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探佛寺
自从上次倒了一個兵部尚书,皇帝对觉净出人意料的看重便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使得各方势力的眼睛再也离不开蝉鸣寺。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着求神拜佛的名号来与觉净拉近关系,何近正更是摆出了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
虽說佛家不涉俗世,但身在红尘中,又哪能万事随心。
觉一担心觉净不通晓人情会得罪人,是已今晚特地同他谈了谈,话裡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圆滑一些,既不要真的牵扯到朝廷中去,也不要太過直接,最好還是左右逢源的好。
让一個和尚学着左右逢源,真不知道是当叹還是当笑了。
夜深人静时,觉净总算回到了自己房间,却還沒来得及将胸中浊气呼出,便狠狠吃了一惊。
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房裡出现了一個女子。
铃兰坐在他平日裡打坐的蒲垫上,极其闲适地翻看着一本经书,见他进来便将书放下,十分自然地同他招呼:“觉净师父,好久不见。”
觉净眨了眨眼,沉默地看着铃兰,半响后又自我怀疑地看了看门。
他這幅模样惹得铃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觉净平日裡太過正经,无情无欲的,不像凡人,所以每每见他乱了阵脚时,铃兰便总有种說不出的欣愉。
“别看了,沒走错。”铃兰起身,倒了一杯水,讨好似的双手递到他面前,“我从這裡路過,到贵寺借宿一晚,是你们寺的小和尚领我进来的,怎么,来不得?”
明明是做客,偏偏自如得像是主人一般。
两人离得太太近,觉净有些不自在,将水杯接過来后却沒有喝,只放回了桌子上,趁机拉开了距离:“蝉鸣寺常有過路人借宿,只是所设房间并不在這处院子裡,贫僧這就引施主過去。”
“可是我饿了。”铃兰理直气壮地說,“已经夜深了,麻烦其他的小师父总归不好,我只认识你一個,自然只能来找你。”
两人四目相对,像是木与花,一個热烈,一個沉静,却又出奇的和谐。
“你不会忍心将人从睡梦中叫起来,也不会忍心让我饿着肚子睡觉的吧?”铃兰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又试探着伸出手去,却也只是牵着他衣袖的小小一角,轻轻扯了扯。
坦白地說,铃兰想牵的其实是他的衣领,却又想着自己今日有求于人,還是莫要真的将人惹恼了,這才只能退而求其次改选了袖口。
觉净露出些无奈的表情,终還是侧身让开了一條路,示意铃兰先行:“那就請施主跟我来吧。”
“好嘞。”铃兰轻轻挑了挑眉,得意与愉悦交织着在眼中闪烁。
寺中本有规矩“非时食戒”,只是蝉鸣寺香客众多,又常有皇家往来,是已請了伙夫,常备着些素食。
只是此时的确已经很晚了,伙夫都已经睡了,觉净也只能亲自动手,起灶、生火、下面倒是也有模有样的。
铃兰坐在一旁伙夫的小马扎上,双手捧着下巴看他。
這個人做什么事都做得那么认真,就是看着像是沒什么感情似的,不笑、不怒、不喜、不悲,虽是瞧着高深莫测,但却不像是個人。
铃兰還是爱看他有些惊讶无措的样子。
胡思乱想着,觉净已煮好了面端给她。
“有劳师父。”铃兰兴奋地接了過来,却并不马上就吃,反而明知故问地看着觉净,“师父不来点嗎?”
觉净摇摇头。
“很香的。”铃兰有意将碗捧到他的面前。
觉净仍然不为所动。
意料之中的事情,铃兰却总忍不住逗弄一番,自己都在心中止不住唾弃自己无聊。
不過凡事点到为止,铃兰向来不会太過分,老实地捧着碗,自己吃了起来。
不過是一碗素面,清汤寡水,飘着几片绿叶,可铃兰的确饿了,因此仍是吃得很香。
這几日满心都在刘依萱身上,她根本沒好好吃過几顿饭,今日也是去城中重新置办了一身行头换上便赶来了蝉鸣寺,一整日都水米未进,到這时才总算让五脏庙安生了下来。
觉净坐在另一個小马扎上,并不打扰她吃面,只是又起身去盛了一碗面汤放在她面前。
直到铃兰满足地放下了空空如也的碗,两人都沒說一句话。
觉净从袖中拿出一张手帕递给她:“施主今日来是找贫僧有事嗎?”
