,顾盼神飞,乃本相生平所见动人之最。”俞寒洲音色低沉,毫不吝啬地夸奖。
馥橙被夸得不太好意思,小声道:“有那么好看嗎?”
他也照過镜子,知道自己相貌出众,但实际上因为接触的人少,且以长辈居多,长辈多喜歡小圆脸胖乎乎有福气的孩子,像他脸這么小又高又瘦的,完全就是反面教材,不好养活的典型案例,所以真的很少有人夸他漂亮。
来到這個世界以后,丫鬟侍卫们看着他也会出神,但也沒人当着他的面直說。
俞寒洲還是第一個這么直白的。
“嗯,北朝多美人,可除了形,更重要的是神。品貌俱佳,方为真美人。”俞寒洲斟酌片刻,放低了声音,道,“你可知以前,外人如何评价你?”
“我?”馥橙不解。
“准确而言,是评价以前的你。”俞寒洲道。
“……不都說天下第一美人么?”馥橙记得原主的记忆裡就是這样的。
“嗯,但也只是京城一带流传的說法,实际上,以前见過你的江南第一画师,也曾放言占星之子空有美貌,毫无神韵,乃皇家养废的傀儡。”俞寒洲一字一句道出实话。
馥橙闻言怔了怔,见男人神色沉稳,并非在唬他,一时暗暗琢磨了一下,不知道說什么。
原主自幼被皇后压制,性子温润如玉,确实少了些少年意气,要說傀儡……为了太子而低头妥协,其实也差不多了。
不過最后太子做得太過分,原主心死,到底是清醒了,跟老国师一般舍生保了气节。
虽然他死前又用占星术给了卦象预示,让卦象把馥橙拉過来收拾烂摊子,這点很不地道。
馥橙不想和原主比较,神色间就带出了几分慵懒,道:“那也跟我沒有关系。”
俞寒洲腾出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道:“怎么沒关系?本相若放了你出去,往日的傀儡之說便不攻自破,届时多的是人为你的成长和蜕变所迷,不择手段来跟本相抢你,你說我可不是腹背受敌?”
“唔……那你离我远点,就不腹背受敌了。”馥橙无辜地回望。
俞寒洲瞬间被气笑,恶狠狠抓着人亲了一口脸蛋,直吻得馥橙脸颊泛红,這才施施然道:“不,本相就喜歡群敌环伺,四面楚歌。”
馥橙瞅着男人的神色,揉了揉脸,嘀咕道:“你真怪。”
俞寒洲抱着人往外走,问:“哪裡怪了?”
馥橙睨了对方一眼,道:“我都還沒被你放出去,人都沒见到,你就如临大敌了。真见了外人,你岂不是要把我锁起来?”
俞寒洲闻声展眉一笑,毫不掩饰地道:“這是自然。本相如今能金屋藏娇,日后自然也能将你扣在身侧,寸步不离,谁也不得见。”
“你怎么這么坏。”馥橙蹙眉瞅着对方,“你要关我也不掩饰一下。”
俞寒洲听了,沉默片刻,收了有些张扬的神色,认真道:“不需要掩饰,本相紧张你,有些過了,這是事实。”
馥橙看着男人平静的眉眼,忽然就不想說什么气话了。
他伸手拍了拍俞寒洲的心口,软巴巴道:“你不要急,我這么老实,還身子不好,跑不了。”
俞寒洲一时哑口无言,喉结反复滚动几次,到底是小心地将少年抱高了一些,珍惜地捂到怀裡。
仿佛抱着一個举世难求的宝贝,贴在心口,就能平息胸腔中過于滚烫的热意。
馥橙被抱得舒服,也沒抗议。
他现在可算是发现了,俞寒洲的学习能力特别强,尤其在照顾他這件事上。
之前俞寒洲抱他,虽然动作挺标准,但很容易就会用力過猛弄疼他,或是举止僵硬,不太自然。
可不過短短两日,俞寒洲已然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抱他的精髓,不管什么姿势都能让他觉得舒服,一点也感觉不到别扭,還特别可靠有力气。
馥橙就差举着被子角、娇气巴拉地挥来挥去、明目张胆支使人抱抱了。
俞寒洲太懂他了,简直把他当小祖宗。
怀裡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都透着骄矜和笑意,看得俞寒洲心中发软,有些无奈。
“又在乐什么?”
馥橙忙收了得意,又揉了揉脸,乖乖回:“沒有。我就是自己想笑。”
“傻包。”俞寒洲抱着他出了门,屏退了侍从,又小心放下馥橙,道:“好了,不管高兴什么,先想想要用膳,還是陪你玩?”
馥橙不太好意思說要玩,可是這裡也沒有外人在,俞寒洲又愿意满足他任何心愿,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說……
他都這么娇纵了,不再作一点也是亏。
馥橙到底揪住了俞寒洲的衣袖,扯了扯,道:“你低头。”
“嗯?”俞寒洲配合地弯腰。
馥橙凑到男人耳边,想了一会儿,才认真道:“我想坐這裡玩,可是你不能笑我幼稚,也不能說我像孩子。”“唔……我只是想体验一下童年沒试過的乐趣。”
俞寒洲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肩膀,神色不禁柔和下来,哄道:“好。但是你得答应本相,以后想要什么,都要這般告诉我,知道嗎?”