铃兰用手帕擦了嘴,半真半假地抱怨:“你连对着贾平川都能悲悯平和,怎么唯独对我总是有百般的不耐烦。”
觉净一愣,正色反驳:“贫僧沒有。”
“可是你皱眉了。”铃兰伸出一指,隔空指着他的眉心,一顿后又补充道,“而且你刚刚出来的时候叹气了,别以为我沒听到。”
刚才因为惊讶而微微挑起的眉此时当真皱在了一起,觉净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铃兰的话,而后摇了摇头:“许是因为有些累了,让施主误会,是贫僧的错。”
铃兰沒忍住,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又被她一抿唇掩饰起来:“既然如此,你帮我個忙好不好。”
“贫僧承蒙施主几次相助,若能略微偿還一二,自然会不遗余力。”觉净立马回答道。
這话若是别人說,大抵還有客套空话之嫌,可若是觉净說,确实让人深信不疑。
铃兰点点头,立刻将刘依萱的事說与了觉净听,表示自己希望觉净能够帮忙打听一下。
“刘依萱深信佛教,对你也是尊崇的,若你开口,她必定会知无不言,再无顾忌。”铃兰說。
觉净听完细思了半响,而后垂下眸:“刘施主不愿說,自有她的理由,贫僧岂能两舌,强人所难?”
“可她分明也是恨着贾平川的,不愿同我說并不意味着不愿同你說,怎么能算得上强人所难呢?”铃兰分辨道。
觉净也不和他争论,只面露惋惜:“請恕贫僧无能为力。”
這已是一种拒绝,两人都十分明白,可是等觉净已将锅碗都收拾好了回来,却见铃兰還坐在原处,不由得有些局促:“铃兰施主?”
铃兰抬眸看他,平日裡灵动非常的眼睛裡已攒了眼泪:“你上次說我与贾平川不是一路人,今日却不愿意帮我看清他究竟走了什么路嗎。”
“贫僧……”
“我出身低微,不過是春宵阁的一個姑娘,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即便是看走了眼,识错了人,也只当是倒霉。”
“沒……”
“可是刘记布庄的掌柜可是個好人,既知晓他死得不明不白,师父就当真可以充耳不闻嗎?”
“可……”
“還有刘依萱的阿姐,究竟是不是因为贾平川的缘故去世,难道不应该问清楚嗎。”
觉净闭口不言,不再尝试解释。
谁知就是下一瞬,铃兰便哭了起来。
哭声不大却委屈得紧,像是受了欺负,让人看了都觉得心疼。
觉净手足无措,徒劳地劝說了几句后屈服道:“好好,我随你去看看。”
“真的?”铃兰停了下来,用一双泪眼看着他。
“真的。”觉净耐心道。
“那好,”铃兰站起身,用自己的袖子将眼泪胡乱擦干净了,“今夜谢過觉净师父的面,你早些休息,咱们明日一早启程。”
她累得厉害,說完便兀自离开,打算回房好好睡上一觉,却剩下觉净一個人在原地還不怎么反应得過来。
過了一会,他露出一丝苦笑,而后关上了厨房的门。
次日一早两人便骑马出发,赶在午时之前便到了刘依萱的家。
“到了。”
铃兰先一步下了马,却见觉净今日脸色似不是很好,下马时的动作也远称不上利落,可她分明记得觉净骑马时骑得不错的。
她本想问问觉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還沒开口,却见着了刘依萱从屋裡出来,正盯着自己和觉净看。
“姑姑,”铃兰走上前,十分真诚地說,“我真的沒有恶意,只想知道贾平川究竟对刘记做了什么。”
刘依萱沒理他,只看着不远处的觉净。
“施主,贫僧有礼了。”觉净双手合十见過一礼。
“觉净师父。”刘依萱也還了一礼。
铃兰侧過身,冲觉净使眼色。
已上了贼船,觉净也只能屈服,主动走得近了些:“施主当知這世间的事皆是因果循环,心中的结要看到了才能解。虽不知施主因何顾虑,但這位铃兰姑娘的确并非坏人,此番来访,不過是想知道贾平川有无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若是方便,還請施主解惑。”
铃兰忙不迭地点头道:“觉净师父說得正是,姑姑信我,我当真沒有坏心。若是您說贾平川并未害人,我今日便走,再不来打扰您;可若他当真谋财害命,您难道還要替他瞒着,让逝者难以安息嗎?”
在觉净面前,刘依萱显然要放松不少,听完两人的话后,细思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說:“既然师父說她并非坏人,我自然沒有什么不信的。旧事迟早会重见天日,师父屋裡請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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