馥橙迟疑了一下,沒吭声。
俞寒洲摸了摸他的脸,道:“天底下沒人规定长大了就不能玩闹,也沒人有权力阻止你获得快乐。”
馥橙转头看进男人的双眸,然后在一片浅色的温柔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垂落的乌发,雪色的肤,沒有表情的脸。
似乎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
他其实很早以前是不爱摔东西发脾气的,也不爱哭,不爱說话。
可是他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别人,别人就会用悲伤惋惜的神色看着他。
所以他尝试着让自己变得更像一個正常的少年,人类生气了就摔东西骂人,痛了就流眼泪,一些比较明显的情绪表现,可以让他稍微像那么一点点。
以至于旁人看到他摔东西,经常会觉得他莫名其妙。
其实他只是第一世沒有情绪,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表现出愤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摔东西比较合适,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但遇到俞寒洲之后,他好像突然就会了。
高兴了会忍不住笑,生气了闹别扭,還老是被俞寒洲哄得飘飘然,跟小作精一样說一些得意忘形或者很奇怪的话,一点也不像他自己原本的样子。
馥橙觉得自己不对劲,可他還是不想停下来。
因为他恍惚好像在俞寒洲這裡摸到了真正的快乐,肆无忌惮,不需要在意别人眼光的快乐。
他自恋地說自己是祖宗是宝贝是美人,别人会觉得他自满,說话不懂分寸,可俞寒洲只会包容他,唤他乳名,夸他說得对。
俞寒洲不是轻浮的人,可从今日发现他心情不好之后,男人就好像打开了某個开关,一些可能让人觉得轻浮沒有底蕴的溢美之词也信口拈来,仿佛不再在意自己的形象。
可馥橙知道,俞寒洲只是想哄他开心罢了。
就像他曾经在医院的花园裡看到的,一個穿着皮卡丘的衣服、脸上涂了两個圈的青年白领,很是笨拙地将一個玩具“闪电”顶到头上,然后蹲下来,朝正坐在轮椅裡的小女孩摇头晃脑,试图逗她笑。
那女孩也是孤独症,从来不曾开口說過话,却会对青年微笑,伸手要抱,因为那是她的哥哥,在外人眼裡严肃刻板的哥哥。
馥橙忽然缓缓垂下了头,拉着俞寒洲的衣襟不放。
男人俯身看他,捧了他的脸轻轻摩挲,指腹略略停在湿润的眼角,小心抚過,哑声道:“怎么了?”
“沒有。”馥橙吸了吸鼻子,又抿出一抹笑,“我要坐很高。”
“好。”俞寒洲眸色有些复杂,到底沒再說什么,手上微一施力,便将馥橙托到了肩上坐着。
游轮上最是适合观景,馥橙坐得那么高,抬眸一望,更是水天一线,辽阔壮美。
“俞寒洲。”
看着看着,馥橙忽然轻轻开口。
“怎么?”男人抬眸看他。
“你……不要叫我橙橙了。”馥橙說得很慢,“也不要为了哄我,說一些夸张的话。”
馥橙抬头望着远处,沒有去看沉默的男人。
“我知道你宠我,只是想要我高兴,可是我性子很怪,我一忘形,你就得配合我,說一些你不会說的话,我不想這样。”
俞寒洲闻言怔了怔,沉默了许久,只带着少年在游轮上行走。
好半晌,男人方小心地将馥橙放了下来,圈着腰站好。
他深深看着馥橙,斟酌道:“不那般說话,要如何說?”
“你平常那样才对……”馥橙道。
“可你又如何知道,本相不是乐在其中?”
俞寒洲眉眼间沒有笑意,却能让人感觉到他此刻的稳重和温和。
“人生在世便是难得糊涂,說点心裡话哄你高兴又如何?疯癫也罢,不像俞寒洲也罢,轻浮也罢,本相只知道,当我那般开口,眼前人是开心的。”
“這便足够了。”
“如何要计较那么多呢?你還仅仅是個少年,正是恣意生长,性情百变,一切皆有可能的时候,沒必要拘着自己。”
“何况,本相以为,那些话,皆为事实,又沒外人在,只說给我听,不丢人。好不好?”
馥橙听着這些话,瘦骨伶仃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抵在心口。
他看着俞寒洲,道:“我害怕。我喜歡那样无所顾忌地跟你說话,可我又怕自己太怪了,不像個正常人。”
“沒事。”俞寒洲安抚地将他搂进怀裡,“你什么样都沒关系,不瞒你說,本相游历的年岁很是悠久,天下异类算是被我见了個遍。”
“像你這般的,已经很乖了。”
俞寒洲将人抱起,放到船舷上,紧紧锁在臂弯中。
馥橙往后看了看,身后便是汹涌的江潮。
他忙往俞寒洲怀裡靠,眉眼惊惶。
男人顺势将他揽入怀,低声道:“看到了么?身后是万顷波光,常人见了便害怕,更不该将你放在這裡,可你知道本相心中是如何想的么?”
“想什么?”馥橙有些茫然。
俞寒洲却贴近了他,按着他的后腰将他紧紧抵到怀裡,缓缓道:“本相看到這围栏的第一眼,便是将你放在這上面,你看了必然害怕,便会伸手朝我寻求庇佑,這双腿……更会紧紧夹.着我的腰不放,害怕到整夜都不敢离开我的怀抱。”
“你說,与你那些充满天真烂漫的话相比,俞寒洲是不是更像個应该自我放逐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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